孫鐵蛋和楚招弟說走就走,啞巴孫長髮也跟着裝車,一輛一匹馬的木板車套好了,車上裝了兩麻袋木耳、一麻袋榛子、一麻袋松子,還有十幾張狍子皮,這都是弟兄們每天在山裡採的,狍子皮也是打獵打的狍子,吃了肉留下皮,攢着多了就送縣城去換兩個錢和鹽等生活用品。現在孫鐵蛋下山去順山堡子,正好給大車店送去,一方面打掩護,一方面也可以真的賣些錢。
在山裡,夏天就是套馬車,冬天就是馬拉爬犁,有兩段路不好走,都是獵人小道,上了山路就好了,山路距離山寨最近的距離也有二里地。
孫鐵蛋換上一身獵戶的裝束,將盒子炮在裡邊的寬板腰帶掖好,外面紮根粗布條子,一把兩尺長的獵刀插在帶子上,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的,又給楚招弟換了葉子(換衣裳),只有孫長髮不用搗飭,永遠都是一副大鼻涕拉瞎的樣子,一喘氣兒就是個大鼻涕泡。
“以後別叫他啞巴了,就叫鼻涕泡,對,報號鼻涕泡!哈哈,江湖上誰敢不給面子!”大當家的一眼看見孫長髮的鼻涕泡,馬上大手一拍說道。
“哈哈,大當家的,你咋知道他叫鼻涕泡?”孫鐵蛋勒緊了馬肚帶說道。
“還真叫鼻涕泡啊,行,這小子有出息!”胡佔魁伸手拂亂了孫長髮的頭髮說道。
孫長髮嘿嘿笑着,用手背和油脂麻花的胳膊袖子蹭着自己的大鼻涕,好像知道大家在笑他的鼻涕泡。
馬車在明亮的月光下走着,孫鐵蛋坐在車轅上趕車,孫長髮累了困了,躺在後面靠着麻袋包睡着了。楚招弟跟孫鐵蛋背靠背地坐着,她覺得臉上很燙,從結婚到現在,還沒跟自己的男人這樣近親過。
“當家的,你就不想人家?”楚招弟扭捏道。
“想,咋不想!可是想有啥法,俺是鬍子,是個通告懸
賞的罪人,招弟兒,對不住你了,對了,你倆咋非得上山啊,山下真就呆不住了?”
“嗯吶,呆不住了,日本人太熊人了,把我跟鼻涕泡抓去,你沒看見鼻涕泡身上都是鞭子抽的,他們逼他幹活,天天在紅部挖溝,天天用鞭子抽他,沒有一天身上不帶血的!”楚招弟說道。
“把你倆抓去了,擁乎啥(因爲什麼)呀?”
“還不是擁乎你!俺求鼻涕泡帶俺進山找你,誰知道碰上小日本的討伐隊,差點把俺倆打死,就抓回到開拓團,還多虧了那個日本崽子野村佳彥,他看見你給俺的護身符了,非說是他也有一個,說你是他的親哥,哎,當家的,你還真別說,他那個真的跟你這個一樣一樣的……”楚招弟把孫福上她炕的那段給隱瞞了,他不想孫鐵蛋太記恨他乾爹。
“扯蛋,我咋會跟他是親兄弟!”孫鐵蛋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在想,自己從小就有這樣的護身符,可是也沒當回事兒,好像媽媽臨走前跟他大伯說過,以後見到另一半銅錢,就是見到了她,可是,哪裡冒出來個弟弟吶?那一半銅錢咋就真的在野村佳彥的手裡?
楚招弟從後面摟住了孫鐵蛋的腰,小聲說:“當家的,俺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俺就跟着你在山上過日子。”
孫鐵蛋點頭道:“行!你是俺媳婦,打今兒個起,你就留下,反正屯子你們也回不去了,你們把日本人打了,回去就是個死,留下吧,趕明兒個,俺教你倆打槍,當鬍子挺好的,殺富濟貧,逍遙自在!現在,俺專殺小日本子,日本人把俺乾孃害死了,還欺負俺弟,他一個啞巴,也不放過,你就說這小日本子來了,搶了咱的地,禍害咱村的姑娘媳婦,他們想殺人就殺人,要不是他們來了,咱倆能上山當土匪嗎?這都是日本人給逼的,不把小日本子攆走了,咱就沒有好日子過!
”
“鐵蛋哥!現在可是日本人打腰啊,咱要是打日本人,咱就是反滿抗日分子,官府都抓咱,那就是死罪啊。”
“呵呵,死罪,上山當鬍子,就是造反,造反也是死罪,反正,俺是沒有回頭路了,活一天算一天吧!但是,只要俺活一天,就要殺一天日本人,還有田耀祖,早晚俺得殺了他,他幫日本人當差,他幫着小日本搶咱中國人的地,他就是漢奸!”孫鐵蛋狠狠地說道。
楚招弟更加抱緊了孫鐵蛋的腰說:“俺要你活着,你也別殺呀殺呀的,俺要你答應俺,活着,你死了俺可咋整?”
孫鐵蛋呵呵一笑,迴轉身,伸手將楚招弟攔在懷裡摟着,右手的馬鞭子摔了個鞭響,大喊一聲:“駕!”
迷迷糊糊靠坐在麻袋上的孫長髮掙開了眼睛,他看着前面摟在一起的背影,咧開嘴樂了,這一樂,“嗤!”一個碩大的鼻涕泡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翻過兩道山崗,馬車終於從茂密的老林子鑽了出來,慘淡的月光下,出現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山路。所謂的山路,也是在林間開出來的一條可以走馬車的土路,多半是山林砍伐隊爲了運木材開出來的路。
馬車走了大半夜,凌晨三點多鐘天就矇矇亮起來,這時楚招弟趴在孫鐵蛋的大腿上睡着了。孫鐵蛋強打精神,看看東山後面的天色,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就知道今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再走一個小時就出山了,順山堡子就要到了。可是,孫鐵蛋赫然看到,在前面拐彎處的土包上,坐着個人!孫鐵蛋心裡咯噔一下子,心說遇到鬍子了。這地場叫黑瞎子林,早年有股山林隊在這一帶豎旗(佔山爲王當鬍子叫豎旗),報號順山好,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一夥伐木人,伐木人喊的號子就是順山倒,豎旗了倒不吉利,就改成了好,是一股小綹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