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兒,好久不見!”
阿烈古琪側臉看他半晌,頎長身影負手而立,面容沉靜,眸光深邃,沉默地讓人幾乎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他們兄妹幾個鬧得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開口跟天樞打了個招呼。
“如果有得選……我寧願不見……”
天樞無奈道,好好待在一旁看熱鬧不成麼,還非得跑到臺上湊熱鬧,這下好玩了吧,事情越玩越大,雍容那丫頭竟連喜宴都開始設計了,也不知藏了多少後着在等着對付他呢。
阿烈古琪聞言輕笑,肅然冷峻的神情立時輕鬆不少。四年不見,眼前的小孩明顯長高了,當初還不及他肩頭的身高如今已超過他的耳際,精緻絕美的容顏也褪去了昔日的青澀稚嫩,更顯明媚惑人。不過他的性子卻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生怕他看不見他在不高興。
“烈,你怎麼會來花溪的?”見阿烈古琪遲遲不語,自覺有些失言的天樞只好主動開口詢問。雖然對於重逢的地點不是很滿意,準確地說是很不滿意,不過能再見到阿烈古琪這個事實還是讓天樞挺開心的。
“不是你告訴我江南的春天很美嗎?”阿烈古琪笑着反問,其變臉的速度之快讓呆立一旁暗中觀察的雍容不禁猜測這人是不是帶着兩張完全不同的面具,見風使舵,看菜下碟。
她卻不知道,當日暢遊渝京的時候,從來沒有到過江南的天樞愣是把江南的景緻詳詳細細地給阿烈古琪介紹了一遍,還說以後有機會要和他同遊江南,所以當阿莉森提出想去中原看看時,阿烈古琪首先想到的便是江南。
“那你怎麼不來渝京找我呢?”經過阿烈古琪的提醒,天樞隱約記起自己似乎說過這樣的話。其實關於那日的記憶,他記得最清楚的只有那些他以往從未發現的好吃的東西,至於其他的,便很模糊了。
“首先,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其次,我也不知道你家住在哪裡,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你。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阿烈古琪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地解釋着,並在最關鍵的地方停了下來,直到天樞狠狠瞪他一眼,才繼續道:“如果今日我沒有來花溪,我們又怎麼會見面呢?”
“原來是故人相逢啊,難怪大哥捨不得還手……”既然是故人,自然就知道天樞的真實性別,天璇也就懶得假兮兮地在那叫“姐姐”了,別說天樞受不了,他同樣也是彆扭到不行。
“小蘇兒,你不介紹一下嗎,這兩位是……”若不是天璇的突然插嘴,阿烈古琪直到現在也不會注意到他和雍容的存在,這對向來備受關注的天璇和雍容而言,都是極其難得的經歷。
“這是我弟弟,任萱。”天樞拍拍天璇的肩膀,隨口胡謅了個名字,再指指雍容,接着編造道,“那是我妹妹,任蓉。”
“就是當年被你搞丟那個?”阿烈古琪眉宇微蹙,對天樞的說法有些懷疑。雖然時隔多年,但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兩兄弟的外貌是何等地相似,至於眼前的任萱,眉目俊朗、年少英俊固然不假,和天樞的清豔絕美、天人之姿卻沒有多少相像之處。
“當然不是。”天璇趕緊爲自己正名,“我可不是那個小笨蛋。”
“阿萱——”天樞厲聲道,漆黑的雙眸像貓兒一樣危險地眯了起來,“不許管喵喵叫笨蛋!”
“不叫就不叫……”天璇嘻嘻笑着,也不生氣,轉而向阿烈古琪道:“跟大哥一樣,你也叫我阿萱好了,不用客氣。”
如果不是阿烈古琪在四年之前就已經知道天樞的真名以及身份,那麼此刻他絕對不會對天璇的說辭產生任何懷疑,和天樞恰恰相反,他的所思所想完全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又是一個有趣的傢伙,阿烈古琪得出這樣的結論。
“小蘇兒,你剛纔怎麼不還手?”簡單寒暄一番過後,阿烈古琪終於提到重點,其他人打擂是衝着美人去的,可他早就認識天樞,也知道他的性別,會上擂臺自然不是爲了招親,比武纔是真的。
儘管天樞身手不俗,但阿烈古琪還是對自己極有信心,誰知天樞根本不和他交手,敷衍幾招便認輸了事,事情也就變成現在奇怪的局面。三日後,他們將不得不給衆人一個交代,這讓阿烈古琪尤其惱火。
迴應他質問的卻是天樞蒼白失色的臉龐以及搖搖欲墜的身軀,在語言之前,阿烈古琪率先找回的是自己的動作,他搶上前扶住天樞,急道:“小蘇兒,你怎麼了?”
“我沒事……”天樞微愕,隨即擡起下頷,脣角完美上翹,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礙,“……逗你玩的。”他的嘴角綻放着燦爛的笑容,落在阿烈古琪眼裡卻多了幾分寂寥的意味。
“真的?”阿烈古琪不信,小孩的臉色太難看了,他實是難以放心。
“真的。”天樞堅持己見。他半掛在阿烈古琪身上,看似親密地和他交談着,然後卻在天璇和雍容看不見的角度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抱怨道:“容兒的衣服真麻煩,束手束腳的,難受死了,我先回房去換衣服,你等等我……”
“你受傷了?”全然不顧天璇和雍容好奇不解的目光,阿烈古琪跟着天樞回了房間,而且一進門就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根據他早些時候的觀察,那些來挑戰的人和天樞根本不在一個級數,即使是最後上場的雍華也完全沒有傷到他的可能,除非……
除非是他在比武招親之前就受了傷,想到這裡,阿烈古琪眼神一凝,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之色。
“我真沒事,老毛病了,過會兒就好……”天樞笑着推開阿烈古琪,他順手拔下頭上的碧玉簪子,烏黑如雲的秀髮傾瀉而下,直抵腰間。阿烈古琪看得有些癡了,沉吟片刻方道:“你纔多大,還老毛病呢,到底哪裡不舒服,讓我瞧瞧……”
即使算上當初在渝京街頭的偶然一撞,這也不過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可阿烈古琪的語氣和動作卻是再熟稔不過,彷彿兩人早已相交多年。他不顧天樞微弱無力的抵抗,強行執起他的左手探向腕脈,漸漸地,那兩道飛揚的濃眉不知不覺蹙到了一起。
“怎麼會這樣?”天樞紊亂無章的脈象讓阿烈古琪的雙眉越蹙越緊,他對醫術不過是略知一二,遠遠談不上精通,根本看不出天樞究竟是受了什麼傷,或者是中了什麼毒。
“我都說沒事了,你窮緊張個什麼勁兒……”天樞事不關己地笑笑,不着痕跡地從阿烈古琪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平淡之極的口吻彷彿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到底怎麼回事?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阿烈古琪的神情愈加凝重,不知怎地,天樞對自身的漠然態度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真沒什麼,就是小時候一場大病的遺症而已……”也不管阿烈古琪是否能夠聽懂他含糊不清的話意,天樞一語帶過,繼續和身上繁瑣的衣飾糾纏不清,該死,這衣結怎麼這麼難解。
“珠焰”是極其罕見的奇毒,它藥性兇猛,難以驅除,沒有朱雀神血做爲藥引,縱然是昆陵真也無法爲天樞驅淨體內的餘毒,只得以金針封鎖住他的主要經脈,以免毒氣攻心。
由於當時天樞年紀幼小,功力淺薄,不足以逼出體內的毒素,昆陵真無奈之下只能將另一種劇毒“非煙”植入他的體內,以壓制“珠焰”的毒性。
以毒攻毒的法子暫時保住了小天樞的性命,但是“珠焰”和“非煙”的毒性 交織在一起卻形成了一種更新的劇毒。縱是日後天樞的冷月譜小有所成,卻再也無法驅盡體內的遺毒,而只能以內力盡量壓制。
“真是這樣?”阿烈古琪將信將疑,小孩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撒謊。
“我騙你幹嘛?”天樞笑而不答,“過來幫幫我……”
“什麼?”話題轉移太過迅速,阿烈古琪沒能及時跟上他的思路。
“這帶子……我解不開了……”天樞無力道,他鬱悶地發現自己先前的努力不過是將本來就纏在一起的衣帶纏得更緊了些而已。
“衣服你還要嗎?”阿烈古琪一怔,突然道。
“當然不要。”天樞說着白他一眼,如果不是被容丫頭陷害,他至於男扮女裝嗎,真是明知故問。
“這還不簡單,嘶——”隨着阿烈古琪重重一扯,那身華麗的湖藍色宮裝瞬間四分五裂。
天樞微愣,片刻方笑道:“這麼簡單的辦法我怎麼沒想到。”
“不要轉移話題。”阿烈古琪不爲所惑,追問道:“你真的沒事?”
“當然。”
“我們真的要舉行婚禮嗎?”
“當然——”天樞頓了一頓,見阿烈古琪直直盯着自己,才輕笑道:“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