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雲雖然口出狂言要輔導李崢和史洋。
但她熱情並沒有持續太久。
並且很快就後悔了。
她是從下午五點半左右，開始領着二人，分別實操講解研究生級別超難實驗的。
一直，講到了十一點半，做了三次高難度的模擬實驗。
全程，莫得飯吃，莫得廁所上。
這個環境與工作強度，大概相當於項目實驗室工作的兩倍吧……
到最後，沈一雲只想哭。
男人，都是怪物。
果然應該聽媽媽的。
女孩子爲什麼要碰化學啊！
終於，11點45分，在沈一雲淚光閃閃的雙目下，李崢和史洋纔算暫且放過了她。
然後三個人一起吃中午帶回來的炒片和拉條子。
沈一雲含淚吃着她並不想吃的怪東西。
此時才意識到。
李崢根本就沒有看上去那麼單純。
他已經想到這種情況了，並且早在中午竟然打包了這些鬼東西。
全部，全部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跟這兩個怪物比起來。
還是師兄好……
那些頭髮不多，話比頭髮還少，單純到愚鈍的師兄們……
竟然變得可愛了起來。
午夜時分，李崢和史洋吃完了自己的炒片，沈一雲卻只吃了半盒拉條子。
她難過，她沒胃口，她把剩下的拉條子分給了二人。
然而這兩個人，卻同時邪魅一笑，端着拉條子回到了實驗臺前。
“嘿嘿，兄弟，這下就有原料了。”史洋搓手道，“咱們最期待的實驗，可以開始了——首先，加入酸性物質，模擬胃部反應……”
“這個自然簡單……”李崢思索道，“可消化反應，很大程度上要依賴微生物吧？需要大量的細菌參與，還要時間發酵。”
“莫慌，生物只是化學的一個小分支。”史洋擡手四望道，“考慮到這裡的原料也不太夠，咱們這樣，放棄過程，只求結果，咱們一起構思，如何用眼前的試劑，儘快把這些拉條子，變得稀軟，貼近棕褐色。”
“可以，有點靈感了……”李崢剛說完，卻又皺眉道，“但這樣，只是空有其型，沒有靈魂啊。”
“好辦。”史洋嘿嘿一笑，“我們再合成一些硫化氫、吲哚、糞臭素便可。”
李崢驚道：“糞臭素？還有這東西？”
“我特意研究過的，這其實就是3-甲基吲哚，C9H9N，可用費歇爾吲哚合成來做。”史洋擡頭問道，“學姐，我們需要一些醛、酮與芳酐。”
“……”沈一雲早已凝着血目望向二人，“你們不如去布拉格合成這種東西好了，讓老外好好看看你們的水平！”
“這個不合適吧……據說老外的口味，是比我們要重的。”史洋托腮沉思道，“這是不是有班門弄斧的嫌疑？”
李崢忙說道：“不不，史兄，只有你配得上‘班’這個級別。”
“少廢話！”沈一雲一掌拍向燈光控制面板，“關燈！都給我回家！”
……
即便李崢和史洋出了實驗室，依然在狂聊，雖然不能實操，但在思維中模擬合成路線，那也是很快樂的。
空無一人的大院裡，沈一雲就這麼苦兮兮地跟在二人身後。
儘管她非常牴觸二人的惡趣味。
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兩眼放光。
明明是黑夜，卻好像將整個院子都點亮了。
讀書讀了這麼多年，沈一雲自恃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學霸。
可像這兩位一樣，如此純粹的變態，還是第一次。
他們在一起，眼裡只有化學本身。
而實驗室裡的師兄們，包括自己在內，滿腦子想的都是留校還是找工作，出國還是進修，是否要轉行去一個更賺錢的行業。
月色下，沈一雲輕輕一嘆。
我們這些研畜，若是能回到少年時代，大概也總有那麼一兩個，像李崢和史洋一樣的少年吧。
只是，這段只有理想的純粹時光，過的比流星還快。
轉眼就沒了。
現在，姐姐我，也只能遠遠跟在你們身後，帶着羨慕嫉妒恨，帶着無奈與辛酸，帶着憧憬與麻木，偷偷地感受我們終將逝去，卻又一度永恆的理想了。
感懷之間，三人已走到大門。
史洋依然在大談“費歇爾吲哚合成”。
還好李崢逐漸脫離出化學狂熱，適時打斷了史洋，衝沈一雲頷首道：“學姐，耽誤您下班了。”
“反正也沒幾天。”沈一雲只匆匆擡手擺了擺，“你們……加油吧，務必珍惜這段時光。”
“一定。”李崢四望道，“正因如此，我準備找一個快捷酒店住下。”
“……”沈一雲立刻又慌張起來，“也……不用這麼珍惜。”
“我家住的遠，路上來回兩個小時。”李崢苦笑道，“真的不忍浪費，想做實驗，做更多的實驗，把化學欠我的快樂都補回來。”
“你跟家裡說了麼？”史洋隨即掏出手機，眉色一揚，“一個人住雙人間，豈不是浪費？”
“你也可以？”李崢驚道，“那正好，房費我來，飯費你來。”
“好說。”
沈一雲看着二人火熱的交流，提了提揹包帶：“那……我先走了……”
史洋也當真是個純粹的人，完全不過腦子說道：“沒關係啊學姐，一起……”
李崢趕緊就踩了他一腳。
史洋這才反應過來，傻笑低頭：“就是……已經習慣咱們仨一起實驗了，嘿嘿。”
沈一雲也只是莞爾一笑。
看得出來，這小子真不是成心的，腦回路全長元素週期表上了，剩下的智商也都落廁所裡了。
“行了，你們兩個加油吧。”沈一雲提起拳頭揮了揮，“將來可要比我走的更高更遠，替我們這些研畜，去見識見識化學的真諦啊。”
史洋撓頭傻笑道：“放心，我肯定比普通研究生走得遠。”
媽的，這個人就是成心的！
好在，李崢懂事，快步走到沈一雲面前，面露溫柔的微笑。
沈一雲咬了咬嘴脣，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小子又要說讓人酥酥麻麻的話了。
怕是要強行送我回宿舍~~
我是不介意的啦~
暢想之間，李崢凝視着沈一雲，柔聲笑道：“那，明早七點，辛苦學姐來開門了。”
“……”
“等等！”史洋突然一擡手，“這麼晚了，該送學姐回宿舍的吧？”
“是啊。”李崢也才反應過來。
沈一雲卻已經橫穿馬路，像是躲避噩夢一樣喊道：“別過來！我就住學校裡，你們走，你們快走！”
沈一雲的噩夢三天，正式開始了。
另一邊，雖然學姐很牴觸，但李崢和史洋，還是目送着她進了薊大東門，才放心離去。
……
當晚，李崢與史洋各自洗漱完畢，各上各牀，已經是一點多了。
本來該快速睡去，但二人卻依舊激動異常，輾轉反側。
更恐怖的是，史洋大蒜吃多了，氣運很足。
李崢有些後悔邀請他了。
各自輾轉了五六分鐘後，史洋還是憋不住了。
就像軍訓或者什麼營地一樣。
男生同宿，熄燈後，是不可能立刻入睡的。
一個永恆的話題，必然會飄蕩出來——
那就是女生。
史洋壓着嗓子問道：“李崢，那個林逾靜，漂亮麼？”
“……睡覺吧，史兄。”李崢友善地提醒道，“還有，別老揚被子。”
“誒，透氣，透氣……”史洋扭過身子，隔着牀間過道催問道，“好不容易有個化學妹子，到底漂不漂亮啊？”
“……算是漂亮吧。”
“那，有學姐漂亮麼？”
“嗯……兩種類型的。”
“快快快，快講講啥類型的。”
“就是……很欠的那種。野貓你見過麼？你想上去揉，它卻跑，你走了，它又跟回來。”
“哎呀……這麼有意思呢。”史洋抱着被子嘆道，“這可是實打實的化學妹子啊……我怎麼就碰不到……”
“你想多了，她討厭化學。”
“你媽的，閉嘴！不要破壞我的虛擬女神。”史洋追問道，“我再問你，那林逾靜有吳數好看麼？”
“史兄，作爲一個化學人士，你應該清楚，人類的相貌只是一堆蛋白質與骨骼的組合罷了，沒必要以蛋白質的形狀評判他人吧？”
“你這麼一說……我怎麼頓時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了……”
“就是要這樣，睡覺。”
……
第二天清晨，李崢更後悔了。
彷彿命裡相沖一般，他與史洋的方便時間過於同步。
男人一旦搶起廁所，根本沒人管什麼兄弟情分。
先上的就是爽，後上的不僅憋，還要承受前者殘留的氣運。
好在，實驗室裡的史洋知無不言。
外加沈一雲的指導，學運加成，李崢的實驗功力已經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了。
至於史洋，指導李崢之餘，自己也霸佔了兩個實驗臺，一個跟着沈一雲做高難度實驗，另一個自娛自樂（80%的時間是生產糞臭素），不時還可以向沈一雲請教一些問題，同樣也是提升不小。
沈一雲毫無意外，很多的時間都在補覺。
白天通常都會這樣快樂的過去。
而晚上，卻一定很難熬。
史洋除了“氣運”很足外，每天晚上，還必須纏着李崢聊女生，半小時起步。
李崢都想把他踢進路邊的按摩店。
但仔細想想，不能跟史洋提這個。
不能讓他知道世界上有按摩店這種東西。
週四晚，三天的實驗突擊終於結束了。
沈一雲已經被搞得不成人樣，眼看就要目睹薊京凌晨四點鐘的太陽了。
但她最後還是請李崢和史洋吃了頓火鍋自助。
畢竟，這幾天沒怎麼正經吃過飯。
李崢平常在家都是清湯寡水的，已經習慣了輕口味的飲食節奏，這幾天倒也還好。
可史洋着實憋得夠嗆，自助餐從頭到尾都在不停的吃，整整吃了兩個小時，大概相當於李崢和沈一雲加起來兩三倍的量。
最後分別的時候……
其實大家都完全沒有分別的感覺。
因爲馬上週六集訓，就又要見面，不僅是李崢和史洋，沈一雲同樣也是集訓隊的指導老師之一。
即便如此，李崢和史洋依舊彼此許下了誓言——
一定要在國決冬令營，成功合成出足夠多的糞臭素。
……
李崢時隔三天回到家裡，總算睡了一個沒有女生話題，也沒有“氣運”的踏實覺。
夢中，他祈禱着，集訓的時候，可千萬不要與史洋同屋。
次日晨，李崢九點多才醒來，這當口兒也沒老師管他，乾脆再放一天假，在家學習了。
整頓完畢後，常規性驗收。
不得不說，實驗打開了學習化學的全新大門。
經過三天的高強度洗禮，此時化學評分已經達到了286這樣令人髮指的程度。
更令人愉悅的是，由於實驗只能用常規速度來做，這幾天已經攢下了兩百多個小時的活力值。
藉着實驗突破的餘溫。
是時候殺通國決教材了。
在【化學冥想】與【化學狂熱】的天賦加成下，面對《分析化學》、《有機反應機理的書寫藝術》、《ORGANIC》、《有機合成——切斷法》，這些牽扯到複雜實驗，有些難搞的書。
李崢只希望……能慢一點啃完，能多享受一些困難。
可惜，天不遂人願。
他兩個小時就全部啃完了。
剩下的時間，也只能常速，模擬做幾套往年的國決理論題了。
當晚，李崢很早就上了牀，畢竟次日就要開始省隊集訓了，精神很重要。
不同以往的是，此次集訓與金秋營同步進行，地點依舊是薊大化院。
如果報名金秋營的話，集訓表現也相當於金秋營考察。
也就是說，集訓名列前茅的人，不僅僅會納入省隊名單，更有很大可能提前與薊大簽約。
在這個機遇下，各路同學老師也是提前發來祝福。
【唐知非：早睡，加油，好好表現，纔不是爲了我第一次當班主任就帶出薊大學生呢！】
【李崢：多喝熱水，勤洗腳。】
【唐知非：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校長談笑風生了是吧！】
……
【俞鴻：李崢，我本來不主張給你壓力，但校長始終在給我壓力，作爲櫻湖獨苗，祝你說到做到，馬到成功。】
【俞鴻：對了，集訓的最高負責人，是薊大化院的副院長周毅老師，他是國內在教學上最優秀的老師，做他的題尤其注意一下有機成環反應。】
【李崢：好的，謝謝俞老師。另外，我這裡有一些發票。】
【俞鴻：時間不早了，好好休息。】
……
【張小可：師父……你不在的時候，班級裡好像沒有魂了，我也好無聊啊……】
【李崢：你巴不得鬆懈一些呢吧？】
【張小可：不是啊，我想學習，感覺自己能上更好的學校。】
【李崢：那你稍等，我發幾套習題給你。】
【張小可：好，週一做完給你。】
【李崢：你這個表現，我很不適應啊……】
【張小可：怕被超過吧？】
【李崢：你想多了，我們之間至少隔着50個江青華。】
……
【江青華：這個，大家都在鼓勵你，我說點掃興的話吧。】
【江青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打擊是在所難免的，儘快調整心態，不要沉重太久，斷舍離太難，平常心即可。】
【李崢：多謝關心，我很快樂。對了，這幾天林逾靜怎麼樣？】
【江青華：……爲什麼一定要問我？】
【李崢：信得過啊。】
【江青華：……好吧，她也請假了，好像是在家自學大學物理。】
【李崢：很好，那我再讓她一個月。】
……
【徐夢溪：本來想當面加油的，但你不在，那就——加油>_<！】
【李崢：謝謝夢溪老師，我越來越喜歡化學了。】
【徐夢溪：哈！思考反應過程是不是很好玩？】
【李崢：是的，尤其是有機，成環的時候不要太爽。】
【徐夢溪：啊……啊這個是吧……對對對……】
【李崢：比如3-甲基吲哚，合成起來就很麻煩，苯肼你知道吧？】
【徐夢溪：哎呀……不要打擾你睡覺啦，加油>_<！】
……
除此之外，喬碧霞、劉新、喬生、胡春梅也紛紛預祝成功。
當然，真正熱烈的還是李崢之前推銷教材時建立的學習分享羣。
現在，這裡已經有近200名校友了，連初中部都捲進來了。
羣名更是不知道被哪個改成了【膜崢根據地】。
大家的羣名片也變得魔性起來。
【我整個人都魔怔啦：明天李神出征省隊，大家有什麼話早點說哇！】
李崢眼兒一瞪，這個哈士奇頭像，不是張小可麼？
下面紛紛響應。
【李神牛逼！】
【進了國決我再買20本教材！】
【李神好幾天沒發題了，難受。】
【哎，沉迷化學，不理我們了。】
李崢這可就手癢起來了。
【李崢：頭一次看到這種要求，滿足你們。】
【李崢：《中學教材全解》（29冊）《高考複習講義全能用書》《5.3題霸》《高考幫數理化生》套裝《高考物理必備題型1000例》……】
【我錯了李神……再也不敢了……】
【我整個人都魔怔啦：師父你有本事拎個國金……全國前十回來，上面說的我全買！】
【臥艹臥艹……不愧是小可大姥……】
【惹不起惹不起……】
【李崢：本來沒那麼高目標的，但爲了你，我願意爭一爭。】
【我整個人都魔怔啦：這個……前……前五可以嗎？】
【李崢：你先攢錢吧，上面那些全下來，搞不好能買輛車了。】
【我整個人都魔怔啦：再商量商量啊（;′??Д??`）】
與此同時，龍珠羣也躍躍欲試。
不過那裡的討論更功利一些，主要是猜測這次集訓有多少簽約名額一類的事情，羣主歐星灼正在用往年的經驗裝嗶，史洋中間喊了句肚子疼不聊了，便沒了下文。
李崢這便放下手機，開始輾轉。
一直耗到十點來鍾，依然沒有睡着。
心不太靜啊……
明明一點也不緊張的，奇怪了。
輾轉之時，他還總拿起手機瞅一眼，看有沒有漏掉的祝福。
期間，旺財還老跳上牀走來走去的，大概是好幾天沒被揉了皮癢。
李崢就這麼陷入了翻身→上廁所→擼貓的循環。
直到11點，他還在抱着旺財發呆。
噔噔噔~
手機突然就響了。
李崢瞬間把旺財扔到五米開外，抓起手機。
【林逾靜：~】
李崢嘴角一揚。
然後拖了三分四十秒纔回信。
【李崢：你吵醒我了。】
【李崢：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是不是想影響我進不了省隊？】
【林逾靜：~】
【李崢：你這幾天請假在家自學物理，我都知道的。】
【林逾靜：（兇）】
【林逾靜：聽說有機會簽約化院的。】
【李崢：是啊。】
【林逾靜：~】
【李崢：怎麼，嫉妒了麼？想來的話就說，現在可能還來得及。】
【林逾靜：討厭化學（捂臉哭）】
【林逾靜：如果能籤，你會籤嗎？】
【李崢：嗯，薊大確實是不錯的學校，化學也是王牌學科了。】
【林逾靜：籤，還是不籤？（兇）】
【李崢：怎麼，你很在意這件事？】
【林逾靜：（吹口哨）】
【林逾靜，我就問問。】
【李崢：到時候再說吧，我要睡了，不要打擾我。】
【林逾靜：你不是不喜歡化學麼？】
【李崢：突然有些喜歡了。】
【林逾靜：愣豬蹄子！渣渣渣渣！】
【林逾靜：祝你實驗零分！】
【林逾靜：睡覺！】
跟林逾靜一番對招後，李崢放下手機，纔算舒服下來，有了些睡意。
到底是去薊大還是菁華呢？
到底是去物理學院還是化學院呢？
哎，真是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