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孽的話如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艾修魯法特頭腦裡的那一片疑雲。
“……我的騎士啊,我還有更多的東西可以給你……”也許是察覺到艾修魯法特心中的那一瞬震驚和猶豫,色孽話語之中的力量一下子提高了許多。激情、興奮,包含對未來的許諾。“……黑暗的秘密,與神匹敵的力量,夢中也得不到的愉悅……”
艾修魯法特艱難的把戒指從額頭挪開。這是他和色孽交流最短暫的一次(就他個人的感覺來說),卻是最艱難的一次。因爲等到他最終將僵硬的手臂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整個脊樑上都直冒寒氣。
他一度以爲自己集中精神就能夠抵禦色孽的誘惑之音——至少能堅持很長時間。但是現在他發現,也許太高估自己了。每一次和色孽進行精神上的交流,都會讓他自以爲堅固的意志之壁被進一步侵蝕。也許下一次,他就會屈服在色孽那充滿和誘惑的聲音之下,如其他色孽信徒一樣承認歡娛王子至高無上。
但是至少,他解開了納垢之謎。
其實這個謎也很簡單——簡單得能夠被一語道穿。事實上,他之所以沒能看破完全是因爲思維鑽進了死衚衕而已。
奸奇和■納垢在爭奪這片沼澤的控制權,但是因爲雙方所處戰略態勢的不同,所以彼此的目標是不一樣的。奸奇只要沒贏就是輸,納垢只要沒輸就是贏。
這片沼澤的意義,在於是一個天然的防禦地帶,阻止任何非納垢信徒進入他的“信仰核心區域”。所以,對納垢來說,其實是不是由他部下控制沼澤是無所謂的——只要他能保證別人不能通過這片沼澤,他就達到了最下限的目標。艾修魯法特雖然是奸奇派來的,但是——前面說過,艾修魯法特並不是奸奇真正的信徒,至少不是奸奇可以隨心所欲操縱控制的那一種類型。
既然要阻止艾修魯法特存在困難,那又何必阻止呢?乾脆把沼澤的統治權交給他,反而能更加確保奸奇的勢力無法伸手過來。
當然,另外一方面來說,奸奇也贏得了自己最基礎的目標——也就是通過施加壓力,迫使納垢加入了這場戰爭。納垢向艾修魯法特許下從承諾就已經清楚的說明瘟疫之父也決心順勢加入這場混沌的內戰。這個決定背後,衆神之間定然有另外一些談判、策劃和計劃,那些就是艾修魯法特所不知道的了——他也無需知道這些。
也虧是諸神之間勾心鬥角,艾修魯法特現在纔能有較大的主動。但是他也清楚,利用諸神之間勾心鬥角謀取利益的人,他絕不是第一個。早在初來乍到的時候,他就在阿索文部落那裡聽說了很多高階混沌信徒利用諸神對他的爭奪謀取最大好處的故事——這也是混沌信徒崇敬嚮往的一種境界。想想看,諸神被你的力量所吸引,對你許下種種贈禮和承諾,只爲讓你站在他的陣營之中——這是一種多麼大的榮耀啊。但是,所以那些傳說中被衆神爭奪的混沌英雄,如果有一個關於他的結局的傳說的話,那個傳說中也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現在艾修魯法特已經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奸奇和納垢之間的對弈。混沌領主阿斯提安納被奸奇派來控制沼澤(他無疑不是第一個失敗的),是爲了有一條通道可以滲透入侵納垢的核心領域。但是作爲納垢的看門犬(這個比喻很合適)不朽主宰最終讓阿斯提安納的計劃失敗了。
奸奇無疑很想得到這片沼澤——甚至不求徹底控制,只求擁有一條滲透的路徑即可。因爲這等於就是把一把刀架在納垢的頭上,在以後的對弈之中無疑將佔盡優勢。所以他就乾脆的利用這個機會一箭雙鵰。他有三方面優勢,第一,阿斯提安納雖然未能完成任務,但也已經完全控制了險峰城,因此這場戰爭奸奇方擁有一個穩固的基地。第二,奸奇可以利用來自南方,擁有豐富軍事經驗的艾修魯法特的力量。第三,這場行動因爲有“壓迫納垢進入同盟”的名義,所以能夠得到色孽的支持。也許正是因爲綜合了這三點優勢,成功率很大,所以奸奇這才大膽的給艾修魯法特偷偷扯了扯後腿,爲下一步爭取更多的主動。
奸奇確實沒有算計錯誤——任何一點都是正確的。唯一他沒有考慮到是時間。艾修魯法特利用魔法凝水成冰發動了一次出其不意的突襲,一舉擊殺不朽主宰。前後只有十餘天時間,以至於他沒有安排好下一步行動的棋子。納垢同樣聰明,他意識到對抗艾修魯法特比較危險,可能會進一步損失有用的棋子,所以乾脆就滿足了艾修魯法特的目標,直接把他變成了中立。
奸奇沒贏就是輸,納垢沒輸就是贏。所以這一局,奸奇一箭雙鵰計劃中的一半算是輸了,但是另外一半他還是贏了。納垢終於同意加入了這場戰爭。
現在,一切的事情都已經能夠分辨清楚。艾修魯法特仔細的回想了整個過程,奸奇的小算盤和他無關,至少他的目標已經達到。無論如何,三個神已經最終達成了協議,想要藉助艾修魯法特的手,去擊敗破壞了混沌平衡的恐虐。
當然,在另外一方面,三位大神想要控制艾修魯法特,將其收歸麾下的努力也在繼續進行。現在,三方似乎都已經有所進展,但是依然沒有誰能夠達成目標。每個人的底牌都不一樣,所以準備好的條件也不一樣。奸奇擁有“恢復艾修魯法特失落記憶”這個誘餌,色孽擁有“用過精神交流完全控制艾修魯法特”這個手段。納垢似乎既沒有艾修魯法特迫切需要的東西,也沒有色孽那種潛移默化改變人心的能力,所以他只能開出了最慷慨的條件,以求和其他兩位神競爭。
從這一點來看,納垢開出如此慷慨的條件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艾修魯法特仔細的將整個事情前因後果都理了一次。現在,他認爲自己終於掌握這件事情的整個脈絡了——當然,代價也很沉重。至少,他認爲自己沒辦法再一次主動召喚歡娛王子了。色孽的力量要比他預想的強大,下一次,也許下一次,他就會完全被色孽控制。
他轉頭看向桌子,由於拉菲妮婭的緣故,艾修魯法特桌子上總是有着一整壺的酩酊之血。這段時間內,他都沒有好好的喝過酒了。
現在,還有一件事情,最後一件事情……處理好阿斯提安納。如果他要戰爭,那就給他戰爭!
然後他聽見了外面一陣雜亂的聲音。聲音應該是營地邊緣傳來,在這個時候,在他已經整頓了軍營的現在,不應該出現這種聲音。
一小段時間後,在營地外圍,艾修魯法特找出噪音的來源。
那是一隊偷襲者——數量大概在三十來個人左右,其中有一半的人身披混沌盔甲。從盔甲的色澤就能很容易的看出他們是納垢的信徒。他們在潛入營地的時候被艾修魯法特安排的哨兵發現了。隨後就很自然爆發了一場戰鬥。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現在,三十來個入侵者死傷一半,更糟糕的是,他們已經被完全圍困住了。四面八方的敵人將他們團團包圍,而且還有更多的敵人正在趕來。幾十,乃至於上百根火把被人擎在手中,將周圍一切照亮。
雙方數量是如此的懸殊,以至於此時戰鬥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入侵者形成一個圓陣原地不動,而營地裡的士兵也不急着發動攻勢——每多一點時間,他們的實力就會增強一分。不過這種僵持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一支巡邏隊到來,領頭的是一位巫師。他腳踩魔盤,視野開闊。一下子就看清楚了敵人並無援軍,所以漫不經心的下令士兵們準備進攻。
三十來個膽大包天的小蟲罷了,值得什麼大驚小怪的?說起來,雖然說現在整個沼澤都已經拜服在艾修魯法特大人的腳下,但是要說冒出幾隻不識趣的小蟲子,倒也不意外。
“幹掉他……啊,艾修魯法特大人?!”巫師在人羣中看到了艾修魯法特。後者身上精緻的混沌盔甲在火把下熠熠生輝,格外醒目。
士兵們自動分開一條路,讓他們的將軍上前。艾修魯法特只用一眼就看清楚局勢——這些襲擊者全部都是納垢的信徒。領頭的那一位是一個混沌冠軍。不過,哪怕是混沌冠軍,也頂不住如此數量懸殊的戰鬥。他的盔甲上有兩根折斷的黑鋼長矛,雖然說不是命中要害,卻也負傷不輕。
“你們是什麼人?”艾修魯法特目光掃過一個個受傷卻依然保持戰鬥姿勢的偷襲者,問道。“來這裡幹什麼?”
“你就是艾修魯法特?”那個混沌冠軍咬牙切齒的說道。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憤怒和仇恨,就像是燃燒砂礫和模糊尖叫的混合物,“你一定是個天生的蠢貨,纔會到這裡來。你不知道像你無恥的奸奇信徒是從來不上戰鬥的第一線嗎?就連最懸殊的戰鬥也是如此。你對死亡美妙滋味的追求,已經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嗎?我正準備上門‘問候’,你卻自己過來了,很好。我們就是來找你的。”
“愚蠢的恐嚇。”艾修魯法特眼皮都沒眨一下。“你們來找我?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傑克斯大人的屬下,爲給他復仇而來!”
“真有趣,”艾修魯法特笑了起來,他眼中戲謔的成分開始濃烈起來,“你到我這兒來尋找公正的復仇?向一個混沌領主?”
“爲了你殺害了傑克斯大人。”
艾修魯法特聳了聳肩。“當然,就是我殺的他。我最初想把他骯髒軟弱的的骨頭剔來熬湯。”艾修魯法特說道。“也許可以讓你感到安慰的是,他小孩似的嗚咽、蠢豬似的尖叫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爲他身上根本沒有可供熬湯的骨頭。”他的目光仔細盯着那位不知名的混沌冠軍。“誰讓你來的?告訴我,對你會有好處的。”
“噢,我知道很多東西,艾修魯法特,許多東西,但我好像沒有理由告訴你。事實上,我很確定,你我是死敵。”混沌冠軍挑釁的說道。“來和我決鬥吧,如果你贏了,我就告訴你!”他的目光熱烈。一個混沌冠軍和混沌領主決鬥的贏面很小,但是怎麼也比三十來個人和數萬大軍交戰的贏面要大。
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亦或者只是一次魯莽無腦的衝動?艾修魯法特眯起眼。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他已經完全以一個混沌冠軍的立場來思考,來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