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同盟會、光復會等革命團體與復興會的革命大聯合,使整個中國的革命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倒不是說這些革命團體的硬實力如何強大,而是他們所發展的會員遍佈各地,更有已經混入或行將混入清軍爲官的留學生。比如黃x,歷史眼光就非常人所能及,在日本主持同盟會工作時,發展了數十名在日本留學的陸軍士官生。
同時,黃x還囑陸軍學生中的同盟會會員,不到同盟會總部往來,陸軍學生的入黨證也由他一人獨自保管。他還建議由陸軍同學在同盟會會員中選擇一批堅貞可靠的同志另組一個團體,名曰“丈夫團”,以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作爲團員應具的品德。
儘管現在這些秘密的同盟會會員還沒有發揮出作用,但卻相當於佈置在清軍之中的炸彈,在時機成熟時,或在關鍵時刻,他們很可能造成重大的影響。
光復會等革命團體也同樣有混入軍中的會員,這就是陳文強說過的新名詞“軟實力”。不爆發則已,一旦發動,往往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通過革命聯合陣線,復興會可以說是平添了一批可用的軍事人才。這些人才中有已經畢業歸國在清軍和革命軍中任職的,也有將要畢業,等待着各方招攬的。
復興會藉着聯合之機,重新掌握、聯絡各團體潛入清軍的軍官,並招攬一批幹才前往吳祿貞麾下效力,以編練新軍爲名,更確實地掌握軍隊。
首先是日本陸軍士官學堂畢業的復興會會員王孝縝,其祖父做過工部尚書。父親曾任四川糧道,在清廷和官府看來,這樣的“世家子弟”是最可信賴的王孝縝應組織之命來粵,陳文強和吳祿貞在其中運動,袁樹勳對這位“世家子弟”也頗爲放心,很快便任命其爲廣西新軍督練公所幫辦。
有陳文強這個新軍督辦。有陸路提督吳祿貞,還有了王孝縝這位督練公所幫辦,復興會、同盟會、光復會的會員相繼來到廣東,進入了軍隊。其中有趙恆惕、尹昌衡等日本留學生,還有保定軍官學校的耿毅、何遂等人。
至此,吳祿貞可以比較放心地開始編練廣東新軍了。說白了,由清廷和廣東官府出錢編練的新軍,不僅不是清廷可以倚靠的武力,搖身一變還會是封建王朝的掘墓人。
其實。清廷在全國範圍內編練新軍,是痛感“舊軍無能”,是想爲朝廷訓練出可靠的武力,自然也有圖強的意思。但清廷顯然不知道,在近代化進程中,起步越晚困難越大,情況也就越複雜,任何超出了自身基礎的操切之舉。都將會走向良好願望的反面。
在當時的社會背景和時代大潮中,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事實:清朝如果覆滅。那問題不是走得太慢,反而是因爲走得太快。以清末立憲爲例,在外國評論家的眼中,九年的預備立憲期未免“出奇的樂觀”,但這樣一個短得不能再短的急進方案,還有人認爲不夠激進。甚至連最溫和的士紳都已經等不及了。
同樣的操切也出現在全國範圍的編練新軍上。爲完成全國三十六鎮的新軍編練計劃,清廷在用人上便不得不寬疏而不擇流品。以致於大量傾向於革命的年輕軍官進入新軍並擔任各項軍職,成爲動搖清廷的不穩定因素。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大多數都向着同一個方向匆匆走去,情緒激動。象是過節似的。人羣中不時還發出吼叫,“殺頭殺頭殺頭”
刑場就是惠州城外一塊見方的地盤,周圍的田野和許多交叉着的小河從這裡伸展到遠方。在大約半里之外的一條泥土路旁,有一座矮小墩實的廟宇以及幾間用石頭砌成的小屋。
方地的四周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他們站立着,脖子伸得長長,有的在大聲喊叫,有的在談笑。叫賣的小販在拉長音調唱山歌似的兜售着商品,人們攘推着、擁擠着想要鑽到前面,孩子們則爬到樹上、石頭牆上,爲了搶佔能夠看得清楚的位置而爭鬥。
這是惠州營務處的刑場,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陳兆棠不斷的“就地正法”,或者就是天生的愛看熱鬧,看殺頭就象過節一樣。
一個囚犯跪在空地中,光着上身。站在他身旁的一個人將他的後臂向後反扭,另一個則揪着他的長辮朝前拉。這架勢象是在打架,說得確切點,站着的兩個人是把跪着的人當成繩索在拔河。
第四個人出現了,雙手託着一把沉甸甸的大刀,陽光撒在刀刃上,寒光逼人。
人羣屏息靜氣,彷彿凝固了一般,連嬰兒都不敢出聲。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無數雙眼睛緊盯着場地中的人,跪着的罪犯,面目嚴峻、雕塑一般的劊子手。
劊子手慢慢揚起了胳膊,雙手緊握刀柄,鋒利的刀刃在空中劃出一條弧光,猛地劈了下去。頭顱滾落,軀體倒地,深紅色的鮮血從脖子裡象泉水似的噴射而出。無頭的軀體橫在地上不住痙攣、抽動,象一條魚在堤岸邊絕望地亂蹦掙扎。
這時,人羣爆發出了深沉、滿足的吼聲。而不遠處還有七八個待決的囚犯,後背插着牌子,會讓人羣幾度發出這樣的吼聲。
士兵們開始把第二個囚犯向劊子手那兒送,人羣中響起了緊張激動的低語聲。這個囚犯瘸着腿跛行,一步一拖。一個士兵推了他一下,動作並不算猛烈,但即使是這麼輕輕的一推,也足以使他摔倒。
囚犯臉朝地跌倒在劊子手的面前,因爲雙手綁在背後而無法站立直來。在人羣中響起的一小陣傻笑聲中,兩個士兵把他架了起來,拖到劊子手前跪在地上。囚大聲不吭地跪着,低垂着頭,好象沒有勇氣擡頭來看一眼劊子手。
劊子手吩咐助手上前抓住囚犯的辮子。用力地把囚犯的頭向前拖。驀地,囚犯用力地掙扎起來,聲嘶力竭地叫着,辮子從助手的手裡猛地抽了出來,他向外仰了過去,叫得更大聲了。
“冤枉。冤枉啊”
淒厲的叫聲在刑場上空迴盪,人羣發出了陣陣喧囂。
兩個士兵上前抓起囚犯綁着的雙手向後拉,助手又抓住了囚犯的辮子,劊子手急忙舉起大刀,幾個人都慌亂、緊張、不安起來。
“呯,呯,呯”槍聲響了起來,越來越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幾匹快馬從城中奔出。向刑場疾馳,邊跑邊向空中鳴槍,吸引了大家注意的同時,也阻止了劊子手的繼續行刑。
在人們擁擠讓開的通道中,幾個騎士魚貫而入,直接進入刑場。其中一個騎士軍裝整齊,面色冷峻,大聲喊道:“暫停行刑。清鄉總辦陳大人有令,把犯人押回監牢。重新審訊。”
沉默了一會兒,士兵們服從命令,把囚犯押到一起,吆喝着、斥罵着向城內走去。
人羣漸漸散了,議論着,對今天沒看到更多的殺頭而感到不滿。
四川剿匪。廣西剿匪,廣東剿匪,陳兆棠由文人到武官,可以說是因剿匪而步步升遷,自然對自己的方法和能力有着自信。對陳文強的奪權和指責有着很大的牴觸。
“蒞任一月,所殺逾千人,是嚴刑竣法,還是草菅人命,本官不敢妄斷,但總要察實之後再作定奪。”陳文強對陳兆棠的廉能還是比較欽佩,在晚清的官場,這樣的官員實在是太少了,但這不表示他會認同陳兆棠的剿匪作法。
“粵東山海交錯,民情獷悍,盜賊之熾,甲於他省。本官重典治亂,惠州匪情已是大有好轉,何來草菅人命一說”陳兆棠面罩寒霜,不悅地辯解道。
“所殺之人,果無冤抑”陳文強毫不客氣地反駁,“陳守濫殺之名,難道皆屬謠傳若生民無辜,遭此慘毒,陳大人就毫無愧疚”
“那陳大人清鄉所殺之人,便全是罪有應得,無冤抑之情”陳兆棠抿了抿嘴角,略帶譏諷地叫板道:“矯枉必過正,治亂必重典,本官問心無愧。”
“是否有愧,日後再說吧”陳文強不想再費口舌,一切用事實說話吧,他沉吟了一下,毫無轉圜餘地地說道:“廣東清鄉由本官全權負責,自今日起,惠州營務處便由本官接手,剿匪清鄉也不勞陳大人費心了。陳大人身爲惠州知府,便專心處理民事政務吧”
陳兆棠眼睛一眯,鼻子中哼了一聲,陳文強這是剝奪了他營務處的官職,解除了他的軍權,但作爲清鄉總辦,陳文強確實有這個權力。甚至陳文強可以撤掉在惠州的清鄉營業務。
“那本官就拭目以待,看陳大人如此清鄉剿匪。”陳兆棠起身草草拱手,“公務繁忙,告辭了。”
“不送。”陳文強坐得穩當,只是擡了擡手。
不要錢,不徇私,不任性,自律自負如此,陳文強也不好評價這個陳兆棠。但他知道陳兆棠的所謂“成功經驗”是有問題的,否則濫殺之後也不會“膾炙人口,惠屬人士,鹹能道之”。
那陳文強的成功經驗又是什麼呢說起來不少,但清鄉剿匪要獲成功,卻要有一個前提條件,或者說是基礎,那就是紀律嚴明、能征慣戰的軍隊。如果把剿匪清鄉比做手術,要清除爛肉污瘡,乾淨的手術刀是必須的。如果手術刀上遍是細菌,那就只能是舊肉割除,新瘡又生。
所以,接管惠州清鄉營務處後,陳文強做的第一項工作便是對營務處的官弁進行了甄別、篩選,並對已經判決正法的罪犯重新進行了審訊。
不管陳兆棠如何不滿,陳文強接管清鄉是名正言順,而且是以令人驚愕的速度顯示出了效果。
“查農民羅賓二,往來於上義墟做小生意謀生,爲土匪吳火光糾劫並綁架。羅賓二之父羅國瓚到縣府報案後,清鄉營務處將羅賓二及土匪一併抓回。未想土匪居然行賄營弁胡有德等人,反誣羅賓二爲綁匪,致羅賓二被判正法。今案件已清,羅賓二無罪釋放,賠償其傷藥費二十元,胡有德等人貪贓枉法,險害無辜生民,即就地正法,家產抄沒,犯屬流放”
“查惠州清鄉行營官兵張老光等數十人,清鄉之時搶掠自肥,致民怨沸騰。名爲官兵,實爲盜匪,即就地正法,家產抄沒,犯屬流放”
“查劣紳黎光耀、倪富貴等,庇匪窩贓,坐地分肥,證據確鑿。即就地正法,家產抄沒,犯屬流放”
“查盜匪吳文遠等,殺人越貨,擄掠綁票,無惡不作。即就地正法,家產抄沒,犯屬流放”
同樣的嗜殺,卻殺之有據。陳文強先內後外,先從整肅營務處官弁開始,再到把持民團、鄉團的劣紳,再到羈押待決的囚犯。該放者放,該償者償,該殺者殺,該抄者抄,不過一週時間,便基本上把營務處整肅完畢,把累積的罪犯都審清判明。
隨後,便是按照已經成形的清鄉策略,整頓民團、鄉團,設立警察局、所,收繳民間槍枝,懸賞緝捕有名盜匪,清查人口、戶籍,關押、審訊地痞流氓,摧毀會黨堂口
雷厲風行的清鄉,令人瞠目的戰果,即便是心中不滿的陳兆棠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只是他和很多人都心中疑惑,不知道陳文強是哪裡來的那麼多線索,不知道他是如何又快又準地將貪贓害民的官弁和庇匪的劣紳,以及藏匿的盜匪一一抓捕起來的。
又殺又抓又抄又遷,陳文強這四板斧使出,威力十足。不到月旬,惠州治安便大見好轉。不僅有庇匪窩藏罪行的士紳、地痞紛紛出首捆拿,以求免罪;連盜匪也懾威畏服,或投案自首,或遠逃避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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