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裡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被艾修魯法特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支走了。這雖然有點怪異,但是卻沒人敢反對,因爲一個將軍在指揮自己的軍隊的時候,是擁有絕對權力的。這是無數世代的戰爭積累總結下來的經驗。部下們在會議上或者其他合適的場合可以提出意見,但是將軍的命令卻是必須得到絕對服從。當然,歷史上確實有一些部下違反將軍錯誤命令從而立功的事情,不過此類事例是如此的稀少,以至於基本上頭腦還算正常的人不會嘗試效仿。
“這樣,血牙領主將親自指揮左翼……”在艾修魯法特面前,馬文正在細緻的做着說明。他看上去和過去有那麼一點點不同,是的,那麼一點點。過去的時候,馬文臉上總是或多或少的帶着一點笑容(在知道艾修魯法特中了詛咒的那一瞬間例外),但是現在,他的笑容卻已經消逝了。
“中央的指揮官是一個血牙領主的親信部下……右翼則是……”
“等等,你上次不是說,你將負責指揮一翼嗎?”艾修魯法特有點不客氣的問。
馬文的目光裡閃過那麼一絲惡毒,但是最終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嗯,看來是我過分自信了。”
他當然不會告訴艾修魯法特自己差一點就被血牙領主宰了。雖然他實際上是一個神眷者,在混沌的等級中,他距離混沌信徒的最終目標,也就是升魔,只差一步。他的地位要在身爲混沌領主的血牙領主之上。但是,他現在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這個前提下,要是他被血牙領主一斧頭給冤殺了,那他也只能怨自己了。
話說回來,他雖然沒有被血牙領主一斧頭給砍了,但是也差不多了。馬文算計得很爭取,血牙領主就在最後一天時間趕上來,接管了混沌軍團。這個時候,就算血牙領主不想打也已經來不及了——如果非要這麼做,他起碼要付出一支殿後部隊爲代價才能避開決戰——更別說以血牙領主的性子,想不打都難。對恐虐的信徒來說,痛痛快快來的一次大戰,用無數的鮮血來獻祭給血神,這纔是他們想要的。
只不過馬文猜中了第一點,卻沒猜中第二點。或者說,他對於自己的遭遇,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他原本以爲自己如果能表現出服從的態度,如果能夠解釋清楚自己爲何率軍決戰的動機和理由——這方面對馬文來說從來不是一個問題——那麼事情也就差不多了。血牙領主能拿他怎麼辦?殺了他?別開玩笑了,奸奇巫師是混沌軍團非常寶貴的戰力,哪怕是對魔法向來抱着不信任態度的恐虐信徒,也明白他們的重要性。
至少馬文自己覺得不會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當然,被呵斥,被臭罵之類的在所難免,不過馬文會把這些只當耳邊清風,揮揮手就過去了。
但是這一次,馬文終於算錯了血牙領主的脾氣。血牙領主召集諸將,宣告自己接管指揮權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殺馬文。
沒錯,就像所有肌肉比大腦發達的恐虐領主一樣,他壓根不在乎馬文在奸奇信徒中的領袖地位,不介意奸奇巫師的魔法對於混沌軍團的意義,他就是想要馬文的命!理由很簡單,馬文騙了他,讓他去攻打那些極難對付的城堡或者寨子。
儘管馬文事先把這些地方形容爲“肥羊”,兵力有限,防禦力量薄弱,容易得手,此外還有豐厚的戰利品。但是實際情況完全反過來。這些地方都是硬核桃,難啃的很。
總算,馬文不止是一個混沌領主,還是一個巫師。他用幾張傳送卷軸和血牙領主周旋了半天。儘管他不止一次的差點要死在血牙領主手上,但是最終還是讓對方暫時止住了怒氣。當然了,作爲代價,幾個最忠誠最得力的部下都在這場追逐中被血牙領主殺了。馬文自己也負了不輕的傷——不止一次的,若非奸奇眷顧,他就在血牙領主的戰斧下血濺五步了。最後他雖然得到了血牙領主暫時的諒解,但依然在所與人面前遭到對方的羞辱,這對於一個混沌領主來說,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因爲這等於宣佈他軟弱,而軟弱,在混沌之中就是一條死罪的罪名。
一個漁民絕不會在捕不到魚的時候懷疑自己的捕魚技術,一個獵人在一無所獲的時候不會質疑自己的狩獵技巧,同樣的,一個玩弄陰謀詭計的人也不會質疑自己的失算。他們都會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命運、他人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馬文就把憎恨留給了血牙領主。
不過,他確實是一個奸奇的巫師領主。明目張膽的正面報復從來都不是他們的風格,背後密謀着設計計劃,然後在關鍵時刻給予目標背後一刀纔是奸奇的做法。但是這並不是說他心中沒有怒火。
所以,現在的馬文立刻將自己的恨意落實到了實處。爲了確保血牙領主一定會死於這場戰鬥,他已經把應該告訴艾修魯法特的東西全部告訴了艾修魯法特。
哪怕是很平庸的將軍,如果能知道敵軍的細緻部署和兵力分部,那麼也能排出針對性的作戰方案來。這種情況下,想要輸都難。這也是爲什麼幾乎每本兵書都高度重視間諜的作用。
“……他的陣型表面將是中央凸出,兩翼後縮……”馬文細緻的向艾修魯法特說明。當然,關鍵的位置,他還是玩了玩一個奸奇巫師的花招——話說回來,如果奸奇巫師不玩這種花招,那才叫奇哉怪也呢。“但是實際上戰鬥一開始,血牙領主將率領左翼的精銳全力進攻。中央部分的兵力將固守原地,而右翼將做必要的收縮以避戰。”
“這種戰術嗎……”艾修魯法特輕聲的自言自語。血牙領主的戰略構思是經典的斜線戰術。將精銳集中到一翼,並且主動發動攻擊。這種戰術對於均勻分配兵力的敵人而言是很有優勢的。這也是這個年代中,七國內部戰爭中,野戰的常見思路。
當然有一點不同,那就是預備隊。血牙領主親自上陣,所以他就沒留下預備隊。這反過來意味着他的一線兵力會更強大一些。至少是第一輪突擊比較難以抵擋。
“你應該調集最精銳的力量,把血牙領主突進的部隊吃掉。”馬文提議道。“放心,以我對血牙領主的認識,我確定其他兩翼不會改變戰術來救援他的。”
理想情況下,艾修魯法特要和血牙領主拼個兩敗俱傷。沒錯,艾修魯法特應該會取勝,但是那是損失慘重的勝利。如此一來,等到他死後,他的繼任者(當然,那個人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巴蘭卡)就會變得比較聰明——至少不會顯得過於囂張。
當然,馬文現在更在意血牙領主一些。首先必須確保血牙領主死掉——不管是出自他的計劃還是出自他的情緒都是如此。血牙領主不能回到白堡,否則的話……很多事情會變得比較難收拾。
“左翼突進,中央固守,右翼退避……真是令人有點眼熟的戰術呢……”艾修魯法特輕輕的對自己說道。
“只要戰鬥一開始,血牙領主帶頭衝向前線,我就會帶着我的巫師們撤離戰場!”馬文說道。“所以你可以讓你的魔法師隨心所欲的幹他們想幹的任何事情。如果可能的話,我會讓我的巫師們幫他們一把的。”
“幫?”
“嗯,我可以讓部下們從魔法之風中凝聚力量,卻不加以控制和引導。這樣的話,你的魔法師不需要花什麼力氣就能掌控那團已經無主的能量。”馬文說道,雖然他已經確定自己控制了這個名字叫艾修魯法特的南方人,但是隱隱的,他卻感覺到一種不安。這是一種超出理智之外的直覺。不過,現在他走得太遠,佈置得太深,已經不可能回頭了。“但是你要稍微注意一下右翼……最好不要在那裡發動攻勢。”
“那裡都是你的部下?”
“是我的部下。”馬文嘆了口氣,“但是現在他們聽血牙領主的命令。”等血牙領主死了,他們就會變成我的部下了。他在肚子裡說道,當然,這句話也僅僅在肚子裡而已。三個副將全部是血牙領主的親信,他現在除了率領少量的親信部下之外,指揮不動任何部隊。
“主要問題在血牙領主親自率領的左翼,這裡幾乎都是他的親信,是恐虐的信徒,非常強悍。如果兵力不足的話,恐怕是極難抵擋他們的攻勢。”
“我會對付他們的。”艾修魯法特說道。“右翼……你確保他們不會主動攻擊?”
“我雖然不是指揮官,但是這方面還是有一點影響力的。”馬文說道。做這件事情壓根不需要影響力,因爲血牙領主的命令就是這樣的。
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馬文終於將自己需要說明的情況全部說清楚的。然後艾修魯法特也終於問起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的那個納垢的詛咒……找到醫治的辦法了沒有?”
“找到了。”馬文的直覺再次向他警示不安。對了,確實有點不對頭。艾修魯法特似乎對戰爭特別感興趣,卻對自己的生命不感興趣?否則的話,他怎麼會在最後才提及這個問題呢?“但是呢……我必須先確認一下你的病情進展得如何了。”
艾修魯法特站起來,用力的拉起衣服,露出腹部。他很快就把衣服拉下來——這種反應可以被理解爲羞恥感,但馬文還是看清楚的。艾修魯法特的腹部已經出現了好幾處大而半透明的斑塊,肌肉都被侵蝕,甚至能夠隱約看到下面的臟器。這是病入膏肓纔有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