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庇護之嫌,但俞、李所言,其實很有道理。自洋務運動以來,滿清朝廷大員、封疆大吏中思想開明者日不稀見,尤其在援引人才方面頗爲積極。當時海外學成之優秀青年,雖常被保守派斥爲革命分子,卻仍被各省爭相延攬,委以重任,如良弼之用吳祿貞、李經羲之用蔡鍔、趙爾豐之用尹昌衡等等,已成現象,不勝枚舉。
最爲出名的是蔡鍔剛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時,李經羲即與趙爾巽、端方展開一場人才爭奪戰,最終李經羲勝出。而慈禧太后在中日間島談判後,對寫出《間島問題》一文的留日學生宋教仁讚不絕口,當即就要徵他入朝爲官,被宋斷然拒絕。
對此,陳文強認爲深以爲然。他想起了一個拙劣狙擊手的笑話,覺得頗有貼切。若因盲目刺殺而使革命事業因小失大,確實令人痛惜。
再有會旗的辯論,也是極激烈,在排滿情緒高漲的情況下,五族共和有些不合時宜。但蔡元培、楊篤生等支持陳文強的意見,理由也很有力。因爲五族共和源自清末立憲運動的“五族大同”,以提倡“漢滿人民平等,統合滿、漢、蒙、回、藏爲一大國民”爲宗旨。難道革命者就那麼狹隘,亦要學當初滿人的民族分離和歧視,連現在的滿清都不如?非要給列強分裂國家的藉口和可乘之機?
爭論不下,別人縱然反對,也沒有候選方案,只好保留意見,會旗定爲暫時,留待以後解決。
而中華革命復興會自成立到現在,總的來說是令陳文強感到滿意的。因爲他雖然不是總理,但他負責的執行部是權力最重的機關,負責組織革命活動,甚至在總理他適時,可代行總理職權。
其實這也不算意外。無論是從財力,還是勢力,甚或是陳文強所展示的在暗殺方面的實力,在目前的復興會中還沒有人能夠取代他。會議上宣佈的拔款決議,便令衆人都瞪大了眼睛,這便能證明錢財在革命中的重要性了。
“拔款五千,建立上海本部,化名興盛商貿公司,一個月內至少要建三處落腳點,分別在華界、公共租界、法租界。”
“拔款三千,建立並擴大東京支部。”
“拔款五千,三個月內組建起南洋支部,建立起機關刊物。”
“計劃一年內拔款兩萬,用於建立國內省支部,首批支部暫定爲北京、湖南、湖北、浙江、廣東,江蘇支部由上海總部分出,不另外設立。”
“計劃一年內拔款五萬,用於會員捐官運動,官職以縣令爲準,地區以瓊州爲主,沿海次之。”
…………
錢啊,真是既害人,又能救人。陳文強慢慢站起身,衝着李亞溥苦笑着攤了攤手。
李亞溥輕輕吐出一口長氣,似慷嘆,又似欣慰,“滿清啊,氣數要盡了。當年要不是曾、左、李這些漢奸,還有洋人助陣,滿清早就完了。”
陳文強知道李亞溥是太平軍的後裔,也不想與他辯論太平軍的錯誤,只是淡淡一笑,說道:“以後這錢花起來就象流水,除了辦實業賺的,我還要去南洋籌款集資,爭取成立一家銀行。另外,等扶持徐安寶上位後,對那些賊心不死的土商再來一次打擊,讓他們把賺的黑心錢吐出來。”
“除了大土商,那些燕子巢也可以清理,也能得些不義之財。”李亞溥建議道:“如果逼急眼了,還可以綁架洋鬼子撈錢。”
“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陳文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等到工廠的運行達到設計標準,收益也很可觀。要是銀行能成立起來,資金就更充裕了。”
李亞溥點了點頭,然後盯着陳文強看了半天,就在陳文強覺得奇怪,想要開口的時候,李亞溥沉聲說道:“坐堂大哥日後定要當皇帝,兄弟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扶您上位。”
“皇帝?”陳文強愣了一下,失笑道:“你看我象嗎?再說了,以後推翻滿清,也不會再有皇帝了。”
“沒有皇帝?那——那誰來治理天下?”李亞溥的口氣中帶着疑惑。
陳文強斟酌了下字眼,緩緩說道:“推翻滿清這個朝廷,也推翻了千年帝制,雖然不會再有皇帝,但國家領導人還是要有的,只不過權力會受到約束,更多地依靠集體領導。這樣的話,就不會象帝王專制那樣,傻子、瘋子也能當皇帝,決定國家的興衰了。”
李亞溥眨着眼睛,並沒有全聽懂,在他的理解當中,國家領導人就是皇帝,不過是換了個稱呼。所以,他接着說道:“那就幫坐堂大哥當上國家領導人,與皇帝也差不多吧?”
“呵呵,這個日後再說,我會努力的。”陳文強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和義堂那邊的情況探聽得如何了?”
李亞溥停頓了一下,開始講述通過各種渠道打探得來的情報。陳文強用心聽着,偶爾插話詢問詳細。
“這個新來和義堂的傢伙看來很可疑。”陳文強聽完情報後,沉思着說道:“既未入堂,卻又受到禮敬,倒象是客卿,或者是請來的幫手。”
“派幾個兄弟去試試他?”李亞溥試探着說道。
陳文強想了想,搖頭道:“不用浪費時間了,我親自去會會他。不解決和義堂,不把徐安寶順利托上位,我去南洋也不安心。”
“那就多帶些人。”李亞溥關心地提醒道:“那個茶館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
陳文強感謝地點點頭,他自然不會輕易冒險,即便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
復興會的第一次會議結束了,雖然基本上通過了各項決議,但工作的展開卻不是能立竿見影的。不過,目標已經明確,領導機構已經形成,各自的任務已經確定,復興會終於象一架機器似的運轉起來。儘管還需要磨合,還需要持續的動力,但這個革命團體的能量已經不是一盤散沙可比擬的。
脫離了狹隘的暗殺,分工協作,各盡所能,應該是此次會議的最大成果。而俞大純和李茂楨的身份、背景,無疑使“以術傾滿清”的理論更有了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