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四中的情況截然不同,劉曉東整個上午都在笑,吃飯的時候在笑,走路的時候在笑,連上廁所的時候都在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次高二的排名夠他爽一個寒假的了。
不過也還有一分憂愁存在,那就是這屆高三似乎有所退步。
但也問題不大,高一穩住了。
作爲校長,短期榮譽和長線運營,他必須全都要。
可以想像,李崢和林逾靜必然能在將來帶回更多的榮譽,櫻湖的生源也必然會因此而進步。
接下來,如何帶領一箇中等水平學校翻身,這就是屬於劉曉東的傳奇了。
與四中校長問詢全體實驗班的老師不同,劉曉東表揚了高二年級全體任課教師。
其中重中之重,自然是俞鴻、唐知非、陶菲菲和朱洪波這四位。
劉曉東非常清楚,眼下的成績,跟他自己其實關係不大,除了李崢和林逾靜自身的優秀外,櫻湖還藏着一批有志氣、有水平,以及……
有人脈的骨幹教師。
非說的話,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所做的工作都比自己要重要得多。
會議室內的劉曉東,面對高二年級的全體教師們,也是不吝褒揚。
說至酣處,他竟有些感動,得是多好的運勢才能趕上這些?
激動之下,劉曉東直接離開座位,親自繞過桌子走過去,下場鼓勵。
雖然論資排輩來說,理應先與俞鴻握手,俞鴻卻主動讓了讓,衝後排摺疊椅上坐着的唐知非努了努嘴。
劉曉東當即會意,三兩步踏到唐知非面前,重重握手:“辛苦了,唐老師,這半年你最不容易,二班都是有個性的孩子,全仰仗你的套……你的教育了,你就是咱們櫻湖的及時雨,急先鋒。”
唐知非受寵若驚,忙擺着手道:“您太過譽了,這都是春梅,以及各科老師共同努力出的成果,我只是剛好趕上罷了。”
“謙虛了,謙虛了。”劉曉東拍了拍唐知非後,便走向俞鴻,“俞老師,你這邊居功至偉,李崢沒能去ICHo這算不上遺憾,現在整個高一的化學學習熱情都很高,這基石全部都是你打下的。”
俞鴻握着劉曉東的手笑道:“那您可別忘了挖兩個有化競經驗的教師過來,我今年還想帶隊呢。”
“嗨,在挖了,在挖了。”劉曉東打了個哈哈後,轉而迎向了陶菲菲,“陶老師,我知道,你完全在犧牲個人時間,甚至是個人生活,在全力培訓李崢和林逾靜出征物競。請你放一萬個心,我們全校教職員工,有合適的對象一定介紹給你。”
“暫時不用了,劉校長。”陶菲菲掩面羞笑。
“啊?有了?”劉曉東瞪着眼睛問道,“對方是哪個學校的?我幫你打聽打聽啊。”
劉曉東這話問的完全就是慣性,只因教師多半都會和教師搞對象,所以他一聽,直接就給對象安排職業了。
這個安排還真沒錯。
周圍的老師們也紛紛關心起來。
“是介紹的嗎?”
“哎呀,我這裡有個人剛要介紹給你。”
“到底是哪個學校的啊?”
“嗨……”陶菲菲捂臉掩飾着竊喜,故作隨意地說道,“菁華的,菁華的,也是物理系。”
這就很氣了。
在櫻湖的教師圈子裡,陶菲菲通常都是被秀的。
突然就翻身農奴把歌唱。
劉曉東也是嚥了口吐沫:“哦哦……菁華的啊……這個我沒法打聽,超過能力範圍了……怎麼認識的啊?”
“嗨……就是李崢和林逾靜去菁華培訓的時候牽的線。”
“?!”劉曉東一個拍頭瞪眼,“這都行?教物競還能搞到菁華的對象?”
話罷,他忙又衝唐知非道:“那你也趕緊的吧,讓李崢也給你整一個。”
全場歡笑,只有唐知非臉紅罵人。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李崢的性格,相互介紹的時候,一定會重點說一下雙方的缺點,以求穩重。
絕對不能讓他介紹!
再之後,劉曉東走到朱洪波面前,拉着他的手衝其餘教師說道:“洪波可以說是最有闖勁兒的人了,還很貪心,這不,物競還沒開始,他就先下手爲強,抓着李崢和林逾靜忽悠起數競來了。”
此言當然是不虛的,與陶菲菲那種守株待兔不同,朱洪波眼見二人的進步速度,果斷出手,還滿腦子都是一石二鳥。
“林逾靜還沒確定呢,沒確定……”朱洪波也是不敢把話說滿,低調擺手,“我自己也要在寒假期間好好充一把電,如果李崢和林逾靜是人造衛星,那我就是火箭助推,能推多高推多高,能推多遠推多遠。”
“哈哈!”劉曉東大笑道,“好啊,2019年,也必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春節快到了,在這裡,提前給大家拜年啦!”
“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
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櫻湖中學結束了有史以來最歡快的一次會議。
會議結束後,唐知非心中惴惴地找到了劉曉東單聊。
“是這樣的,劉校長,李崢他們……不太喜歡放假,想照常來學校學習。”
“這可以啊。”劉曉東當即點頭,“高三不也開課麼,讓他們自己拿鑰匙進教室自習就是了。”
但又很快眉色一收。
當領導的人,考慮問題務必要全面。
乍看上去,這當然是好事。
但細細思索,這裡面有很多數不清的責任問題。
出了安全事件誰負責?
路上被車撞了怎麼說?
在教室裡胡搞亂搞怎麼辦?
沒有老師盯着,就自由進出合理麼?
雖然這些都是極小概率的事件,但萬一發生,最後總有一系列責任要追查。
該放假的時候不放假,任由學生進出學校,這一定是最首要的責任。
普通人看來,這些擔心未免有些荒唐。
但任何一個有經驗的領導,心中必然都時時刻刻繃着這根弦,再高興的時候都會考慮到權責問題。
“嗯……這個……”劉曉東話鋒一轉,反問唐知非道,“你寒假……有別的安排麼?”
“啊?我?”
“別多想,我知道你們二班都是好孩子,可最好,還是有個老師在教室裡盯一下。”劉曉東抿嘴道,“當然也不能麻煩你一個人,我們假期不是有值班麼?這樣,你去跟各科老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值班地點換成你們教室,保證每天都至少有一個老師在場,順便再解答解答問題也不錯。”
唐知非猶豫着說道:“這個……我去說合適麼?”
劉曉東想了想,這事兒確實得罪人。
誰有這閒工夫天天看你們過家家……
“不行我就讓孫秀斌去說吧。”劉曉東搖頭嘆道,“那麼多圖書館呢,他們隨便找個圖書館上自習不好麼?”
“他們確實是想去圖書館上自習……不過是咱們學校一層的那個圖書館。”
“啊?”劉曉東一愣。
這可不太妙。
那裡可是真·校長的地盤。
他可沒膽子許出去。
劉曉東思索片刻,隨即點頭:“我知道了……我去問問吧。”
唐知非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那我隨時等您消息。”
“嗯。”
……
高二四班教室,生物老師正在講卷子。
這是頭一次,生物課沒人睡覺。
全在聊天!
沒辦法,再混一天就放寒假了,這種時候除了高三的,沒幾個人能聽得進講課內容去。
更何況是生物。
聊歸聊,到底也沒有太過分,大約就是整個班都是叨叨叨的低吟。
張小可無疑是叨叨得最快的那個。
“師父……寒假真要泡圖書館啊?”
“圖書館很好,坐北朝南,暖氣充足,有很大的桌子和很多的書,還有長沙發可以睡午覺。”李崢說話的同時,正在操作手機梳理日程,“1月30號放假,2月4號是除夕,我們先學它個一禮拜,找找感覺。”
“我的意思是……這麼霸佔圖書館不太好吧?”
“嗨,放着也沒人去。”李崢笑道,“劉校長一定會滿足我們的,唯一要搞定的就是那個老大爺,那個老大爺一看就是退休返聘的,一定很想繼續返聘,不會拒絕劉校長的要求的,級別差太多。”
正說着,江青華從後面湊了過來:“31號我能不能請個假?有個手術。”
“一上來就請假麼……”李崢說着眉色一緊,“什麼手術?嚴重麼?需不需要我找我爸?”
劉新突然竄過來:“需要,需要!”
眼見劉新逼近,李崢及其快速地從張小可桌上抽出一張面巾紙,把紙墊在手上,纔敢推開劉新的臉。
擺脫了劉新後,李崢才又回頭衝江青華道:“都這麼熟了,需要幫忙就說。”
江青華臉一紅,擺手道:“不用不用,小手術,都約好了。”
“看這樣子……”張小可揉着下巴道,“不會是割……”
“不是!”江青華慌忙打斷了張小可,急中生智,“點痦子,我有顆痦子想點。”
“嗨,那有啥不敢說的啊?”張小可哼笑着撇了撇前排,“陳瑾瑜還約了整容呢,不要臉……”
“誒。”李崢皺眉道,“醫學美容是現代社會很普遍的自我提升方式,沒必要在道德上指責。”
“我沒指責啊。”張小可攤手汪笑,“要把這張臉整了,那不就是不要臉麼?有毛病嗎?”
“……好吧。”李崢上下打量着張小可,“要不你也抽個脂去?”
“滾!”
“那這樣,明天開始你每天早上6點來學校,我帶你跑5萬米。”
張小可瞬間慌張起來:“我錯了,師父……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
這邊正搞着,劉新突然一拍桌子。
“哎?是不是下課了?”
幾人朝講臺望去。
才發現生物老師已經不見了。
全班人也都有些恍惚,只好去問生物課代表。
然而生物課代表也沒注意。
最終大家是通過樓道里雜亂的聲響,才確認是下課了。
太神奇了,生物胡老師的遁術又進入了新的境界。
……
臨近放學的時候,唐知非傳來喜訊,劉曉東溝通成功,在國家法定節假日以外的時間,可以去圖書館自習,但要把日程表交上去,學校好安排值班。
即便李崢再三說明不需要值班,自己的學習小隊不會搞破壞的,還會每天搞衛生,但唐知非就是不聽,應付一句便走了。
人的知識畢竟是有限的,李崢完全沒考慮到會給學校管理添麻煩這一層,只當是劉校長非常支持假期學習,一定要指派科目老師罷了。
當然,林逾靜、張小可也都沒考慮到。
唯有江青華考慮到了,但他並沒有點破,這種事說了也只會讓大家不爽,不說也罷。
成熟的男人,總要獨自承受很多。
……
午餐過後,李崢一步步踏上臺階。
步子很慢,很猶豫。
充滿了膽怯。
卻又不得不向上走,去面對。
李崢從沒膽怯過。
但這次他真的有些虛。
只因,這次是別人的事情。
不知……夢溪老師考得如何。
與江青華、張小可還有大把時間準備高考的情況不同。
留給夢溪老師的時間不多了。
這次再發揮失常,整個人的信心都會垮掉。
李崢自己,是不需要信心的,因爲學習是快樂的,只要學了就有收穫,這本身就是一種有趣的活動,有目標無疑會增加趣味性,但沒有也無所謂。
但夢溪老師不同,她承受着很大的壓力。
爲了高考,她放棄了最鍾愛的化學,決定用生命去挑戰“普通”二字。
李崢深知其中的艱難。
若不是有思維加速海量的效率提升,現在的自己,最多也只能走過1%的距離。
沒有化競,沒有物競,也沒有730+的高分。
也許能上600,但這個分數其實比夢溪老師還要普通。
即便李崢藉助準備信息競賽,學習編程的機緣,努力地分享着自己的成果與效率,但他依然很忐忑……
夢溪萬一再沒考好……
該說什麼?
該做什麼?
他沒想好,也想不好。
人生並非數理。
不是每道題都有解的。
站在高三一班門前,他頭一次沒有果決地邁進去,而是先探了探頭。
這纔看到,夢溪正抱着另一位女生的胳膊,不斷地揉搓着,似乎是在安慰。
而那個女生,正趴在桌上抽泣。
還是那句話。
快樂,是守恆的。
這麼說雖然有些自私……
但既然有心安慰別人,那夢溪一定考得還不錯。
李崢頓時不再忐忑,如往日一樣浩然正氣踏入了別人班的教室。
一班的人對此本已見怪不怪,但反常的是,這一次卻通通圍了上來,一副哄搶大白菜的架勢。
“李崢,你可算來了!”
“認認真真說,你那個學習軟件能借我用用麼?”
“付費也可以,賣我一份吧。”
“夢溪第一了!”
李崢聽聞此言,神色一震。
“夢溪第一了?!”
前排的小女生振奮答道:“第一,第一次第一。”
“好啊!”李崢不免拍腿稱好,轉望徐夢溪道,“我就說了麼,跟我……”
話說到一半,他就又慌了起來。
徐夢溪滿臉都是憤怒,一個勁兒地使眼色。
而她正在安慰的那名女生,在剛剛的一系列刺激下,已經進入了嗷嚎大哭的狀態。
這位……怕不是曾經的第一吧……
實在是對不起……吸取了你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