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拷打聲、慘叫聲不時傳來,陳文強卻面不改色。
縣城內的地痞流氓在封城之後盡被緝捕,他先甄別判斷,有庇匪窩匪、私藏槍械之罪的也不廢話,拖下去拷問口供。都是有罪的混蛋,陳文強才懶得費神去慢慢探悉,反正沒冤枉良民就夠了。
至於弄得這樣殘酷、慘烈,自然是陳文強有意爲之,增加震懾的效果。
縣設局,鄉設分局,村鎮設所,警察常駐地方是確定無疑的事情。但數量不可能太多,作爲輔助力量的鄉團、民團是否堪用,則要取決於派駐到鄉團的教練,以及當地士紳的配合。
把冼瑞銜、冼瑞端就地正法,抄家遷人,是殺一儆百。其他劣紳如有改過,陳文強也是準備放他們一馬的。而民團、鄉團的整肅也在計劃之內,打壓劣紳,扶持正紳,再有民團教練的訓練整治,作爲本鄉本土維護治安的力量,民團必須要負起責任,才能確保清鄉的成果,把秩序保持並穩定下去。
“再說,民團、鄉團,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員組成,最是熟悉地方情況,如能嚴加訓練、獎懲公平,正是維護治安的重要力量。”陳文強停頓了一下,掃視着衆人,淡淡一笑,說道:“諸位紳耆,在辦團之事上還要多多出力啊!保一方平安,也是於己有益的好事嘛!”
“陳大人所言句句在理,恢復鄉局、妥辦團練、以助守望,這些本已有《捕盜章程》規定,卻一直未能徹底落實施行。”知縣陶紹忠趕忙附和道:“積弊所致,使清鄉之效難以持久,匪勢再熾。所以,以後要積極去辦。諸位紳耆。可要多多倚助啦!”
“自有庇匪劣紳出現,清鄉已成具文,實是到了不殺不可的地步。”陳文強的聲音又顯嚴厲,冷森的目光挨個打量在座鄉紳,“真是利令智昏。匪可遠遁,劣紳可帶着宅院、田產逃竄嗎?之前處置不過是罰些錢財。我看非殺個血流成河,不能遏止此歪風邪氣。”
氣氛沉重起來,在陳文強的冷厲注視下,很少有鄉紳敢與他對視,這倒不是所有人都做賊心虛。
“當然——”陳文強緩和了下語氣,說道:“有些人或許是被逼無奈,若幡然醒悟,改過自新,本官不僅不趕盡殺絕。還會有所激賞。”
“陳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寬宏大量啊!”後面一聲非人的慘叫嚇了陶紹忠一跳,稍微定了定神,又恭維了陳文強一句。
陳文強笑了笑,衝着陶紹忠略點了點頭,轉頭接着說道:“咱們接着說這個民團、鄉團的事情。本官覺得首先是招收時嚴格把關,身家清白、忠厚純樸的要優先考慮;其次是待遇問題,要讓民團團員後顧無憂。才肯賣力,才肯認真。纔敢與盜匪廝拼嘛!要做到這些呢,其實並不難。這裡是本官擬定的章程——”他把文件遞給身旁的陳炯明,“競存,你給大家念一下,然後再細細商議。”
陳炯明接過文件,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凡民團團員,若其家租種田地,則租主所收地租不可超過三成;租主爲紳耆者,自當有些維護鄉里之責任,亦是響應號召、妥辦團練之善事;租主不爲紳耆者。超出地租由鄉局籌款負擔……”
平常呢,讓半脫產性質的民團團員少些生活壓力;若是萬一被盜匪所害,鄉局要發放一大筆撫卹;若是在工作中致傷致殘,也要有相應的優撫措施。總之,陳文強便是要調動民團團員的積極性,並儘量打消他們的顧慮,切實盡到自己的責任。
信息量比較大,規劃得也較細緻,但根本的一點沒有變,那就是需要紳耆籌款出力。
陳炯明讀完,下面一時沒有反應,都在思考着利益得失。
陳文強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剿平匪亂不過是三五年的事情,到那時民團自然解散,治安轉由警察負責。本大人又不勒繳花紅,全部由查抄、稟封劣紳及盜匪之贓產充抵;清鄉之兵丁亦是整肅過,如有擾民劫掠,就地正法。你們可以算一下,花費能有多少?再者,從長遠看,盜匪息了,治安好了,受益最大的應該是各位身家不菲的紳耆吧?”
“大人所立章程細緻周到,小民願出資襄助辦團。”團紳盧天驥拱手錶示支持,他比較正直,因指攻盜匪還受過獎勵。
“盧先生深明大義,值得表彰。”陳文強點頭讚揚,“這民團的縣局局董便由先生擔任好了。”
“多謝大人。”
陳文強把目光轉向了龍江鄉的幾位士紳,眼中慢慢透出了陰冷,猛地一拍桌子,伸手指着,大聲道:“來人,將龍江鄉庇匪劣紳簡佩和、簡鳴儀拖下去。”
幾個警察一直虎視眈眈地盯着衆人,此時聞令而動,撲上去抓住簡佩和、簡鳴儀就往後面拖去。
“大人,小民願出資襄助,小民願自首啊……”伴着一陣哀號求饒,兩個劣紳被拖了下去。片刻後,殺豬般的慘叫便響了起來。
“劣紳,該殺。”陳文強輕輕吐出一口長氣,忿恨地罵道:“現在拿錢買命啊,本官還嫌髒呢!給臉不要臉,真是個賤骨頭。”
“賤,賤骨頭。”一個士紳看到陳文強的目光移到他身上,不由得哆嗦着嘴脣說了一句。
“籌款辦團之事,就交與陳委員了。”陳文強伸手一指陳炯明,說道:“本官想啊,若是對此事敷衍拖延,多半便與盜匪有所勾連,意欲破壞本大人剿平匪亂的大計。嗯,多半如此。陳委員,你以爲如何?”
“下官覺得甚有道理。”陳炯明點頭贊同。
“那你們繼續商議,本官還有事情要辦。”陳文強起身擺了擺手,示意站起的士紳坐下,向知縣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
在歷朝歷代,都有招安土匪的事例。以匪制匪的手段也層出不窮。準確地講,這應該叫分化、瓦解。
陳文強既然是要綜合治理,多管齊下,自然在武力手段之外,也有一套收買、招降的辦法。
或暗伏眼線,或以官祿、金錢相誘。一方面剿匪行動的目標更明確,一方面也使盜匪團伙內部互相懷疑、內訌分崩。
而從庇匪的劣紳和地痞入手,再加上遷移罪犯親眷,陳文強可算是抓住了其中的關鍵。一來能抄家奪產,提供所需的資金;二來則破壞了盜匪藏身鄉中的基礎;最後一點則是使鄉局、民團能爲正紳所把持,對清鄉的善後,以及鞏固清鄉成果,極有好處。
轉過廳堂,陳文強來到了後面的院落。這裡是冼瑞銜的宅院。現在是臨時的警察總部。輕咳了一聲,屋內有了響動,門一開,陳文強邁步走了進去。
屋內有五個人,兩個是龍興堂的干將,其餘三個則是陳文強招降收買的眼線。簡亞良,股匪首領;何春海,順德縣三點會三當家;陸滿。有名的地痞。
“大人。”三個傢伙躬身施禮。
“免了。”陳文強語氣和緩,擺了擺手。往椅子上一坐,示意這三人也落座。
掃視着還有些忐忑的三人,陳文強緩緩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們都是有官身的人了,前途如何,卻還要靠你們自己。”
“是。小人定賣力把差使辦好。”何春海率先應承,另兩人也趕忙出聲附和。
陳文強笑了笑,伸手指點着,開始逐一安排,“簡亞良。你先去武裝警察部,從中隊長幹起。手下有一百多人槍,裝備好,戰鬥力也沒有大問題,能立多少功勞,能升到什麼官職,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小人明白。”簡亞良趕忙拱手躬身,罪被赦免了,家產保住了,親眷不被強遷隔離,又吃上了官家飯,雖然還有些小要求,但基本上是滿意的。
“何春海——”陳文強伸手一指,繼續說道:“你的身份暫時不要暴露,具體的工作我還沒想好,等下再交代。”
其實陳文強不是沒想好,而是要避開簡亞良和陸滿,使他們不要知道得太多。何春海是三點會的首腦,不僅在順德大有幫助,他的身份還能使他與其他地方的三點會有相通之處,方便潛入臥底。
最後是有些猥瑣的陸滿,所謂三教九流,各有用處,這種鼠摸狗竊之徒,如果運用得當,消息將是極靈通的。連後世的警察都有線人,陳文強自然也會爲自己的警察部隊設置一批眼線。
“你的身份也不要暴露。”陳文強邊想邊慢慢說道:“我會指定專人與你保持聯繫,有什麼消息你只需要告訴他。你還要多多發展下線,警局提供資金,用錢買消息,這樣蒐集得才更多。你呢,還是要裝成以前的樣子,稍微收斂點也就是了。”
“大人,那小人什麼時候才能……”陸滿很想穿上官服,人五人六地耀武揚威,便壯着膽子問道。
“待順德、番禺兩縣盜匪基本剿平。”陳文強看了陸滿一眼,說道:“別跟本官說你跟番禺的那個‘鎮三街’沒有親戚關係。你能把他拉攏過來,算是你首功一件。”
看着陸滿面露苦色,陳文強微微一笑,說道:“若是拉攏不到,本官亦會幫你在番禺打響名頭。嗯,還有一件事情,本官已經把冼家那個叫翠紅的丫環保了出來,你若有意,便去把她領走,本官給你這個面子。”
陸滿愣了一下,隨即滾爬着從椅中跪到地上,向着陳文強叩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小人感恩戴德,這條命便,便交給大人了。”
“起來吧!”陳文強擡了擡頭,笑罵道:“好好做事,本官要你的命作什麼?”
這個翠紅是陸滿的表妹,亦訂了娃娃親,後來因家貧被賣進了冼家。冼家有錢有勢,又與盜匪勾連,陸滿這個地痞哪裡爭得過。此番陳文強成全了他,死心塌地也就並不意外了。
“你們有什麼後顧之憂,儘管說出來。”陳文強轉向簡亞良和何春海,和顏悅色地說道:“若是怕親眷遭到報復,本官可安排他們去瓊州暫住。同樣是瓊州,地方很大,各地的狀況也大不相同。比如崖州,條件比廣州還要好。你們爲本官作事,自然不同那些罪犯和他們的家眷,要分派到荒僻之地墾殖。”
“多謝大人體諒。”何春海遲疑了一下,說道:“小人有老母和三個兄弟姐妹,還請大人妥善安置。”
簡亞成想了想,說道:“小人的家眷也想請大人安置,待局勢平定後再回來居住。”
陳文強點了點頭,對着手下挑了挑眉毛,“給他們每人一千元搬家費,不搬的自由花費。”轉過頭,他又說道:“本官馬上給瓊崖兵備道吳大人寫信,請他派兵派船至廣州接人護送,這下你們便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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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忙起身要道謝,陳文強擺了擺手,沉聲說道:“不管是明是暗,都是有官身的人,以後行事可要收斂着。若是爲非作歹,本官也是絕不輕饒的。”
“至於何春海和陸滿,爲了掩飾身份,可適當放寬一些,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絕不許做。”停頓了一下,陳文強的聲音嚴厲起來。
“明白了,大人。”三人互相看了看,躬身答應。
……
陳文強再度回到廳堂時,被打得渾身是傷的簡佩和、簡鳴儀剛剛被拖走,地上還殘留着血漬,口供已經問出,籌資辦團的事情也已經並不多商議完畢。
“本官向來是嫉惡如仇。”陳文強拿起口供隨便看着,淡淡地說道:“可也廉明公正,不濫殺,不冤枉無辜。看這兩個劣紳,竟犯下如此多的罪,實在是死有餘辜。”
“陳大人說得是。”盧天驥忿恨地說道:“有此劣紳,鄉團便形同虛設。正紳害怕報復,亦不敢出頭辦事。劣紳不除,盜匪不平。”
“僅龍江一鄉,官府便能列出二百多名盜匪名字,匪勢猖獗,原系劣紳作惡,實在是該殺,該殺呀!”知縣也有些震驚,生怕影響到自己的官帽,也加入了聲討行列。
“該殺,該殺!”一片附和之聲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