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景象是一片朦朧,幾秒鐘後,他纔看清楚映入自己眼簾的是天花板。那是一個普通宅邸的天花板,上面畫着簡單的花紋。
這裡是……哪裡?
這個念頭突然跳進他的腦海。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任何一個人,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個陌生的場面,他都會產生這種本能的疑問。
“他醒過來了?”他聽見有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轉過頭,想去看看說話者是誰,然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造成了劇烈的痛楚,使得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呻吟。
“你醒了?”隨着這個聲音,他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那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十五六歲的女孩,長着一頭淺淺的,呈現淡藍色的銀髮。頭髮打成了一條辮子,直垂至腰際。
“這裡是哪裡?還有……我是誰?”他嘴脣翕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
“這是我家……你是誰?你忘記了你是誰了?”少女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是誰……”他用簡直蚊子一樣的聲音重複了一次。這個問題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使得他再一次昏闕過去。
少女走出了房間。在外面,瑪麗姨媽和姐姐正在那裡等着。
“他醒過來了?”瑪麗姨媽說道。“很好,他沒死,總算沒浪費我們的時間。”
“嗯……不過……”少女面容古怪說道。“看起來他好像失去記憶了。”
“失去記憶?”瑪麗姨媽重複了一次這個詞。失去記憶並不是什麼離譜的事情,雖然說一個人也許終生都沒機會見識這種案例,但是至少有很多書籍(特別是醫學方面的書籍)記載着這種現象。造成失憶的原因有多種,其中最廣爲人知的就是腦袋上上挨一記悶棍。但是除了悶棍之外,其他原因也不少。總之,雖然說失憶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但是在普通人的概念裡,卻不是什麼離譜的事情。“你確定?”
“我相信是的。因爲他剛纔問我他是誰。”
瑪麗姨媽點了點頭,突然發出一陣笑聲。“你們兩個的運氣真不錯,馬上找個醫生過來爲他檢查一下身體吧。既然他失去記憶了,那他就有很大的價值了。他可是你們的未婚夫呢。”
“姨媽……”雙胞胎在驚訝中發出了異口同聲的質疑,因爲她們完全不明白姨媽到底是什麼意思。“未婚夫?你說什麼呀?”
瑪麗姨媽來到房間的出口,向外看了一眼以確定沒有偷聽的人後,把門給關上了。
“嗯,你們說過,這個叫艾修魯法特的人是個僱傭兵……一個無恥的流氓,此外還是一個黑魔法師,對不對?”
雙胞胎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雖然沒看到他使用過,但是我們肯定他學習過黑魔法。”
“很好,很好……一個僱傭兵……居無定所,出身不明,還湊巧失去了記憶……”突然之間,姨媽換了一個話題,用嚴厲的口吻問道,目光則盯着面前的兩個侄女。“……你們知道自己多少歲了嗎?!”
“我們……已經……”這個問題非常突然,讓雙胞胎完全沒時間反應。
“你們已經快三十歲了!”瑪麗姨媽嚴厲的說道。“雖然說有些人就是看起來年輕……但是那也是有限度的。這個理由不會永遠管用!和你們同齡的女人,都在準備當奶奶或者外婆了!我記得拉爾文家的那個丫頭,小時候和你們一起玩的那個……她女兒今年已經訂婚了。嗯,她是十五歲結婚,估計再過兩三年,她就妥妥的能當外婆了。”
“可是我們……”
“你們可以永遠不結婚?終生不嫁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但是如果真的隨便找個男人,那麼你們那種不自然的年輕怎麼隱瞞呢?化妝和打扮可以讓人看起來變得年輕或者年老,這沒什麼,外人就算有懷疑也說不出口。但是枕邊人就不一樣了。話說回來,很多人學習黑魔法就是爲了這個!但是可以的話,”她嘆了一口氣。“我不希望有天看到你們被綁上火刑架。我知道你們的秘密,也相信你們從未乾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別人不會相信。教會從來不會放過黑魔法師……事實上,你們至今未婚已經引起一些流言,還有其他的一些麻煩了。現在你們的身邊需要一個男人,而這個路上撿到的艾修魯法特,簡直是天賜的禮物……”
“從現在開始,”瑪麗姨媽用手朝着內室一指。“這個艾修魯法特就是你們的未婚夫了。”
她說話的口吻和動作,使得任何人都不會誤解她的意思。
“可是……別人不相信怎麼辦?”
“誰會不相信?我就是證明人!這位艾修魯法特……”瑪麗姨媽低頭,一邊小碎步的繞圈一邊沉吟着。“出身自瑞恩的一個落魄騎士家庭……因爲那裡很遙遠,此外前幾年發生了內戰,一片混亂,就算有人去核對身份也是查無對證……他和他的父親——這個父親就叫湯瑪士好了,叫這個名字的人滿大街都是——由於家道中落,淪落爲傭兵。但是呢,在一次意外中,他們救了你們可憐的父親一命。因爲感恩的緣故,你們的父親許諾將你們中的一個嫁給他,條件是他必須放棄之前的身份、姓氏、紋章,入贅你們家。當然了,我恰巧在場,是這件事情的見證人。很好,就是這樣。這位艾修魯法特騎士前幾年行蹤不明,生死未卜,所以你們才保持單身……現在才和他相遇。嗯,很好,這樣整個事情就前後連貫,無懈可擊了!”
(作者注:信口就是一個故事,哎,姨媽大人,你的節操呢?)
“對了,你們兩個注意一件事情。”瑪麗姨媽轉過頭,看着兩個侄女。“你們應該懂得,他是一個僱傭兵。”她強調道。“而僱傭兵,都是一幫沒榮譽感的流氓!我相信你們都記得,他當時救了你們,但是卻要你們付出貞操作爲代價。雖然我承認對你們而言這是一筆合算的買賣,但是這證明了他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雖然他失憶了——但是沒人保證他什麼時候會恢復記憶!”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麼。“你們兩個一定要記清楚,他是個‘未婚夫’,而且只能是個‘未婚夫’。”
兩姐妹彼此疑惑的對視,並不理解姨媽的意思。
“你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幌子,而不是他這個人。一定要理解這一點。只要你們有一個‘未婚夫’就行了。至於他到底是呆在你們身邊還是出遠門一去不歸,那就一點都不重要了。那些是可以解釋的通的事情!理解了嗎?!”
……
他再一次醒了過來,感到全身撕裂一般的痛苦。每一塊筋肉都似乎有一個小鑽頭正在努力的鑽着,在提醒他不能妄動。
眼睛看到的依然是上一次醒來時候看到的東西。那是一個天花板,在普通的旅店過夜的時候就常常能看到此類的天花板。
他眨了眨眼睛,理性慢慢的回到腦海裡,讓他明白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張牀上。
這裡是哪裡?我是誰?他馬上又想到這個問題上來了。我在這裡幹什麼?他努力的在記憶裡搜尋有用的信息,但是卻發現自己記憶一片空白。他隱約好像想起了什麼,但是當他朝着那份失落的記憶伸出手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只是一個幻影。
“你醒過來了,艾修魯法特先生?”一個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側過頭,看向說話的人。雖然這個簡單的動作帶來了更大的痛楚,但是他總算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再次昏闕過去。
坐在牀邊的是一個年紀大概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身軀肥胖,臉上擠滿了贅肉。從衣着、神色、外貌等方面,可以很容易的看出她是一個女傭。
他點了點頭。艾修魯法特?這是他的名字嗎?他嘗試着再一次思索,想借着這個名字作爲契機想起點過去的事情,但是沒用,一切都是徒勞。
“來,喝點水吧。”女傭用勺子給他餵了一口水。“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一定渴壞了。”
渴?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渴。不過這可能是因爲痛楚的影響。他默默的喝下了水。
艾修魯法特?他在心裡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說不清楚這個名字到底熟不熟悉,但是從女傭那種自然的說話方式來看,這個“艾修魯法特”應該是他的名字。
但是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醫生說你可能是從山上掉了下來,所以身體受了撞擊的傷害。”女傭繼續說道。“這段時間內,你必須靜養。”
“我的名字叫做艾修魯法特?”他問道。“這裡是哪裡?我……認識你嗎?”很幸運,他發現自己的嘴巴活動還算利索,就算說話也沒有造成更大的痛楚。
“你不記得了嗎?”另外一個聲音響起。他努力向側方看去,看到的正是上一次他昏迷之前看到的女孩。
“記得?記得什麼?”心中那種茫然產生了追求答案的強烈慾望,使得他甚至戰勝了自己身體的劇烈痛楚,將頭略微擡起了一點。
“這裡是哪裡?我是誰?你們……又是誰?”
“這裡是北郡,或者說,是北郡郊外,我的莊園——我的家裡。至於你,你的名字是艾修魯法特,是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