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勝利爲刀疤贏來了數個月的調養時間。這是完全有必要的,因爲整整一個月之後,他才能拄着柺杖,走出自己的房間。
在他走出房間門口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鄰居已經換了人。在他和沙漠豹進行格鬥之前,他就已經得知隔壁的那位鄰居——刀疤已經忘記了對方叫什麼,當然,就算記着也沒什麼意義。因爲每天都有很多名字徹底消失——不幸的永遠離開了。
這一排房間是角鬥學院的特別房間,全部都是單人間。按照習慣的說法,這裡就是所謂的“特等席”,只有經過足夠多場比賽還活下來的角鬥士,纔有可能在這裡得到一個位置。這裡沒有那麼多紀律和管理條例,更沒有武裝衛兵時刻巡邏。事實上,這裡只有一個年紀頗大的看守。而這位看守的工作,衆所周知,完全和警戒扯不上關係。他的工作內容就是爲這裡的住客提供高檔餐飲或者其他享受。
不過,和角鬥學院其他房間一樣,這裡的客人通常同樣住不長久。
“嘿,刀疤。”當他走過隔壁房間的時候,卻發現裡面有一個熟人在。
雷斯走了出來。刀疤還記得這個自稱爲“騎士”的男人。
“看起來身體恢復得不錯。我當時全部都看見了,你居然能打敗那頭沙漠豹……說實話,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這不是什麼榮譽的事情。”刀疤冷冷的回答。
“也許不榮譽,但是也很了不起,值得敬佩……嗯,不進我的房間坐坐嗎?”
刀疤拄着柺杖走進雷斯的房間,後者關上了門。
“說實話,看到你活下來,我很高興。知道不,你差一點就被女王選上了。”
“女王?”
“卡萊安的女王,琴心。吸血鬼家族的始祖。”雷斯倒上兩杯酒,遞給刀疤一杯。
“如果你那一天可以平安無事的打倒沙漠豹——我的意思是你最後沒有負上那麼重的傷而直接倒在角鬥場上——琴心女王很可能會看上你,並把你變成吸血鬼。”
刀疤握着酒杯,沒有回答,只是疑惑的看着雷斯。
“其實那一天,在那個特等席位上觀看比賽的,就是琴心女王。別問我爲什麼知道這些,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來,喝一口,這是我最喜歡的酸梅酒。或者說卡萊安這個鬼地方,這種酒是我唯一看得上眼的。”
刀疤喝了一小口,酒味酸澀,實在不怎麼樣。不過這點其實不是酒的錯,而是他天生就不喜歡喝酒。就算喝,也都是喝一些水果釀製的,甜味大於酒味的甜酒。
“爲什麼,吸血鬼的女王會……”
“因爲她現在迫切需要手下。”雷斯打斷了刀疤的話。“戰爭還在繼續,離結束還早呢。”
喝着酸澀的酸梅酒,刀疤感覺到同樣的苦澀從他心頭泛起。他想起老頭,想起那場大戰,想起了很多他不希望想起的東西。
“卡萊安還在取得勝利。但是他們的結局卻已經是註定失敗了。卡萊安引以爲傲的不死軍團損失慘重,數量大爲縮減。而統帥着不死軍團的吸血鬼們——特別是血騎士們,則傷亡更加慘重,據說至少損失過半。”
“你剛纔說過,琴心女王可以把人類變成吸血鬼。”
“沒錯,但是那也要是合適的人。吸血鬼似乎很驕傲,絕對不肯接受一個不合格的同胞。假如你那天可以毫髮未傷的打敗沙漠豹,他們大概就會接納你了。”
“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
“如果我是你,我會這麼覺得的。不過幸好你沒有被選中。變成一個以血爲食的怪物,然後加入血騎士團,最終在某場戰鬥中死在刀劍、火槍或者大炮之下……那肯定不是一個好結局,你不會喜歡的。”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大概是因爲同爲瑞恩人的緣故吧。”雷斯詭秘的一笑。“你原來是從哪裡得到騎士的封號的?隸屬哪隻部隊?”
刀疤再一次沉默了,沒有回答。
“好吧,我知道你不想提及那些不幸的事情。但是隻要你的心中還把自己當做一名瑞恩的騎士,也許我有件事情可以和你合作。”
雷斯突然閉上嘴,刀疤也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我們下次等你腿傷好了再聊吧。如果下次我還活着的話。”
刀疤拄着柺杖走了出去。外面走過的是一張生面孔,不過這種事情是常有的,所以刀疤也沒留意。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目標,只是走動一下散散心而已,所以他走向角鬥學院的訓練場。和往常一樣,很多人正在不同教練指導下,在訓練器械前賣力。
但是感覺上,似乎人少了一些。
雷斯到底是什麼人?看上去,他好像有什麼消息渠道,可以得到外面的消息。
雖然刀疤也很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個角鬥學院,和完全封閉的,和外面隔絕,沒有任何消息往來。拋開內部的那些看守、教練。整個學院外圍豎立着雙層高牆,中間有警衛、警犬巡邏。
除此之外,每個角鬥士都受到某種魔法的監督。特別是這些住着單人間的,更是重點中的重點。所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們相當自由,可以在學院裡四處亂逛,除了武器庫之類要害地方外,其他什麼地方都可以去。但是實際上,角鬥士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
教練或者看守們倒是可以隨意進出。可是刀疤從來不指望能夠收買其中一個什麼人,和外部溝通消息。因爲他確確實實的一無所有。
刀疤相信,其他的角鬥士也一樣。
而且雷斯所說的內容……雖然刀疤當時是以罪兵的身份參戰,對雙方同樣的痛恨。但是他畢竟是個人類。某種感情上,他是希望人類能打贏這場戰爭的。而且這也不是無中生有的單方面妄想。整個真神教會教團圈的所有國家,都在信仰和利益的驅使下,參加了這場戰爭。卡萊安雖然出乎意料外的強大,血騎士更是兇猛無敵,但是假如進行消耗戰,那麼先把血流乾的肯定就是卡萊安。
而且這角鬥學院……
說不恨這裡絕對是騙人的。刀疤無數次看着角鬥士們死在眼前。這些人只是爲了他人的娛樂,而不得不用生命和鮮血進行搏殺。這種死亡沒有任何榮譽,沒有任何價值。他竭盡全力的和這吃人的制度抗爭,換來的是一頭沙漠豹。
更多的人選擇了墮落。
刀疤看過很多人,很多和他一樣住在單人間的優秀戰士,在戰鬥前夜狂飲着,在女人身上尋歡作樂。他們其實都懂得,戰鬥前夜如此放縱就是在找死。酒精會麻醉神經,減弱人的反應速度。而和女人尋歡作樂會無意義的消耗寶貴的體力。
但是他們還是這麼做了。刀疤可以體會那種心境,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對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痛恨,還有對明天的徹底絕望。既然沒有任何希望,那不如享受一番後去死好了。
但是刀疤不想死。他每天鍛鍊身體,節制慾望,努力求存。這並不是他充滿了得救的希望,或者有什麼遠大的目標之類。而僅僅是單純的不想死而已。
假如現在角鬥學院立刻給他自由,放他離開。刀疤大概會立刻感到茫然,不知道應該要到哪裡去。
每當他看到他的鄰居們抱着成箱成罐的酒走進房間,或者摟着三五個女人的時候,他就不自覺的想起老頭當時對他說的話。
“活下去。如果你覺得這樣死掉不值,那就活下去。總是有希望的,只要你不拋棄命運,命運就不會拋棄你。”
他記得老頭曾經是個神聖騎士,偏偏卻從來不提起神。
三個月後,也就是刀疤的腳剛剛恢復行走能力的時候,他終於得到了關於戰爭的消息。這個消息不是某個什麼人告訴他,而是攻城大炮用巨大的轟鳴聲宣告的。卡萊安的圍城戰正式開始了。
一整個白天,大炮發射的轟響一刻也沒停。而角鬥學院的看守和教練們似乎對此都熟視無睹,或者是根本不介意。
不過,角鬥士和教練的數量確確實實的減少了。每天的角鬥比賽都在繼續,但是卻沒有新人補充進來。偌大的一個訓練場,也開始變得空曠起來,很多訓練器械上,已經沒有原先排隊練習的盛狀了。
黃昏的時候,刀疤在走廊裡進行恢復練習,又一次碰到雷斯。
雷斯明顯剛剛參加了角鬥,而且平安返回。他遇到刀疤的時候,隨便打了個招呼。自那天和刀疤交談之後,他一直都是如此。每次見了刀疤都是打聲招呼就立刻離開。
“晚上有空的話,到我房間來。”在雷斯和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刀疤聽見了對方的低語。
天黑的時候,刀疤走進了雷斯的房間。他好不驚訝的看到,在這個房間裡已經有好幾個客人了。每個客人都是熟面孔。
“好了,我們人都到齊了。”雷斯關上門。
“首先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雷斯,瑞恩王國的騎士,隸屬聯軍的特別行動組。有一點我聲明一下,其實我不是戰鬥的俘虜,我混進這個角鬥學院,是因爲我有特別任務。”
“不過,靠我一個人完成這個任務確實有所困難。所以我才潛伏這麼久,等待着合適的機會。”
“你不是俘虜……怎麼進這裡的?”
“當然我在卡萊安有自己的渠道。這個世界上金錢總是有發揮作用的空間的。不過這些問題無關緊要。我之所以把幾位都叫到這裡來,主要是因爲,我的秘密任務需要大家的協助。我的任務就是——刺殺琴心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