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小鎮的街道上。路兩邊已經是房子了,雖然每棟房子的窗戶裡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安靜。但是假如有人此時潛伏在房子裡面,他就有很大的可能聽清楚外面這兩個人的對話。
“說句實話,艾修魯法特,你不要太早下結論。隨着時間的推移,很多事情都在改變。瑪麗安伯爵夫人……也就是你的瑪麗姨媽,現在正在鷹隼城裡努力活動,希望把‘艾修魯法特伯爵的未婚妻’這個概念印刻到每一個人的腦海裡。不,不應該說是‘未婚妻’,而是‘艾修魯法特伯爵的妻子’。不過,歸根結底,你們之間只有婚約,沒有婚姻。這兩者的區別……天差地別也不爲過。”
“你在暗示我?”
“不是暗示,而是一個提醒。艾修魯法特,如果有一天,我稱呼你爲‘艾修魯法特陛下’,那個時候,我不會感到爲難或者反感的。”
這算是說媒嗎?艾修魯法特最後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
“你知道不知道,我在福諾羅斯城那裡幹了什麼?”艾修魯法特問道。他是在小丫頭離開之後動手的。如果小丫頭的嘴巴夠緊,那麼斯卡德拉確實有可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雖然鷹隼城裡應該有消息了,但是斯卡德拉爲了出來找他,很可能錯過消息。
“知道。”斯卡德拉毫不含糊的點了點頭。“來了一場大屠殺對吧。”
“做下這種事情之後……你覺得,輿論會接受?”艾修魯法特倒是有點好奇了。
“輿論從來不是問題。”斯卡德拉說道。“政治就是這麼簡單。構成政治有幾個基石,其中之一是輿論。雖然輿論很重要,而且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範圍內,它甚至可以變成決定性的力量。但是隻要有時間,它的效果就會被弱化,甚至弱化至忽略不提。對一個國家而言,真正的,核心的,永恆的力量只有王權。王權和軍事力量結合,那纔是決定一個國家興亡,萬千黎民福禍的最終力量。”
“你不覺得……我做得很過分?”
“女王陛下會這麼急匆匆的秘密趕去……就是因爲這件事情吧?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說服她的,因爲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得越好。但是既然你說服她了,那麼我相信這就不是因爲殘暴的天性亦或者是一時獸性的爆發。”
艾修魯法特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忽略了這位斯卡德拉大主管。話說回來,之前斯卡德拉能夠牢牢守住宮廷大主管的職位,讓拜倫如狗咬刺蝟一樣無處下口,這本身就說明他的實力和智慧了。
“如果某件事情是深謀遠慮的結果,那麼不管它表面上是如何表現出來的,都不能輕率的予以評判。”也許是注意到艾修魯法特的態度,斯卡德拉繼續說道。“簡單的看事情的結果,並且以固定的準繩予以衡量……這是法官的做法。而我不是法官。死掉的人雖然很可憐,但是至少他們不能說自己是無辜。從拜倫叛亂開始,他們有很多機會離開那座城市,但是他們沒有把握那個機會。”
“鷹隼城裡都知道了?”
“嗯,我想是的。至少已經傳言滿天飛了。”斯卡德拉說道。“輿論如果沸騰的話,特別是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就算是女王陛下也必須做出讓步。到時候,或許你會不得不上法庭。”
“法庭?”
“嗯,最高法庭。這是我國的一項傳統……由女王陛下親自擔任法官……進行的公開審判。我猜,罪名應該是屠殺和暴行。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艾修魯法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
“女王陛下!”羅蒂雅走進女王的房間的時候,看到小丫頭正坐在桌子邊思考着什麼。她用一隻手託着腮,另外一隻手無意識的的玩弄着桌子中間那一盤用來點綴的盆景植物葉子。而在房間的其他位置,有兩個正在打掃衛生的女僕,或者按照宮廷的說法,侍女。
“啊,羅蒂雅……老師。”雖然小丫頭在私下談話的時候從來不說“老師”這個頭銜,但是此時畢竟有其他人在場。
羅蒂雅來到房間中央。因爲她的特殊身份,她是少數能夠進出小丫頭閨房的人之一。兩個侍女向羅蒂雅行禮致敬,而羅蒂雅做一個通用的手勢。看到羅蒂雅的手勢之後,兩位打掃的女僕立刻識相的匆匆結束打掃工作離開了。
這段時間以來,隨着宮廷的擴大,這種侍女也多了起來。原先艾修魯法特初建的時候,這個臨時王宮裡只有十個負責打掃衛生的人,如今卻已經增加了好幾倍。這是因爲有很多人希望把女兒、妻子、親戚之類的人送到宮廷裡來,隨便什麼職務都可以。至於他們的目的,那自然是很簡單的,哪個貴族不想在宮廷內部有個可靠的耳目呢?大家都知道,有時候,提前得到一個內部消息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前程高低。由於艾林恩首相是一個保守的人,所以眼下要弄到一個官職確實有點困難,但增加一個侍女的職位那就容易太多了。
“女王陛下!”羅蒂雅看着兩個侍女離開,立刻坐到了小丫頭的對面。“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在想他?”
“胡說!我纔沒想艾修魯法特呢!”小丫頭漲紅了臉,差一點就跳了起來。
“噢……”羅蒂雅用意味深長的腔調發出了一聲刻意拖長的感嘆聲。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小丫頭趕緊換個話題。不過這個問題其實壓根不需要解答。羅蒂雅是少數掌握小丫頭行蹤的人之一。這並不是因爲小丫頭特別想告訴她,而是因爲小丫頭的護衛,也就是拉莉亞,是羅蒂雅的嫡親妹妹。
姐妹之間,能有什麼秘密?
“我知道你回來五天了。”羅蒂雅說道。“而且知道你賴在王宮裡,什麼事情也沒幹。你既然回來了,好歹也要履行女王的工作吧。教會那邊上兩次門,你都不肯見。”
“是你說讓教會的人多吃幾次閉門羹的。”小丫頭說道。由於教會在之前的內戰中選擇中立,所以她應該表現出不滿纔對。但是說句實話,教會那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那樣子看起來活像熱鍋上的螞蟻。北方前線的局勢有這麼糟糕嗎?
當然了,再糟糕,小丫頭現在也派不出援軍。因爲她的部隊還都在從福諾羅斯城返回的路上呢。鷹隼城裡,只有負責城市本身安全的不足一萬人的部隊。
“好吧,教會那邊確實應該如此。不過……他們已經表現出了誠意,你也應該寬宏大量的原諒他們。好吧,不提這個,我不是爲這個事情來的。”
“啊,什麼事情?”
羅蒂雅雖然名義上是小丫頭的教師,但是實際上她卻更像一個參謀。最關鍵的是,她能夠爲小丫頭帶來各種各樣的外部信息——那些被宮廷隔絕在外,原本不會傳到小丫頭耳朵裡的消息。
“城裡到處都在說着福諾羅斯城的事情了。”羅蒂雅說道
“嗯。”小丫頭隨口回答。反正這種事情瞞不住,遲早都會被人知道。
“好幾個傳言,其中之一是關於你的。”
“關於我?”小丫頭這下子有點緊張了。她這一趟秘密旅行被人發覺了?
“他們說你在福諾羅斯城下……處死了拜倫的長子,拜爾海姆。而且是用木樁刑處死了他。”羅蒂雅的眼睛盯着小丫頭。“這個傳言裡,充分的薰染了你的殘忍、冷血、邪惡、狠毒……總之,那個傳言已經在暗示你壓根不配當一個君主,甚至猜測你已經被嗜血的惡魔附身了。”
“我只是在處死一個叛賊!”小丫頭有點沉不住氣了。“這不是君王的權力嗎?”
“同一個事實,但是從不同角度看待問題就不一樣了。你看我帶來了這個。”羅蒂雅從懷中摸出一張紙,在桌子上攤開。那是一張畫,很簡單但是很形象,充分說明繪畫者功底不凡。畫面的內容是帶着王冠的小女王帶着殘忍的表情看着木樁之上痛苦掙扎的受害者,邊上還添加了一些詮釋說明。
“這個是……誰畫的?!”小丫頭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從樣子上看,應該是出自那些街頭詩人或者是流浪畫家之手。”羅蒂雅說道。“原作者或許只是偶然,臨時興起一揮而就,但是將這畫臨摹上一大堆,在鷹隼城街頭流傳……這就不是什麼偶然能夠解釋了。”
“有人反對我?”小丫頭立刻明白過來。這張畫並不是獨一無二,而是被臨摹了很多張,在街頭巷尾流傳。
“顯而易見。”羅蒂雅回答道。“目前還只是輿論準備階段。按照我的估計,這只是一次試探。他們動作很隱秘,我居然打聽不出來這些玩意從哪裡來的。好像就是一夜之間,就能到處看到這種圖畫了。這說明……這個反對者絕不是獨自一個人,而是有周密組織的。”
“但是……這張畫對我而言,有什麼威脅嗎?”
“威脅?哦,當然,這張畫幾乎談不上什麼威脅……最多隻能算噁心人。但是問題是,這只是一個準備。你覺得傳播這畫的人,沒有下一手嗎?”
“下一手?”小丫頭一點也不覺得還有下一手。怎麼說她也只是處決掉了拜爾海姆一個人,事實上,這也是聽了艾修魯法特的建議。
“你應該知道……福諾羅斯城的事情是隱瞞不了的。而且不需要多久,艾修魯法特就會回來……等他一到,事情被突然揭露出來……這幅畫就能起到很好的推波助瀾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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