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緋彌隱去了身型,自皇城的上空俯瞰這個前幾日還人潮涌動如今卻一個人影也看不見的皇城。不過才短短兩天時間,這裡已是天翻地覆。越接近皇城從心底慢慢涌起的不安也越來越明顯,總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而那隻手,彷彿隨時都會從黑暗中伸出來,扼住人的咽喉。
看着皇城空蕩蕩的街道,心裡的不安更盛了一些。無論是能力如何強大的人在經過一次能量大爆發之後也應該留下一絲一毫的氣息,可我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周圍的氣息平靜得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
緋彌從黑暗中伸手握住我的,然後慢慢握緊。我扭頭看他,他遞給我一個安心的笑,殷紅的髮絲在夜空中飄飄揚揚,勾勒出下顎極近完美的弧度。
我扭過頭,皺了皺眉,手也不自在地**了幾下。跟他單獨相處的感覺還是會有些怪,尤其是在他對我笑的時候,因爲在面對那樣笑着的他時,我總是會懷疑之前和他對立的那一千多年是否真實,又或許那一切只是我臆想的一場夢。
但身上留下的那些無法消失的傷疤又會無比真實地提醒我,那不是夢。而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心就會再一次沉沉地下墜,直至墜入冰窖一般寒冷的深淵。然後,全身冰涼。
“很冷?”
我將手從他手中抽出,加快了前行的速度:“我們還是儘快趕到皇宮吧。”
皇城內太靜,靜得讓人毛骨悚然,漆黑的街道,一彎淺月掛在夜空,皇城的輪廓依稀可見。看見皇宮的時候,我和緋彌同時大吃一驚。
宮門的守衛、巡邏的兵士、來去匆匆的侍女,還是一如當初,就像什麼也不曾發生。皇宮內依舊燈火輝煌,和外面死氣沉沉的街道顯得格格不入。不過,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越靠近殊傾的寢宮,就越感覺不安,從來沒有過的壓迫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胸口彷彿被千斤巨石壓着,疼痛得有些喘不過氣,額上的冷汗順着鬢角流下。
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到了殊傾寢宮外,我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只好現出身形停在一旁靠牆的角落裡,撐着牆,費力地喘息。
緋彌降到我的面前扶住我的肩一臉擔憂地看着我:“怎麼了?”
我在心底默唸了幾遍咒語,指尖的銀光微弱地一現又快速熄滅:“我提不起靈力。”
“怎麼回事?”他擰着眉頭,眼中的擔憂更添了幾分。
“我不知道。”
腰間人魚之淚不安地跳動,突然一道銀芒從腰間倏然飛出,立在我面前,慢慢現出一個人的形態,但由於光芒過盛,我看不清眼前的那張臉。
“滄雪。”極熟悉的聲音,此時此刻聽起來,卻感覺陌生,“藍雅國氣數已盡,你不用再費心了。”
“怎麼會?你不是說……”
“我的主人已經覺醒,現在他就在這間屋子裡。”順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殊傾的寢宮。
我還來不及發問,緋彌搶在我前面問道:“你的主人覺醒了?”
被銀光籠罩的人影點了點頭:“是。等他將毀滅之石全部找到,就會完成最後的覺醒。”
緋彌搭在我肩上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然後重重地後跌一步,似在自言自語:“他不是消失了麼……怎麼會……”
緋彌的神色頹廢至極,我正要伸手安慰,面前的人影又說話了:“藍雅國君多活了兩百多年,而且我也完成了他的願望讓他見你最後一面,他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如果你現在執意要他藉助‘人魚之淚’的能量活下來的話,只會讓他本身的精魂能量全部耗盡,那時候他就會灰飛煙滅。”
“那他現在在哪裡?”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這裡的一切均是幻象麼?”
我一直感覺這裡有異樣,卻沒有發現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現在經他一說才反應過來,那些如靈魂一般飄忽的人影,原來是幻象,而我卻一點也沒察覺出來!
我激動地上前一步:“殊傾呢?!”
“死了。”
平靜的語氣吐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心卻像是一下跌入了深淵。我頹然後退,一步又一步,直到身體貼上身後冰冷的石牆,腦中混亂成一片,無法思考。
之前的信誓旦旦,讓我覺得像是自己摑了自己一耳光。明明答應過他的,答應過他要讓他活下去,可最後卻連送他離開都做不到。胸口的重壓沒有減輕一分,反而越來越強烈。
眼前的銀芒越來越盛,漸漸地隱去了那個銀白色的身影,然後銀色的光芒匯作一團,倏地衝向殊傾的寢宮。
不多時,寢宮的門被打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緩步走出。墨發黑衣,面上罩着一張紅得似血的面具,只露出微微泛紫的雙脣和尖削的下巴。
看着那下巴和那脣,總覺得有些眼熟。
那一瞬間,周圍的幻象突然消失,整個皇宮立刻被黑暗吞噬,只剩那人手中託着的“人魚之淚”散發出的刺眼的銀芒照亮了不大的庭院。
他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們,巨大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從未有過的恐懼籠罩着我。本能地後退,可身後已是牆壁,我再無退路。我靠着牆捂着胸口劇烈地喘息,那種壓迫感越來越強烈,似要將心臟生生壓碎一般。
疼痛還在繼續,一股腥甜涌向喉頭,還來不及嚥下,胸腔內又是一陣翻涌,新涌出的腥甜連帶之前還未來得及嚥下的全數噴出,腦中嗡嗡作響,身體貼着牆慢慢下墜,接着意識開始渙散。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的是緋彌那張寫滿了驚慌與無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