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子時三刻,洛平川仍舊等在皇上的寢宮外,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四更天時,申契骨已經好了許多,甦醒過來見雪浸躺在身邊已經睡着,睜開眼側過頭就能看見雪浸的這一刻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想着想着竟眼淚滑落了下來,甚至覺得這仍舊是在做夢,他伸手摸了摸雪浸的臉,指腹間傳來的溫度才讓他漸感真實,他就這麼一直看着雪浸,不知過了多久,雪浸醒來見申契骨在看着自己,輕柔的笑了笑,雪浸一手放在他的側臉上“你好些了嗎”
“好了,只要你在我身邊,什麼都好了”說着申契骨又笑了,笑着笑着眼淚也跟着流下來了,雪浸撐起身體,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淚,申契骨翻過身將雪浸壓在身下,慢慢的吻了上去
一夜無眠的洛平川見天邊微亮,泛起一道道紅霞,排列緊密而又附着皚皚白雪的梅林已隱隱可見,一陣寒風掠過,還能清晰的聽見雪塊落下而簌簌作響的聲音,他不禁心生睏倦,回頭看了看皇上的寢宮,方纔意識到不得不轉身離開了,早就該走的,他想到這兒,總覺得有絲絲寒意侵襲全身,讓他覺得很無力
枚紅色的朝霞,似紅梅那般並不突兀的鮮豔,透過窗間的縫隙落在雪浸的臉龐,空氣中彌散着一股雪後明淨而澄澈的花香,申契骨早已醒來,一隻手託着腦袋安靜的看着雪浸,像是在欣賞寒冬裡難能可貴的陽光那般,眼神裡除去寵溺,飽含了一種近是一種得來不易的慶幸感,雪浸動了動身子,申契骨則向自己的那一邊退了一點,生怕驚醒了她
“你醒了”雪浸慢慢睜開還仍舊惺忪的睡眼,輕柔的問了一句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申契骨的話盡顯呵護,他說着用手撥了撥她眼角邊的碎髮
雪浸只是莞爾一笑,眼睛裡的笑意彷彿在說沒關係
“你再睡一會兒吧,這些天辛苦你了”申契骨疼惜說
本來還有一絲睡意的雪浸,聽到這句話忽然之間覺得睡意全無,說道這些天的辛苦,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能一下子想到洛平川,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濛,說不清夾雜了什麼樣的情緒,只是剎那間心情變得不明朗了,申契骨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變化,因爲他正起身更衣準備早朝,仍舊沉浸在昨晚雪浸的柔情之中,就再也不會有什麼事比得上這個時候,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康妃還在回古域路上的時候,她令南國退兵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古域國上上下下,讓原本不受朝臣待見的康妃一下子聲名大噪,還深得權臣擁護,一時間民間也有了康妃的傳言,這一改變無異於古域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佳話,同時也讓後宮許多人開始擔憂起來,在得知皇上昨夜與康妃共度一夜之後的太后,在撥弄念珠的時無意識間用力過猛,將線扯斷,這些佛珠全散落在地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太后只覺得這聲音格外的刺耳和響亮,她有一刻愣住,忽而神情恍惚“怎麼可能”她的語氣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平和,還有失落,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有很多事開始變得不能把控,一貫傲氣的她似受挫的驚鳥,有些害怕
古域的形勢一穩定,原本惶惶不安的後宮妃嬪又變回了之前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樣,即便是走在御花園的小徑裡,泥土翻新的氣息也是如此沁人心脾,說不出的美好
“你們都知道吧,昨夜康妃侍寢了”雲衣突然停下來對另外兩個小主說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換做是我,我也讓康妃侍寢了”區囡人不以爲意的模樣,儘管有些不甘,但也說不上什麼不滿
“這可不像你區囡人會說的話呀”雲衣驚訝道
“哪有什麼像不像,一直以來都只有該不該,該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話,該說的話纔是像樣的話”區囡人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說的話讓人很摸不着頭腦
素黎也在驚異於區囡人的改變,一時間說不上怎麼回事,她與雲衣互相看了看,又隨之將目光放到區囡人身上,以求在她口中得到解答
區囡人看着她倆,突然大笑起來,道“後宮這往後的格局該明瞭了,你我就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你無所求了?”雲衣問
“之前我們都太小看康妃了,你我都不夠她玩的”區囡人淡淡的說,聲線壓得有些低,這種低並不是害怕被人聽見,是在表達一種無能爲力,也是在側面承認自己的確不如別人
而她們的談話剛好被前來御花園走動的楚憂聽見了,她沒有走上前跟她們閒聊,原因在於她根本不屑和她們說上話,只是在聽得區囡人說往後宮中的格局該明瞭的時候,她顯得心思沉重了,加上區囡人還說她們都不夠康妃玩的,一時間,楚憂也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不甘心就此放手,畢竟自己已經爲此失去太多了,一想到楚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一夕之間全部死於非命,她放棄了一個對自己矢志不渝的男人而進了宮,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太晚了,正當一籌莫展又不甘就此放手的掙扎中回想到清晨路過皇上寢宮外時見到洛平川的場景,便計上心頭,她想到一條非常完美的計策,一想到這兒便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冰冷刺骨,亦不懷好意
楚憂回到宮,命侍女在宮內和宮外四下散播謠言,說洛平川與康妃不清不楚,說得有理有據,申契骨無意間從宮女口中聽得洛平川在劫天牢之後與康妃在宮外獨處了一段時間,在那時兩人就行過夫妻之禮,並且前不久兩人又一起去到南國,兩人爲了獨處避開隨行的車馬,最後兩人先行回來,又說洛平川在與公主大婚之日,拋下公主就是爲了去救康妃,並謠傳康妃之前未進宮時在民間流落了很長一段時間,期間便與洛平川相識,聽到心愛之人的如此種種,申契骨的心就如千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噬那般難受,即便沒有這些謠言,在申契骨心裡對洛平川也早有懷疑,只是一直沒有挑明瞭說,或多或少還有些自我欺騙的成分在裡面,申契骨本能地不太願意這件事被提起,但這件事情鬧成這樣,申契骨想要視而不見都不可能了,他心裡摯愛康妃,害怕失去她,好不容易康妃才接受了自己,他擔心因爲這件事兒傷了她,但有礙於男人的面子,申契骨不知如何是好,開始借酒澆愁,偶爾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的往雪池宮方向去,推開宮門,康妃見狀便迎了上去扶過申契骨坐下
“雪浸,你愛過朕嗎”他藉着醉意向她問,這句他想問了許久都沒有問出的話
“皇上,你這是怎麼了”
“雪浸,你回答朕”
“皇上,是不是聽說什麼了”康妃知道外面謠言四起,申契骨不免聽到了不快,她站起身,臉色有些難看
“你就告訴朕,你是愛朕的,好不好”申契骨望着雪浸的背影,她的身影在燭光的掩映下拉着修長,卻讓申契骨覺得這樣的背對很讓他透不過氣來
“既然皇上都不相信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呢”雪浸只覺得有些失望“皇上喝醉了,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說着便叫侍女送皇上回宮,申契骨見雪浸如此冷漠的樣子,心裡也有些難過,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早前所懷疑的那樣,在宮女的攙扶下,他極力站起身,憤憤的甩開宮女的手,東倒西歪的出了雪池宮,走在回去的路上,腳下的雪被踩的發出吱吱的聲響,凌冽的寒風透過皮膚深入骨髓,冰冷得像一把刀割在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在灼燒,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一定不能留下洛平川,否則他永遠都將得不到雪浸的心
申契骨躺在牀上輾轉難眠,屋裡的燈火在微弱的跳動着,四下一片靜寂,卻無所適從,他起身坐在牀榻前,思索着如何讓洛平川永遠的消失,突然間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現,便有了精神,坐到書桌前,提筆在竹簡上寫着什麼,並深夜召見海公公,交待其事
洛平川站在公主府門前,躊蹴不前,他在心裡早已想好,這一面將是他與公主的最後一面,本打算就此不辭而別,但如果說此行若真有虧欠誰,有負於誰,那便是曲橋,縱然臨到此刻,他仍舊還惦念着雪浸,心中的愧疚感便越發的深重,也知道即便不是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能接受曲橋的深情厚誼,想了想還是決定就這樣一走了之,剛在轉過身走了幾步,公主府的大門就打開了,曲橋站在府門前,蒼白的臉,眼睛猩紅,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
“你打算就這樣走了嗎”曲橋的語氣裡含有一絲憤怒,還有一點心痛
洛平川轉身見到曲橋的模樣,一時間什麼話都想不起,好似一開口就是對她的傷害,洛平川停在原地沒有動,一陣寒風吹來撩起他那一頭白髮,站在門前的曲橋咳嗽了幾聲,曲橋走上前“帶我走吧,一起離開這裡,你不要有負擔,我只是希望在臨死的那一刻看見的人是你,我什麼都不要”曲橋以近乎央求的口吻對洛平川說,她渴望的眼神和那一張清瘦的臉龐,讓洛平川不知如何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