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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來得很快,軟風一陣一陣地吹上人面,蘇州河的濁水幻成了金綠色,輕輕地、悄悄地向西流去。黃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經漲上了,將兩岸的各色船隻都浮得高高。
小東門巡捕房的門前走來了兩個人,手中拎着食盒,來到門前稍一停頓,一個笑得殷勤的中年男人便湊向了門前的巡捕。
“官爺,辛苦辛苦。”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打着招呼。
巡捕哼了一聲,將臉轉向一邊,一副目高於頂,不屑答理的樣子。
“嘿嘿。”中年男人笑容不改,求懇道:“官爺,我們的兄弟關在裡面,這天也晚了,便送來些飯食,還請官爺高高手——”
“上面發話了,不準探訪。再說,巡捕房有牢飯,用得着你來獻殷勤。”巡捕一瞪眼睛,“走,趕緊走。”
中年男子眨了眨眼睛,從兜裡掏出幾塊銀洋,帶着討好的笑容湊近巡捕,“官爺,您行個方便,這點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銀洋入手,巡捕臉色緩和下來,有三四塊,出手夠大方的啊!咳,巡捕清了清嗓子,語氣也平和下來,“上面確實有話,不準探訪啊——”
“那麻煩您給遞進去?”中年男子手往兜裡一掏,又是兩塊銀洋塞了過去,“只要您幫着討個回話,我們也就能回去跟兄弟有個交代。您看——”說着,他伸手一指跟班拎的兩個食盒,“送進去一個,另一個是給您和衆位官爺預備的,您就給個方便吧!”
巡捕看了看這個中年男子,滿臉的鬍子也順眼了許多,銀洋到手,又有酒菜,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吧,看你這麼會來事兒,我就幫你這個忙。”說完,他招了招手,“你跟我進來吧!”
“好嘞,謝謝官爺,謝謝官爺。”中年男子給跟班暗使了眼色,接過食盒,屁顛屁顛地跟着巡捕往裡走,嘴上還絮叨着,“一回生兩回熟,官爺這麼仁義,以後常來常往,肯定不讓官爺吃虧。咱江湖中人,講究的便是知恩圖報……”
“嗯,你懂事,不錯。”巡捕渾身舒服,覺得又有了個進項,“叫什麼名字啊?在哪裡發財啊?”
“賤名魏小弟,在碼頭上有幾十號兄弟,以後還要官爺多照應,多照應。”
“嗯,有事兒來找我,在十六鋪一帶我也是說得上話的。”巡捕挺了挺胸,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是,是。”中年男子連連點頭,卻沒人注意到他低頭的一瞬,嘴角微抿,似乎是在冷笑。
……
幫派爭鬥,有時候爭的就是一口氣,一個臉面。因爲首領不是代表的個人,他代表的是一個團體,認慫服軟,便意味着整個團體都將在江湖上擡不起頭,由此分崩離析也不爲過。
在江湖上混嘛,靠的便是個名聲,不爲人知的默認或忍讓可以有,但要擺在檯面上,那就打死也不能低頭。
拘押在小東門巡捕房的幾位青幫人物的突然暴亡,立時便將黃金榮與青幫徹底對立起來。如果說之前還忌憚黃金榮的勢力的話,現在則把青幫逼到了沒有選擇的餘地。不管是血腥報復,或是談判說知,這件事情總要有個說法,儘量讓青幫的臉面得以保存。
而黃金榮呢,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但人死在巡捕房,總歸是他的責任。而且死的是他的門生,他也不能裝熊砸了自己的招牌呀?何況,“青幫”的報復來得又狠又快,他也只能先盡力抵擋了。
…………
剪其羽翼,削其勢力。表面上是黃金榮與青幫的爭鬥,興義堂則穩坐釣魚臺,密切關注着雙方的交鋒。當然不是光看熱鬧,而是煽風點火,瞅準機會便兩邊下黑手,黃金榮的門生,青幫惡棍,不斷喪生。這既是將爭鬥持續下去並使其愈演愈烈,同時也消除擴張的障礙。
又被搶了頭條哎!在報紙不斷登載着血腥暴力衝突事件,吸引着大多數人們眼球的時候,酚醛塑料的專利頒下來了,但卻顯得不夠分量。
之前是蘇報,現在是火併,你說這時候趕的?陳文強暗自苦笑了一下,重新專注於談判。而象現在這種對付洋鬼子的事務,除了陳文強,別人還沒那個自信和能力。
“我方要達成的合作協議中應該有這樣幾條:一,我方要求保有專利,如果出賣,貴公司有優先購買權;二,貴公司要保證不得向亞洲銷售產品;三,協議達成後,我方以後關於酚酫塑料改性的發明和發現,將與貴公司共享;同樣,貴公司有關本產品新發明和發現,以及工藝改進,我方也要求共享;四——”作爲翻譯的諾依曼轉向翻了了陳文強。
“四,我方也將作出承諾,所生產的商品只對亞洲銷售,絕不銷往別處。”陳文強接過話題,侃侃而談道:“五,爲了確保合同條款能得到切實執行,貴我雙方應派常駐代表,互相監督……”
投資有風險,但更考驗的是眼光。海因裡奇不乏商人的市儈,但更有商人的精明的靈敏嗅覺。亞洲市場可以讓出,因爲多數國家都貧窮落後,新興的電力行業,在歐美更有發展。但資源共享就有些不平等了,畢竟西門子公司人才會聚,技術資金雄厚,在新材料上取得突破的概率要比一個亞洲小廠大得多。
“第三條我方不能同意,第五條也就沒有必要了。”海因裡奇不緊不慢地說道:“另外,我還要修改協議中的第一條,產品生產權我們不要免費的給予,而要獨家買斷,也就是說,世界上應該只有兩家工廠能夠生產,一家是貴方的,一家是西門子公司。”
資本家還真是貪婪,竟然想與我聯手壟斷塑料新產品的生產。陳文強和諾依曼互視了一眼,陷入了思考,暫時都沒有說話。
“這傢伙看破了你的把戲。”諾依曼將陳文強拉到一邊,不高興地說道:“竟然不要免費的生產權,而要花錢獨家壟斷。”
“呵呵,聰明人多得是,他的貪婪和你有得一比啊!”陳文強苦笑了一下,說道:“他就是看穿了我的廠子技術水平和生產能力不行,這也是暫時無法彌補的缺陷。”
“不如停止談判,再另尋合作伙伴。”諾依曼試探着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