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介紹一下。”主持人說道。“這一位是拜倫公爵的長子,拜爾海姆子爵。”
“大家可以直接叫我拜爾。”拜爾海姆略帶謙遜的行了一禮。“很高興見到各位。”
他口吻很客氣,但是那種盛氣凌人的姿態已經銘刻在他骨子裡了,所以哪怕此刻是他用自己最謙遜的態度,也自然而然的表現出一種傲慢。
這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讓所有人都爲之震驚。他不應該在這裡的,大家都知道,拜倫一黨已經被女王宣佈爲叛逆,剝奪了領地、職務、爵位和財產。至少在理論上是如此。拜爾海姆是拜倫的兒子,自然不會例外。別的不說,如果讓人知道他此刻在這裡,他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在座的各位也必然要被牽連。
當然,這個震驚持續的時間很短。在場的人無不是商會高層,換句話說,都是經過大場面的,這件事情雖然出人意料,但是也僅僅是出人意料罷了。
“好吧,拜爾子爵,”沉默良久之後,有人開口了。那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五十來歲的女人——大家都要承認,性別歧視在人類社會中無所不在。單單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來參加這個會議,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是對她個人能力的最佳詮釋。“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大家對我抱有警惕心,但是,這是毫無必要的。”拜爾海姆,或者按照他的自稱拜爾,說道。“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確實是一個正確的策略,但是沿着一條註定要通向懸崖的道路前進,卻是愚蠢的選擇。大家認爲呢?”
“你的意思是,拜倫公爵必勝?”那個女人微笑了一下,“拜爾子爵,說句實話,兩三個月前,我也抱有同樣的想法,但是現在,事實勝於雄辯。我已經對自己之前的判斷不那麼有自信了。”
“哈……說的很對。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的小女王居然出人意料之外的度過這半年。說句實話,不僅對你們,對我也是如此。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啊。”拜爾倒是很大方的承認了這一點。“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一個事實……過去這半年,對我們的小女王來說,與其說是困難的結束,不如說是一切剛剛開始。”
拜爾海姆明顯繼承了拜倫的那種說話風格。他的話極能煽動人心,此外,他提供的證據也是極有說服力的。事實上,小女王這樣窩在鷹隼城不動絕不是什麼最好的選擇,相對於她目前的財政狀況,近衛軍團實在太龐大了。她的這種行動,本身就說明了她的虛弱。確實,她成功的償還了所有的到期債務,但是明顯這也是她的極限了。否則的話,她怎麼會病急亂投醫的把原本中立的一幫地方領主全部變成了叛賊呢。
然後,拜爾海姆慢慢的羅列出了拜倫一方的優勢。大大小小,林林總總。各種各樣真真假假的情報和數據。事實上,單從字面上而言,他幾乎沒說多少謊話,因爲事實確實是如此。拜倫已經和各地領主締結盟約——由於小女王之前宣判,這個原本很困難的事情如今變得很容易了。
當他這番滔滔不絕的演說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承認,拜倫在政治、軍事、財政等等所有方面都佔據了壓倒性優勢。之所以他沒有立刻採取行動,完全是因爲隨着時間的推延,拜倫的優勢還將進一步擴大。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除非我們艾修魯法特伯爵能找到一座金山,或者乾脆的點石成金。否則他絕無任何可能擺脫這個危局!”
……
“阿嚏!”艾修魯法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的身體雖然寒暑不侵,但是有時候卻也會莫名其妙的打噴嚏。按照一種根深蒂固的迷信,這是因爲有人在別的地方唸叨他的名字。
這個噴嚏讓他的手抖了一下,直接讓他正在寫的一個字變得更加歪歪扭扭。不過這個小小的歪扭不影響他的筆跡,因爲對於精靈文字,他的書法可距離“漂亮”相隔十萬八千里呢。
這是一份由伊瑞伯的領主,精靈王子艾修魯法特親筆簽署的,關於允許持有文件者在伊瑞伯進行任何一種合法貿易的許可文件,許可時間爲一年。因爲艾修魯法特已經重複的寫了很多封這種信,所以他現在寫起來很熟練,並不花太多時間。
幾分鐘後,他就完成了這封信,然後在信的尾端用精靈文字簽署上艾修魯法特的大名。
說起來很可笑,這樣一封成本不超過一個銅子的信,卻能輕而易舉的拍賣出上百萬金奧利的高價來。這封信的全部要素,也就是一張紙,一份信封,幾滴墨水,再加上他花費十分鐘書寫罷了。
哪怕是傳說中“點石成金”的魔法,也比不上艾修魯法特這麼寫信。
艾修魯法特將信裝好,放在自己辦公桌的桌角。嗯,阿金那邊對於這種東西是無限歡迎,越多越好。但是艾修魯法特自己要注意節制,因爲要是這種許可文件真的大規模出現的話——或許會引起精靈們的懷疑。
艾修魯法特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那位精靈王子已死。或許是一場無人知曉的戰鬥中遭遇不測,或者是大海上一場可怕風暴的結果,亦或者其他什麼理由。因爲艾修魯法特明明是個人類(當然關於這一點,其實他自己都不是很肯定,但是至少他沒有一對尖耳朵),他卻擁有精靈王子的記憶。
根據那個“靈魂殘缺”的假說,精靈王子艾修魯法特已經不幸遇難。他靈魂的碎片攜帶着部分記憶,進入了人類傭兵艾修魯法特的身體。艾修魯法特不記得精靈王子的出生、父母、童年日常生活諸如此類的細節,但是至少他還記得如何用精靈文字寫出一份許可證明。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事實上,“靈魂殘缺”的這個假說能夠完美的解釋艾修魯法特腦海裡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記憶。唯一不能解釋的就是吸血鬼。當然,這一點其實還是說得通的,因爲按照教會的說法,吸血鬼是一種不死生物,是一具實際上早已經死去的腐屍,由於黑魔法的力量和強大意志而行動。所以吸血鬼這種東西並不能以正常生物的角度來解釋。
此時窗外夜色正濃。艾修魯法特來到了窗前,凝視着夜空。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他曾經無數次這樣凝視着夜空。
這個時候,有人突然開始敲他房間的門。來人一開始的時候是推門,但是發現門從裡面鎖上之後纔開始敲門。
艾修魯法特來到房間門口,在開門的時候將身體隱藏在邊上。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拜訪他。要麼是一個帶來緊急消息的信使,要麼意味着一把淬毒的匕首。以拜倫的性格來說,只要有可能,他不會放棄這樣簡單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猛一把拉開門,召喚凋零之劍的秘密魔法已經在他的腦海裡翻騰了。但是在門口的並不是他預想中的陌生人,而是一個他很熟悉的身影。
是小丫頭來了。
“陛……”艾修魯法特想說話,但是他已經沒有繼續說話的機會了,因爲小丫頭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艾修魯法特,你回來了!”小丫頭貼在他脖子邊喊着。艾修魯法特的目光越過小丫頭的後背,看到那個佝僂的,披着黑色斗篷的身體。
是婆婆陪着小丫頭來的。此時此刻,儘管小丫頭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女王,但是婆婆似乎什麼也沒看到,保持着那種老人慣有的微笑。
話說來,這位婆婆原本就不是一個靠譜的人。否則的話,怎麼可能配合小丫頭偷偷溜出王宮,在危險的大街上轉悠呢。
“你回來怎麼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小丫頭終於鬆開胳膊,站在地上。她並不是正常的裝扮,相反更像是上牀後再爬起來的樣子。因爲她身上穿着的這件應該是睡裙。
“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自從小女王移居到拜倫的攝政大臣府邸後,不管是侍女還是衛兵的數目都大大縮減了。實際上,現在在這座府邸裡負責保護工作的,只有一小隊,二十名普通的士兵。
“什麼樣的事情?”小丫頭問道。
“我們要開始戰爭了。”艾修魯法特說道。“戰爭……真正的戰爭。”
也許是“戰爭”這個詞讓小丫頭聯想起了什麼,她咬了一下嘴脣。
“他們告訴我,我之前那個命令完全是敗筆。這等於爲拜倫輸送援軍。”小丫頭輕聲說道。她盡力讓自己用平靜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但是實際上卻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焦慮。
“沒錯,他們說的很正確。”艾修魯法特把婆婆迎進門,然後把門關上,反鎖。
“那爲什麼你要……”
“陛下,你應該知道,草長得越密,割起來就越省力。”艾修魯法特說道。“我們的國家允許貴族擁有私人軍隊,修建堅固的堡壘要塞。八十多個貴族,就意味着至少八十多座要塞。哪怕以最樂觀的方式,也得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能一一攻陷。當一個人爲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和權勢的時候,他一般會不顧一切的奮戰到底。”
“你的意思是,”小丫頭被艾修魯法特這些話所迷惑。“想要摧毀他們?”
“是的,必須摧毀他們。”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整個人類世界中,除了我國之外,沒有一個國家的貴族擁有如此之大的勢力。您應該從那些書籍——那些由學者撰寫的遊記、歷史考證亦或者其他的一些書裡知道這一點。我國的貴族都擁有獨立的兵權,能夠在自己的領地裡頒佈自己的法律,此外還能修建能夠抵抗長期攻打的堅強要塞。而這些權力全部都是沒有法律限制的——除了金錢和時間之外,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們擴大軍隊,修建更多的城堡。”
“這是一個明顯的缺陷,是加魯納斯短期內統一格魯尼留下的後遺症。”艾修魯法特站直身體,對着小丫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