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叫我大人好了,習慣了就不會露餡。”陳文強擺了擺手,笑道:“總部的指示你都明白嗎?工作的性質變了,你覺得能不能適應?”
“是,大人。”許雪秋釋然一笑,開着玩笑,“我也是有官身的,捐了個道員呢!”
“那行事就更方便了。”陳文強笑了笑,接着說道:“你除了在新成立的旅粵華人公會兼職,幫着陳涌波改造會黨外,還有一個勸業道的官職。任務是什麼,相信你也知道,那就是號召南洋的潮汕華僑回來投資,進行建設,並給他們儘量提供便利。”
“我已經給新加坡的親戚朋友去信,請他們廣爲散播這個消息。”許雪秋停頓了一下,說道:“其實,大人的號召力更強,影響力更大。華僑回鄉投資建設,或是愛國,或是眷顧家鄉,但賺錢卻是不變的目的。大人在工商業的經營纔能有目共睹,在報紙媒體已經發出號召,肯定會有大批僑商響應。”
“或許如此吧,但不能靠我一個,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行。”陳文強伸手招了招,在桌上的地圖指點着說道:“海盜基本上被清剿乾淨了,南澳島已爲我所控制,依託汕頭這個港口,潮汕地區發展工商有着很好的條件。至於會黨,能併入公會進行改造自然是好,桀驁不馴的我也不會客氣。總之,清鄉、剿匪,打壓會黨,都是爲了發展經濟,爲了創造相對安全、穩定的投資環境。”
“還有潮汕鐵路,也是一個有利的條件。”許雪秋停頓了一下,試探着問道:“那擴充武裝呢,如果有合理的名義,要不要去做?”
“錢呢。物資呢?”陳文強用力搖了搖頭,說道:“警察是要逐步招募擴充的,軍隊嘛,咱們暫時不考慮。形勢已經很明顯,廣東的清軍,不管是巡防營。還是新軍,都將集中到粵桂交界的地區。以後這維持治安、彈壓民亂的任務,都將由警察來承擔。也就是說,警察將成爲廣東省最強大的地方武力。”
“我明白了。”許雪秋點着頭,說道:“西南革命已經將廣東清軍吸引過去,只要警察得力,時機一到,這廣東便是唾手可得。”
“所以,現在發展廣東的經濟建設。實際上也是爲革命增添力量。”陳文強把身子向椅中靠了靠,略帶譏誚地說道:“有那麼一種論調,經濟發展和國家建設要在推翻清廷之後。否則所救爲非我之國,所圖乃他族之強。嘿嘿,你覺得有道理嗎?”
許雪秋想了想,說道:“發展經濟,進行建設,這是早晚要進行的強國之舉。若因爲是滿清執政。便把這些舉措看成是爲清廷服務、效力,顯然是有些偏頗的。工廠企業建設起來。革命成功後亦是強國之基。且列強環伺,時不我待,發展工商實業,日後亦是抵禦外侮之實力。”
“是啊,工商實業是強國之本,卻不是強朝廷之本。”陳文強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革命之後的國家,是一貧如洗、極爲落後,還是已經有了些工業基礎,輔以先進的政治理念和管理辦法,便能迅速走上強國之路。這個道理不是很難懂吧?”
“這個——”許雪秋苦笑了一下,說道:“還是心太急了,以至於所見有些偏激。”
陳文強淡淡一笑,說道:“同盟會,不,應該是中華革命黨,還與你聯繫嗎?”
一提起這個,許雪秋便氣不打一處來,忿忿地說道:“事成則攬功於己,事敗則諉過於人,誠不是君子所爲。黃岡起義之敗,豈是我一人之過?然各方鹹歸咎於雪秋之籌備不善,尤以胡漢民最是言辭激烈,又作萬言書報告,將錯誤全歸於雪秋,且極力貶斥,以至北辰亦相信,東事之失敗,其責任全在雪秋一人。”
陳文強抿了抿嘴,笑道:“這確實有辛責了。若撇開失敗之責任不談,你覺得發動黃岡起義,能持久嗎?”
“很難。”許雪秋斷然搖頭,說道:“就算有幾千號會黨參加,就算有兩三千條槍,也不過多堅持些時間,想要成功,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知難以成功,卻還要執意發動,實難令人理解。”陳文強沉吟了一下,說道:“惠、梅、潮汕會黨衆多,中華革命黨多半還想在這些地區發動,若與你聯繫,你可虛與僞蛇,馬上向我報告,也不要暴露身份。至於如何處置,我自有道理。”
“這個我自省得。”許雪秋遲疑了一下,說道:“中華革命黨近來對大人的攻訐也激烈起來,斥您爲殺戮反清義士的屠夫。大人奔走四方,亦要多注意安全。”
“就憑他們?”陳文強傲然一笑,說道:“只會耍嘴皮子功夫,我又何懼之有?不過,文采倒是不錯,什麼‘此寧嗜殺人之兇徒,必爲虜廷所貴,使得益張其威福’。他們怎麼會知道,越是罵得兇,本官的仕途越是坦蕩,行事越是順遂。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他們呢!”
“大人還是多加小心。”許雪秋苦笑了一下,勸道:“中華革命黨中文弱書生不少,可也有江湖草莽、亡命之徒。”
“我會小心的。”陳文強拍了拍許雪秋的胳膊,說道:“雖然咱們不能象在西南的同志們那樣痛快酣暢地衝鋒陷陣,但咱們的工作也是不可或缺,對他們的各種支持也是取得勝利的重要因素。所以,耐下心來,專心幹事,做出的貢獻是不會被埋沒的。”
“這個道理我明白。”許雪秋停頓了一下,自失地一笑,說道:“我的斤兩我自己清楚,想要上陣衝殺,非得學習軍事,再訓練一番才行。”
“革命工作不分貴賤,這叫做人盡其才。”陳文強拿出一張名單,遞給許雪秋,“把這些都記住。他們是可靠之人,若是需要,你去找他們聯絡求助。”
“是。”許雪秋趕緊接過來認真記背,警察局長、南澳縣令、潮汕鐵路巡警處幫辦等等,或是有權,或是有兵。確實是有力的臂助。
東京同盟會本部以自己的名義加入了革命陣線的大聯合,原來的同盟會土崩瓦解,只剩下剛立招牌的中華革命黨,以及與其一體的南洋同盟會。這顯然出乎了北辰及其親信的意料,一陣驚愕失聲之後,他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個新品牌要得到認可,需要的是時間,需要的是人們的瞭解,需要的是“業績”的支持。而中華革命黨除了北辰的盲目自信外。並不具備這些條件。東京同盟會改弦更張,則使他們失去了最大的留學生的聚集地。
“孫、黃不睦久矣,黃剽悍實行,而孫巧滑卷望,黃黨極恨之。今當患難之時,內訌分裂,實乃相仇之心爆發耳。”對此結果,保皇派領袖梁啓超在寫給友人的信中。不無惡意地進行了揣測。
“試觀黃x,非與孫先生死生共濟者耶?而以爭權懷恨。外好內猜,至以楊秀清相擬。”北辰的親信汪精衛怒不可遏,將黃x與太平天國企圖架空洪秀全、野心勃勃的東王楊秀清相比,並連續發文譴責、詆譭。
不管如何揣測、詆譭、發泄,事實上是中華革命黨陷入了低谷。儘管北辰曾以爲同盟會是因他成事,因他的名望而能招攬四方英才。但實際上呢,中華革命黨的招牌少人認可,東均地已失,南洋的人心亦向正幹得風生水起的復興會傾斜。
不管北辰認沒認識到,他所倡導的革命是需要象黃興這樣的人幫助的。沒有了革命實行家。他的理想再高遠、再輝煌,也難以落到實處,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當然,若說東京同盟會全部加入了聯合陣線,也還不確實。劉揆一、汪精衛等人還在東京,原東京同盟會的一些人也選擇了留下,只不過遭此重挫之後,士氣低迷,人心渙散。在東京的中國留學生多數已不看好他們的革命前途,而更加關注復興會的舉措和行動。
把自己想象成中國的摩西,認定芸芸衆生是命中註定要由自己引領着到達希望之鄉,北辰經此一挫,並未反思自己言行的失當,反倒是越走越遠,越來越偏激。
說起來,東京同盟會能以大多數的意見來加入聯合陣線,便顯示出了衆人對北辰的長久不滿。
“舍廣義而取狹義,組織南路同盟爲大本營,而於東京本部從不過問”、“素日不能開誠佈公,虛心坦懷以待人,作事近於跋扈”……這些對北辰的不滿,其實也有一定道理。如果北辰虛心接受,或者坦誠相待,再有黃x相助,事態是有可能平息的。
但北辰以強硬回擊置疑,屢屢不將東京同盟會放在眼中,甚至說出“同盟會已取消矣,有力者儘可獨樹一幟”這樣的絕情之語,無疑是火上澆油,從而使復興會的聯合之舉大獲成功。
不管北辰如何宣傳“我之經營革命在甲午以前,此時固無留學生爲我吹噓也。今日風氣漸開,留學之士以革命爲大光榮之事業”,形勢對中華革命黨是嚴峻而現實的。
在南洋,人們或者熱衷於革命,對復興會在西南的行動歡欣鼓舞,參加者衆;或者樂觀於清廷的立憲,對陳文強伸來的橄欖枝心動不已。對中華革命黨越來越少人問津,籌款招人是越來越困難。
“餘觀華僑心理,知必發難後始能籌款。西南有復興會舉事,廣東清軍多半抽調,地方空虛。今又有陳某嗜殺反清義士,自甘爲滿清奴才。腥風血雨之恐怖下,必然有山林剽悍之徒奮起反抗,此爲我黨之機會也……”
北辰作出了指示,還是決定以廣東爲目標,發動綠林、會黨起事暴動,藉此打響中華革命黨的名頭,重振士氣。至於是否如人們所批評的“輕舉妄動,敗後亦無力維持,則尤其失人心之處”,北辰卻是顧不得了。
……
廣東可能又要發生起義,陳文強對此還不得而知,將潮州的事情處理完畢後,他急急忙忙趕回了廣州,說是迎接巡海歸來的李準,但還是晚了一些,倒是李準在迎接他一樣。
此番出海,李準率部巡視了西沙各島,在伏波島刻石留念,給西沙羣島的十五個島命名,又用新購的英制測距皮尺、海上定位器、經緯儀等設備,對西沙、東沙、南沙三處羣島進行測量和考察,獲得若干很有價值的數據。
“……在曾母暗沙附近,浪高達到十餘尺,艦船無法靠近,爲保全艦船,只好返航。”
“琛航號軍艦在西沙羣島的永興島以南三十餘海里處觸礁,造成船體前下方漏水。幸賴有大船用纜繩固定,又有水兵們奮力搶修,方保船隻未失……”
聽着李準的講述,陳文強笑得歡快,不時舉杯向赴宴的水師官兵示意,開懷暢飲。
應當說,李準和這幾艘軍艦的管帶及水手水兵們都是稱職的。而在這之前,他們都沒出航到遠海,只是在廣東沿海出巡執行緝私護航、打擊海盜的任務。李準也是如此,但他和官兵們激於愛國守衛海疆的熱情,邊幹邊學,最終讓這支小艦隊順利巡航。
“李大人此番巡航,可謂是勞苦功高,利在千秋。”陳文強伸手一指桌上的幾位陪客,笑道:“此皆是心繫國家的南洋僑商,有李大人巡海的資料數據,諸位若有開發建設海島之意,可算是正當其時。當然,若想於廣東陸地投資建設,本官亦會提供力所能及的方便。”
“若無陳大人鼎力相助,本官要巡航,卻是萬萬不能。”李準轉過來又給陳文強臉上貼金,笑着說道:“陳大人出資,本官出些薄力,不日便將在水師提督府舉辦南海諸島展覽會,展出巡海照片、地圖及南海珍貴海產等,諸位可觀後再作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