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痕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真的沒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尋找事情的真相,竟然尋到了這個地方。
推開眼前的幾個女子,楚無痕向前走了幾步,朝高臺之上的萬朝宗看去。
萬朝宗睜開惺忪的眼睛,斜倪了一眼臺下的楚無痕,不由得嘻嘻一笑,冷冷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楚無痕無法回答,他怎麼來了?他是來尋找萬朝宗的不是來了?還是難堪?
楚無痕冷眼掃了周圍一眼,說到:“先族長,你這是……”
萬朝宗聽得楚無痕喊自己先族長,臉色有些不高興,轉過頭去,跟身邊另外一個女子說到:“聽到沒有,這就是我的兒子,見面了,不參拜,不磕頭,還喊我爲先族長,太沒有教養了。”
這個女子咯咯的笑了。
楚無痕也是斜倪着萬朝宗,不由得怒氣沖天,自己有沒有兒子,自己是不是他的兒子,難道他一點都不知道。
不應該,按照火王弒天的說法,火王弒天當年可是與楚貴妃萬朝宗商量好了,纔將楚無痕送到黑水宮的,萬朝宗怎麼能忘記?
難道是因爲現在在場人多,怕人多嘴雜,說三道四?
顯然不是,看萬朝宗的情形,自己就應該是他的兒子。
楚無痕凝神看着眼前懶洋洋的萬朝宗,搖了搖頭,說到:“先族長,先不論我與你的關係,你這是身在牢獄之中,被玄冰宮困在這裡,生活爲何還如此奢靡?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萬朝宗聽了楚無痕的話,好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一樣。
“楚無痕,你說的對極了,我的生活就是這麼奢靡,怎麼了,你看不慣?還是不習慣?”
楚無痕憤怒的朝前走上一步,哼了一聲,道:“怪不得你是個亡國的族長,以往生活恐怕不止如此吧。”
說到以往,萬朝宗神色忽然一變,似乎是有些驚恐,好像生怕別人提到以前的經歷一樣,但是旋即用大笑掩蓋下去,說到:“楚無痕,你是我的兒子,且是我的人臣,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楚無痕霍的揚了一下手中的魔刀,問道:“這個有資格吧。”
“你……”
萬朝宗見楚無痕面露兇光,魔刀一閃,也是害怕,從軟裘上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推開要攙扶他的兩個女子,將手中的酒杯一摔,指着楚無痕的鼻子,氣的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
楚無痕卻樂呵呵的笑了。
既然誤打誤撞的走進了這裡,那麼,既然來了,就要從萬朝宗身上打探點什麼,包括他和楚貴妃之間的關係,也許,從這些不經意的事情中,他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於是,楚無痕見萬朝宗已經被自己激怒,便又是上前走近一步,高聲喊道:“萬朝宗,你身爲黑水族的族長,卻視族民爲草芥,草菅人命,強搶民女,不顧族民的生死,致使黑水族國運不昌,民生艱難,如今,你又淪爲階下囚,不思進取,卻天天如此奢靡,我看你已經淪落到非人的地步。”
楚無痕進一步激怒萬朝宗,想着萬朝宗盛怒之下,一定會亂了自己的陣腳,之後,說什麼做什麼,便由不得他萬朝宗了。
可是,楚無痕真的小看了眼前的萬朝宗了。
面對楚無痕的漫罵,以及職責,他似乎已經是習慣了。
或者說,完全毫不在乎。
萬朝宗看着楚無痕,竟然嘿嘿的笑了,笑的很鬼魅。
“楚無痕,你和我談什麼天下大事?我已經被困十八年了,我還有什麼想法?”
楚無痕眉頭一皺,想不到萬朝宗被自己漫罵一頓,竟然毫不在乎,眼神一轉,不由得再次問道:“難道,你都沒有想過我嗎?”
“哈哈,這不你來了嗎?孩子,這兒是人間天堂,既然出不去了,何不自由自由的享受着人間美味?”
萬朝宗從旁邊女子手中拿過一杯美酒,仰頭滋的一聲,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扔掉酒杯,雙手朝天,看着天空中西斜的驕陽,好像是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對楚無痕說到:“出不去了,從此之後,這裡就是歸宿,不論你怎麼努力,這兒,就是銅牆鐵壁,你不要想着出去了。”
“人常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既然出不去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那麼,就安安靜靜的享受着這美好的時光吧。”
“美酒,佳餚,美女,日日笙歌,夜夜醉酒,如此人生,何不痛快?”
“爲何要到這人世間,歷經千辛萬苦,走過溝溝壑壑,最後來,不還是爲了追求這些東西?”
“而且,人情的淡薄,人心的不測,還有,親情被利用,感情被玩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等到喜歡你的人,再也不認識你了,你喜歡的人,扭頭一走了之,從此杳無音信,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不如放手,放手是你最大的劫,只有你跨過去了,走過去了,忘記了這一切,你就會發現,對你,對她,都是一種解脫。”
“於是,你可以及時行樂,她,可以尋找自己的歸宿,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呢?”
“爲什麼偏偏要固執的,本着一個信念去鑽牛角尖呢?你有多大的能力,去改變外面的世道,你又有多少精力,去掌管天下事?”
“你沒有能力,你也無能爲力,許多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是按照你自己設想的那樣發生了,你又能怎麼辦呢?”
“你毫無辦法,你無能爲力,你只能躲在這裡,看日出日落,喝着美酒,陪着美人,慢慢終老。”
萬朝宗絮絮叨叨,滔滔不絕。
他看着西斜的驕陽,雙手背在身後,西斜的如血的驕陽之中,萬朝宗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他身後的陰影似乎要將整個高臺覆蓋完。
楚無痕原先向前邁出去的兩步,不由得又回退了兩步,回退了兩步之後,不禁又回退了幾步。
漸漸地退到了一羣歌女之中。
歌女翩翩起舞,舞起來的紅菱,漸漸迷亂了楚無痕的雙眼。
萬朝宗的話,一字一句,字字句句,說到了楚無痕的心坎上。
這真的是楚無痕的一個心結。
陷落在這裡,已經是他被誣陷爲叛賊後,心情最爲低落的時候。
戰隊被迫四分五散,沐寒雨又轉身離去。
而自己身陷在此處,無能爲力。
他還能怎麼做呢?
他一直想着,放手,就此放手,讓沐寒雨過着自己的生活,從此再也不去打擾她,以求破解九死一生的輪迴,這樣,自己也少了良心上的難過,也少了沐寒雨今生所收到的困頓,和痛苦。
自己就這樣平平淡淡,平平凡凡的度過一生,和衆多的族民一樣,逆來順受,簡簡單單,安安穩穩。
這讓豈不是更好?
楚無痕下意識的將魔刀收回,撥開眼前衆多的歌女, 步履踉蹌,一步一個臺階,走上高臺,看着怔怔發愣的萬朝宗,嘿嘿的笑了。
笑過之後,楚無痕拿起酒杯,仰頭就是一杯美酒。
扔掉空空如也的酒杯,轉而朝幾個女子喊道:“換大碗來!”
萬朝宗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楚無痕竟然是這個樣子,聽得楚無痕大喊,便連忙轉過身來,示意幾個女子撤下,換上來兩隻大碗。
萬朝宗倒了慢慢一大碗酒,朝着楚無痕說到:“對,就應該這樣,及時行樂,不負韶華。”
說罷,仰頭咕咚咕咚的將一大碗酒喝得乾乾淨淨。
楚無痕學着萬朝宗的樣子來,端起眼前的大碗,揚起頭來,也是咕咚咕咚的一飲而淨。
辛辣而刺激的液體,順着咽喉漸漸的被灌入胃裡面,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傳遍全身,眼睛都通紅了。
楚無痕乖張的高喊道:“好酒,好酒,好酒!”
說罷,又端起剛剛倒滿的一碗酒,仰頭就是瘋狂的朝自己的嘴裡面灌下去。
萬朝宗想要阻攔,但是眼前的楚無痕,他已經不用阻攔了。
萬朝宗的嘴角,顯露出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微笑,這絲微笑,是駭人的,是陰深深的,是狠毒的。
看着楚無痕大口大口的喝酒,萬朝宗在一旁煽風點火:“好,好,好酒量,好酒量,這酒是好東西,你喝了之後,就會將所有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徹底的忘記了,明天一覺醒來,又是一個好日子。”
楚無痕啪的一聲,將大碗摔倒臺下,嚇得臺下的一衆歌女們大吃一驚,停下了舞蹈。
楚無痕乜斜着眼睛,瞅着臺下已經有了重影的歌女們,大聲喊道:“跳啊,唱啊,盡情的跳吧,唱吧。”
於是,絲竹之聲再次響起,翩翩舞蹈再次飛揚。
楚無痕已經醉了,他何時喝過酒?
醉洶洶的楚無痕垂着頭,看着桌子上擺放的一罈又一罈的好酒,打了一個飽嗝,酒氣沖天,對着萬朝宗說到:“嗯,明天我們繼續喝,一直喝,把這些酒統統都喝光,喝光。”
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隨着撲通一聲響,楚無痕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萬朝宗笑了,慘白的臉上,露出來的笑容是那麼的怪異。
他推了推楚無痕,低聲喊道:“楚無痕,來,我們再喝一碗。”
但是,楚無痕動也沒動,就一直在桌子上趴着。
萬朝宗隨後抿嘴吹了一聲口哨,從高臺之後,緩緩的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滿臉笑盈盈的楚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