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安雨城城門像是一隻被拔盡鬃毛的雄獅,萎靡不振,奄奄一息。
它失去了本該擁有的壯觀之景,此時此刻彷彿隨時都會崩塌,以掩蓋他內部那不堪的景象。
陸珂三人走進城門,城內出奇的安靜,彷彿這座城已荒廢多年因而寥無生氣。
城市主道兩側的房屋倒倒塌塌,除了遺留在上面那一片片新鮮的血跡,難免給人一種疑意,這可能怎麼會是一座富饒的城池。
“怎麼一具屍體都看不到呢?安雨城被殺的那些人都憑空消失了?難道說萬血城已經派人來清理過屍體了嗎......”
小佐很是詫異,城內不僅沒有血魔師的蹤跡,更是連城內的人也都消失不見。
“啊?萬血城的人?那他們肯定還沒有走遠吧,我們現在要是追出去的話,萬血城的人肯定會帶我們離開,說不定還會在萬血城給我們提供一個容身的地方。”
金海似乎很高興,他高興血魔族的人被殺了,自己的仇報了,也高興自己有機會前往中元世界最大最宏偉的城池,說不定自己還能見到傳說中的血王。
陸珂沉默不語,不敢苟同金海的妄想。
他望着城池中央的那座古堡,想起了兩天前自己的遭遇。
當時父親跟廣峰城護城血靈陣的血靈師們正與血魔師死戰,自己蜷縮在城主堡樓的安全屋內等待父親載譽而歸,可他最後等到的卻是父親的死訊。
“駱終城主有一個女兒,如果血魔族的人已經來過這裡,那麼當駱終城主與血魔師交戰的時候,他的女兒應該被他安排藏在了那座城主古堡內,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還有人活着。”
陸珂如是說道。
小佐金海同意陸珂的提議,三人一齊往城中央的古堡走去。
“陸珂!那——那——那有一隻血魔師!”
金海似乎被嚇得不輕,聲音顫抖着說道。
陸珂小佐順着金海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體型高大的血魔師正躺在街道旁一間矮小草房的屋頂上,頭懸垂着掛在屋檐邊,四肢無力地在屋頂攤開。
“他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小佐目光犀利,發現那隻血魔師身上正躺着一個東西。
“是一個男人!”
小佐震驚地發現,躺在血魔師身上的,竟然是一名人類男子。
陸珂走得更近了些,在確定那隻血魔師已經斷氣之後,他大膽地爬上了屋頂,然而眼前的一幕,帶給陸珂的,是滿腹疑惑和驚恐。
只見那名人類男子四肢伸展着,躺在一汪血泊當中,他的手腳已經消失不見,準確的說,他的手腳融入了血魔師的身體!
比起之前對於血魔師的恐懼感,陸珂現在又多了一絲惶惑。
這血魔師,難道是人類男子幻化而成的?又或者,這血魔師是在吞入一名人族男子?
陸珂不敢細想,他現在看到的,和這幾天經歷的,已經達到了他所能承受的心理極限。
他害怕自己會陷入失心瘋的境地,他也害怕面對這個再也沒有父親庇護的險境叢生的世界。
“難道說,這些血魔師,都是人造的?如果真的是人造血魔師,爲什麼要選擇讓他們來屠戮我們的城!?”
金海似乎已經無力質疑自己看見的一切,他心裡最害怕的便是同族自相殘殺。
在這個並不太平的中元大陸上,貴族富人們勾心鬥角,剝削百姓,血靈師們仗着自己有點本事便自命不凡地隨意凌虐弱者。
三個少年沒有與那些權貴們爭鬥的慾望,他們現在只希望自己經歷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很長的噩夢,希望這夢終會醒來。
陸珂三人不再深究,繼續向古堡走去。
雖說那是座古堡,可裡裡外外都已經翻新了一遍,看起來像是新建的城堡。
城門也是新鐵打造而成,暗黑色的門體上烙刻着繁雜的紋路,像是一名來自遠方的老者,在講述一個古老神秘的故事。
“看樣子血魔師還沒有來過這裡,這城門很乾淨,也沒有被血氣之力轟擊的痕跡。”
小佐看了看城門,說道。
陸珂輕點下巴表示同意,隨即推開了城門。
古堡內富麗堂皇,新貼的壁畫,新裝的吊燈,新造的桌椅,以及剛剛鋪就的花岩石地面。
光亮的地面反射着三人的影子,似乎不落一粒塵埃。
“走那邊。”
陸珂指向右手邊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那應該就是這座古堡內的安全屋。
三人並肩而行,小心翼翼地觀望着四周是否有血魔師的蹤跡。
當他們走到安全屋門前、準備推開房門時發現,房門已經被鎖住。
一陣欣喜之意涌上陸珂心頭,他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對着屋內說道:
“駱桑妹妹,你在裡面嗎?我是陸珂,你別怕,外面已經沒有血魔師了。”
沒過多久,房門徐徐打開了,一名淚眼婆娑的少女站在了陸珂面前。
她筆直烏黑的長髮披散着,其中幾縷略過少女白嫩的前額散落在她紅潤的臉頰兩側,她的嘴脣微微地顫動,像是一隻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小貓,又似乎是有着千言萬語想要脫口而出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她在害怕,正如一隻被噩夢驚醒的情不自禁顫抖的小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剛纔發生的一切。
“陸哥哥?!......我聽說了廣峰城發生的事......外面......我爹和娘他們......是不是死了?”
駱桑的眼睛再一次脹紅起來,一滴滴瑩瑩的淚水順着她高挺的鼻樑滑落下來,因落淚而變得溼噠噠的睫毛粘成一簇一簇的,將少女透徹如水的眸子映襯得更加楚楚動人。
“我們在來古堡的路上只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屍體,那人不是你爹。我不敢保證你爹孃是否還活着,但他們目前已經不見蹤影。”
陸珂眼神閃爍着,他想起剛纔在古堡外面看見的那一幕,心中滿是狐疑,卻又不敢告訴駱桑他的見聞。
他不想讓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纖纖少女再承受更多難以承受的東西。
“爹孃不會臨陣脫逃的,即便他們真的慘敗,逃命也會帶上我。”
駱桑目光堅定地望着陸珂說道。
駱終憑藉着初階血靈魂的實力,守護着安雨城,在這片山澗低谷,安雨城鮮有人訪。
那些異世界的血魔師們,不知從何得知安雨城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們遠赴萬里掠奪廣峰城之後又來到安雨城,是不是也同樣是來這裡尋找某樣東西。
陸珂無心顧及血魔族的意圖爲何,他現在只想逃離這裡,帶着小佐,金海,帶着駱桑,去往中元大陸的腹地,去那裡尋求庇護。
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很可能會遇上到處燒殺劫掠的血魔師,一旦遇上,他們便只有死路一條。
“我們走吧,安雨城已經覆滅,血魔師可能還在中元大陸的東北域蠢蠢欲動,這裡太危險。”
小佐說着,進而喟嘆一聲:
“也不知這廣袤無邊的中元大陸,是否還有我們的容身之所......”
陸珂駱桑四人離開了古堡,走在出城的古道上。
駱桑看見城內隨處可見的殷紅血跡,看見那些高聳的塔樓如枯葉般隨風晃盪搖搖欲墜,看見自己玩伴的房子被摧毀得片瓦不留......
這座自己熱愛的城,這座自己曾經在萬民面前起誓要窮其一生守護的城,在異世界邪惡力量的摧殘下,已經面目全非。
駱桑駐足,站在安雨城宏偉的城門處,回首望向自己熱愛的家園。
昔日繁榮的景象歷歷在目,若能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她願意奮不顧身地爲其戰鬥直至獻出生命,哪怕自己只是一介柔弱少女,捨我其誰。
遠郊的梓樹在暖陽照射下恣意婆娑,浮在碧藍天空下的雲彩身影虛晃,隨風欲動。
陸珂一行四人站在微風扶過的曠野上相顧緘默,不知何去何從。
駱桑滿腹絕望,安雨城已經是一座死城,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爹曾經告訴我風棲城會給那些遭受血魔族屠城的外邦人提供避難住所,我們去風棲城吧,等到了風棲城,再做打算。”
駱桑語氣頹靡地說道。
“駱姑娘,你不要太傷心,你的爹孃說不定正在大陸的某處休養生息等待歸來,他們一定會重現安雨城舊日榮光的。”
金海一眼憐憫地看着眼前這位似乎已經不堪心理重負的動人少女,安慰道。
駱桑睛目閃爍,她多希望眼前這個小胖子的話是真的,可這世上何曾聽聞有哪座城在血魔族屠戮之後再次光復的呢。
再者,她對於自己爹孃的境遇,瞭然於心,他們的生死明瞭,今生恐難再見。
安雨城隕滅了,它成了無數座被血魔族毀滅的城池之一,它會被載於史冊,那晦澀的一筆,將向後人訴說它的慘痛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