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恐懼從黑暗中涌出,將我緊緊束縛。又是那種感覺,一股寒意竄上脊背,冷汗涔涔而下。
此時此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害怕什麼。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做爲一個獨立的靈魂存在了三千多年,卻突然被人告知,我其實只是從別人的元神裡分裂出的一小部分,我從來都不是我自己!太過荒唐太過不真實,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似乎已經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消失,靈魂一點一點從身體抽離,最後餘下空靈的軀殼。
身體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我緊緊攥住衣角,卻因爲使不上力又頹然放開好幾次。再握緊時,身體已經被一具溫暖的軀體所包覆。
一生當中,總會有這麼一個人,他願意傾盡一切來守護你,會在你最恐慌最無助的時候輕輕地擁住你,只那麼一個淺淺的無聲的擁抱,給予的卻是莫大的關慰與勇氣,讓你的心,瞬間變得堅強。
三千多年前,那個人是他,三千年以後,那個人,依然是他。
他就那麼輕輕地擁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掌心是暖到心扉的溫熱。他的下巴枕着我的肩,硌得我有點疼。
“不用擔心,只要他找不到毀滅之石,將無法完成最後的覺醒。”
“你覺得以我們的能力能與他抗衡麼?”
“不能。但不代表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
“毀了毀滅之石。”
“你跟我,你覺得我們誰有能力毀了它?”
“有辦法的。”
……
千里之外的火焰之峰與寒冰山一樣都是獨獨高聳在平原之中。不過不同的是,寒冰山腳下有終年融不盡的積雪,遠處有蒼翠蔥鬱的密林,澄澈沁涼的清泉;而火焰之峰腳下卻是無邊無際的黃沙飛石,終日被烈日炙烤得如火炭一般的灼熱,踩在上面的感覺,就好像腳底已經被烤出了一層粘稠的油膩。
火焰之峰周圍的景象幾乎是拜一隻神鳥——浴火鳥所賜,那隻鳥所噴出的炎蓮烈火可以瞬間將世間最堅不可摧的東西燒爲灰燼。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也有着蒼翠的密林,緩緩流淌的小河,就是這隻神鳥的到來,毀了這一切。後來有人將它收服,一人一鳥一起住在火焰之峰的峰頂。
而我和緋彌這一次離開寒冰山到這千里之外的火焰之峰忍受這驕陽烈日的炙烤就是爲了找到這隻鳥。想起來有些好笑。上一次我離開寒冰山是爲了找到毀滅之石,而這一次離開,卻是爲了毀掉我僅有的三顆。
不過,那隻鳥的性格異常古怪,自從一千多年以前那個人收服它之後,就再未見它使用過炎蓮烈火,除非他的主人遇到致命的危險。所以這一次要它開口幾乎沒可能。不過那隻鳥似乎很聽他主人的話,所以,我們現在的目標就是那隻鳥的主人。
習慣了寒冰山終年冰涼的空氣,在這氣溫奇高的靠近火焰之峰的荒漠裡就格外的難受,衣服脫了一層又一層,到最後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絲質白衫,卻也被汗水浸透,在這杳無人煙的黃沙大漠中也無需再顧什麼形象,直接將頭髮高高挽在腦後,額前細碎的劉海已經汗溼,貼在額頭上黏膩得讓人噁心。
我沒好氣地問過緋彌,爲什麼不直接飛到火焰之峰頂上去,他說,這樣走隱藏了靈力可以避免妖物的靠近,那樣會給我們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我說什麼妖物來了直接滅了不就好了麼?緋彌說你會下得了手麼?於是我就只好無語地跟着他隱藏起靈力在這黃沙大漠中艱難地行走。然而可恨的是,我跟他都不知道走了幾天了,還沒有走到火焰之峰腳下。
我擦了擦額上的汗,將汗溼的髮絲撩到耳後,停下腳步望了望遠處高高聳立的火焰之峰,面無表情地看着緋彌:“你確定我們這樣真的可以活着爬上火焰之峰麼?”
他立刻踊躍地跑到我前面背對我微微蹲下身,回過頭來笑得一臉燦爛:“你累了我揹你。”
我看看他汗涔涔的額頭,溼漉漉的髮絲幾乎都扭纏在一起,薄薄的一層紗衣也被汗水浸透,緊緊貼着背,勾勒出那引人遐想的曲線。我於是吞了口唾沫,面無表情地繞過他,繼續走:“緋彌殿下,我沒你想的那麼弱,我是寒冰山……”
“‘你是寒冰山萬妖之王,要是這點苦都吃不來還怎麼在寒冰山立足。’你這話說得不覺乏,我都聽得累了。”他跟上來,打斷我,然後握住我的手,加快了步伐,“我牽着你總可以了吧。”
我甩掉他的手:“不要,熱!”
他強硬地牽起我的手,抓得死緊,露出一副很無奈很討打的表情:“你還是這麼彆扭。”寵溺的語氣,聽得我有些氣悶,同時有一股甘甜在心口蔓延開來。
一般的大漠晝夜的溫差極大,但是靠近火焰之峰的這片大漠即使是到了夜晚也依然火熱得如同被九個太陽炙烤着。只是不同的是,這種熱是從腳底蔓延出來的。此時我恨不得可以飄到空中去,在雲層中感受着微涼的風,好好睡上一覺。可是緋彌說那樣的話就會暴露氣息,引來很多妖物,尤其是在夜間。邪惡的妖族一般都是在夜間出沒,這我當然知道,所以只好聽他的,和他在一起滾在這滾燙的沙地裡。
大漠很少下雨,所以夜晚的天空異常乾淨,就像在一塊黑色的布上面綴滿了耀眼的珍寶,熠熠奪目。
空氣燥熱,心情也變得有些煩躁,天上星星的光芒都好像突然暗淡了下去。我在沙地裡滾來滾去,換了很多姿勢,卻依然無法入睡,於是索性一跟頭翻起來,剛坐起來就看到坐在我旁邊的緋彌彎着眼角對我笑,濃密的睫毛下依稀可以看見他閃亮的眸子裡映射的零星的碎光。
然後,他對我伸出手,勾住我的頸項,輕輕地、輕輕地,將我的頭按到他的膝上。
姿勢有些扭曲,我梗着脖子靠在他的膝上,調整好下半身的姿勢,我剛閉上眼睛,耳邊就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我凝神細聽了一陣,扯了扯緋彌胸前的衣服:“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他低下頭看着我點了點頭。我坐起來:“有水,我們去洗洗吧,正好太熱我睡不着。”
他皺着眉頗嚴肅地看着我:“沙漠裡怎麼會有水?怕是什麼妖物的陷阱。”
我在心裡翻個白眼,我當然知道是陷阱,而且還是爲我們而設的陷阱,不然爲什麼水流的聲音會從我們腳下傳來?
“緋彌殿下,你何時變得這麼遲鈍了?!”
話音剛落,我抓住他的手騰地而起,提起靈力奮力往火焰之峰的方向衝了好大一段才停下。而我們剛剛駐足的地方此刻正有一條數丈高的水柱從地底噴射而出,因爲失了目標,水柱又立刻收回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
我凝神細聽周圍的動靜,緋彌一隻手摟着我的腰,跟着另一隻手也搭上了我的腰。
“雪,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別鬧!”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打掉他的手,“你少跟我裝,你就不怕我剛剛不拉着你?”
“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說着,又開始對我上下其手。
“殿下,你消停一會好不好?我們現在正在被妖物襲擊誒。”
“這種級別的妖物你寒冰山萬妖之王會放在眼裡?我們還是先溫存溫存……”說着一張嘴就湊了過來,我猛地推開他,他蹌踉着後退幾步,我迅速往旁邊一側,一條手臂粗細的水柱擦着我的胸前掠過,墜到地上,又迅速滲入沙土裡,不留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