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時候,艾修魯法特來到了葛瑞的辦公室——當然了,是在歐洛克商會中。
所謂的商會,其實也有很多種組成方式。如果將商會比作國家的話,那麼可以說有些是鬆散的聯盟,也有一些是王權至上的王國,也有一些是王權和諸侯共存的局面。歐洛克商會就是第二種,它是一個完全由股東決定,會長管理的商會。
這其實早就不是他第一次和葛瑞共處一室,但是艾修魯法特敏銳的感覺到葛瑞的那種改變。如果說葛瑞曾經將他作爲平等的朋友(或者是獵物)看待的話,那麼現在他的態度已經完全的改變了,他的說話口氣變得十分客氣恭敬——雖然艾修魯法特自我感覺自己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
不過這也許就是商人注重實際的特點吧。
那一堆文件已經由相關的人員送回去了,現在辦公室裡只有葛瑞和他兩個人。必須要說的是,這裡不管是大小還是裝潢檔次,都比葛瑞原來的那個辦公室好上了很多。
“我昨天已經看完了所有的文件,每一份都仔細的看過,”艾修魯法特決定儘快切入正題。他身體中屬於軍人的那一部分在提醒着危機:如果在戰爭開始之前還不知道敵人的佈局,那麼這一戰沒開打就等於已經輸了。“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歐洛克商會是一個經營狀況良好,盈利豐厚,而且前途大有可爲的商會。”
葛瑞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您……看完了?那麼多?”
“我花了整整一天。”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他原本覺得這不算一件太難的事情,但是現在卻從葛瑞的神色之中意識到,一天之內仔細的看完這麼多文件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至少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我剛纔說的……這個商會經營的很好。”
“確實如此啊。”葛瑞滿心的同意,他已經察覺到了艾修魯法特話中的奧妙。“但是……這有什麼不對頭嗎?就是應該如此纔對啊。”
“有人給了我一個警告,他說這個歐洛克商會是一個陷阱。”艾修魯法特說道。
“這個……”
“雖然說這個警告有點突然,”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但是我也不能忽視。畢竟這個事情關係很大……因爲我和商會存在擔保關係。”
“嗯……”葛瑞一時沉吟不語。“爵士,恐怕您是有點多慮了。您收到的是匿名信嗎?但是那種事情是完全不值得信賴的啊。既然您已經看了商會的所有檔案記錄,您就會明白,這是一個聚寶盆。”
“沒錯。”艾修魯法特說道。“但是我的一種直覺告訴我……不應該忽視這樣一個警告。”他看着葛瑞。“爲防萬一,我才需要詳細知道一下商會的營運狀況。”
“如果是這樣的話。”葛瑞回答。“我必須要告訴您一個好消息,這個商會被管理的很好,一切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葛瑞,我相信你在這方面的經驗。”艾修魯法特說道,“我想問一個問題。”
“您只管問。”
“假如有人設下了一個陷阱,想要讓我傾家蕩產……”艾修魯法特仔細的考慮了一下。“而這個陷阱卻又和商會有關……你說最大的可能性會在什麼地方?當然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一個謹慎的人做事情都應該朝着最糟糕的那一種可能性考慮。”
“如果讓我來回答……”葛瑞說道,“這個商會有這麼好的經營狀況不可能是臨時糊弄起來的……而商會的流動資金和債務問題又是一目瞭然而且極難作假的事情,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期貨了。”
“期貨?”艾修魯法特對這個詞大感興趣。他聽說過這個詞,但是卻從未深究過。
“嗯歸根結底,就是‘未來的貨物’。到約定的時間,以約定好的價格,進行的一種交易……詳細點來說,就是對交易合約本身進行的一種買賣。這是一種商業方面的新發明……”
葛瑞嘗試着將將期貨的事情講解給艾修魯法特聽。
“這東西有什麼用?”艾修魯法特不解的問。“爲什麼大家要期貨?”
“它是做買賣的一個保障。”葛瑞解釋。“一個商人帶着他的商隊踏上旅途的時候,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想不到的困難,其中包括了太多人力無法抗拒的因素。這個時候,爲了減少風險,他就必須採用有關措施以減輕旅途的風險。”
“所謂的‘保險’不就是搞這個的嗎?”。
“保險並不能面對全部情況啊。”葛瑞喊道。“一個人在路上遇到的一夥盜賊,在海上遇到風浪而沉了一艘船,不小心導致了一場火災,這類的事情能夠依靠保險來解決。但是還有更多的麻煩呢。當你辛辛苦苦帶着遠方來的貨物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然後發現這些貨物壓根賣不出好價格,這種情況又怎麼處理呢?”
“如果是我的話,只能自認倒黴。同時我還會告訴自己下一次絕不能再犯這種錯誤,搞錯商品價格。”
“啊,爵士。任何一個市場裡,貨物的價格永遠都是波動的。在高低之間能產生十幾倍,乃至上百倍的價格差來。特別是那些擠在一起上市的玩意,比如說某種水果、穀物之類的東西,今天的你是無法預測明天的價格的。一天的時間產生的差價經常就決定了你能不能賺錢。”
“但是這些東西既然是無法預測,那就無法避免的啊。”
“所以我們通過期貨來避免這種危機。爵士,當我們開始做生意的時候,就同時做一筆期貨買賣。如果我們的買賣比預想的賺錢,那麼我們就把多賺的錢在期貨買賣裡輸掉,如果我們的買賣沒有預想的那麼賺,那麼我們就可以在期貨裡把錢賺回來。總之,我們的收益是可以確定的。”
“原來如此。”艾修魯法特沉吟了一下,“我理解了,但是這和‘危險’有什麼關係?”
“因爲人可以在沒有任何實際生意的條件下做期貨買賣。”
“也就是說,如果我虧了錢……無法從原本的生意上得到彌補?親愛的葛瑞先生,”艾修魯法特說道。“我對這些生意的細節,這些商業術語和規矩,這些千頭萬緒的麻煩方面沒有太大的興趣,您還是趕快進入主題,告訴爲什麼會有危險,有什麼樣的危險。”
“簡單的說,期貨是一種……相當隨意的買賣,比如手中只有十塊錢,但是卻可以購買一百塊兩百塊的期貨……這樣可以賺十倍的錢,但是萬一失敗,虧了的錢也是十倍。”葛瑞說道。“如果由我來設陷阱,我會在歐洛克商會裡留下這樣一個期貨合同。因爲這不是債務,所以短時間之內似乎無人注意,但是一旦時間到,而價格上虧了大本的話……”
“商會就得賠錢,因爲賠不出來,所以作爲擔保人的我……”艾修魯法特馬上回過神來。“就得賠到傾家蕩產爲止?”
“當然這是理論上。”葛瑞回答。“基本上無人能預測期貨的價格走向,所以大部分人沒辦法肯定自己到底是賠錢還是賺錢……除非……”
“除非?”
“除理論上說,非這個人擁有極大的資金,錢多到足以將整個市場托起來!外行人可以直觀的把期貨想象成賭博——所謂的期貨,就是有人買漲,有人買跌。當買漲的數量超過買跌的時候,價格就會上去,相反的,如果買跌的買盤數量超過買漲的時候……”
“那麼價格自然下來了。”艾修魯法特終於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期貨完全依靠資金量來決定勝負?就和那種下注打牌的賭博方式一樣?誰錢多就贏?那麼如果沒人對賭呢?”
“手中沒有實際生意,空對空的期貨買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在空對空的情況下,就是大魚吃小魚,誰錢多誰贏。沒人跟注的話舉辦期貨貿易的那個商就會鎖盤。至於你剛纔說的破產問題,這也可能有一個時間差的問題。”
“什麼叫‘時間差’?”
“比如說一個商會,假如今天必須償還一筆一百金奧利的債務,如果他沒有現錢的話——哪怕是他明天就有一萬金奧利進賬——他今天就得宣告破產。當然這只是一個比方,實際上也許不會出現這種懸殊的例子。但是總而言之,如果沒現錢,而別人又不肯借貸,那麼明天的錢就毫無意義了。一旦破產……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艾修魯法特回到城堡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城堡裡還沒幾個僕人,目前爲止,除了戴爾騎士留下來的那位門房之外,只有四位僕人過來了。一位是負責照顧馬匹和趕車的,同時身兼車伕和馬童兩職,兩位是清潔、整理以及負責做飯的女傭,最後一個是一位男僕。這主要是因爲艾修魯法特不想要太多的人——之前住在莊園裡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人多的壞處。因爲這樣一來,別人很容易找到機會收買某個僕人,從而將你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再說了,地下室要用來做成兩姐妹的魔法實驗室,這個工作完成之前,人還是越少越好。
他跳下馬,將馬繮繩丟給那位車伕兼馬童,然後快步走向城堡之中主人起居的地方。如果他沒弄錯的話,兩姐妹的打掃工作恐怕尚未完成。
早在城堡被估價待售之前,城堡的原主人戴爾騎士就已經搬離了這裡,只留下一個看守的門房,以及一位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打掃一次的女僕。這座城堡雖然只是一個小城堡,但是它的規模也絕非靠一個人就能把所有的細微角落都打掃得一塵不染的。昨天兩姐妹開始做清掃工作的時候才察覺,其實城堡內部有很多角落都積累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
他走到臥室前面,看到星見正在那裡。她已經脫掉了平時的着裝,換上那種女傭穿的耐髒的衣服,並用毛巾包裹住了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