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兒坐在一輛車上。這車由兩匹馬拖拽。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部落裡最擅長趕車的老人。北方的生活並不是和平和安定,所以混沌部落里老人並不多,剩下來的幾乎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物。這個老車伕就有一個特別的優點:他是個啞巴,所以被視爲是有價值的人。馬車上除了車伕、她,還有艾修魯法特之外,車上滿載着各式毛皮。這些是這段時間以來,通過狩獵得到的財物。其中最貴重的是一張熊皮,其次就是她帶來的那張狼皮了。
這個老人肩負着兩項職責,第一就是趕車,第二就是在危機時刻——如果有可能的話——把馬匹給帶回來。這個小小的混沌部落已經承受不了太大的損失了。
克萊兒已經儘可能的爲自己打扮了一下。此時此刻,她身上穿戴着母親的衣服——前面說過,她母親是一個女巫——相當華麗的衣服。各色首飾、豔麗的長裙,此外還有畫着色孽符號的皮草大衣。說句實話,她這一身打扮甚至可以走在鷹隼城的舞會裡,還能得到衆多關注的目光。
艾修魯法特的打扮則簡單很多。他依然穿着自己那套衣服,並且用灰色斗篷包裹身體,眼睛四處查看着。
這裡已經接近那個奸奇部落的領地邊緣了。實際上,假如這裡遇到對方派出來巡邏的騎兵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然後他們遠遠的看到一面的旗幟。
那是插在一處小土丘頂端的旗幟。旗幟周圍並無任何人馬,只有旗幟本身而已。就算是什麼也不懂的艾修魯法特也能很容易的看出,這面旗幟無疑是部落爲了劃分自己的領土而插下來的。換句話說過了這面旗幟,就意味着已經到了對方認定的區域範圍內。如果你自己實力不夠或者只是路過,最好遠遠的避開旗幟,否則恐怕難免會有衝突。
馬車接近了那面旗幟,艾修魯法特發現旗面居然是皮質的,這讓他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一會。
“你沒看過這種旗幟?”
“我沒見過皮質的旗。”艾修魯法特承認。至少在他的記憶裡,旗幟應該都是由織物做成的。皮革的重量要比織物重上很多,所以如果不是很大的風,是吹不動的。
“人皮的旗。”克萊兒回答道。“很常見,大點的部落都會用這玩意標明自己領地的範圍。”
人皮的?艾修魯法特凝視着這面旗幟,清楚的看到旗幟上的內容。那上面並不是代表着神的符號,而應該是部族自己的圖案。而且,他對這個圖案有印象。
“如果有外人從旗幟外經過會怎麼樣?”艾修魯法特隨口問道。“不闖入旗幟宣告的領土範圍。”
“難說,要看這個外人強不強,或者有沒有被發現。但是如果闖入旗幟範圍內,這就是挑釁的意思了,部落必須迎戰。”
原來這旗幟是這麼回事:靠邊走的時候,打不打你看我心情。不靠邊,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艾修魯法特在肚子裡下了一個定義。
“我們這裡開始就要小心了。”克萊兒說道。“他們的巡邏部隊隨時可能出現。”
她說着這樣的話,但心臟已經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她很清楚這麼做的風險性:這支貿易隊伍實在太小太軟弱,也許她壓根等不到一個有資格來進行貿易談判的人——巡邏隊的人就可能主動攻擊他們。
打,那是明顯不可能的。克萊兒對自己一方三個人的戰力情況心中有數。她很清楚,三個人中真正算得上戰士的只有艾修魯法特一個人(當然,很可惜這個南方來的劍客心靈要比**軟弱得多),在幾十、甚至幾百人的攻擊下,是不會有太大的倖免機會的。正如他們原先計劃的,她來這裡根本不是來戰鬥的。
她的打扮像是一個色孽的巫師——當然,實際上這就是她母親過去的打扮,極爲華麗。在看到有一個巫師坐鎮之後,也許比較謹慎的人就會放棄第一時間動武。但是這是不一定的,因爲一個巫師也沒有兩條命——在近距離內,如果遭到一羣人追殺,那麼再強大的魔法師也沒什麼機會。
一定要說巫師和普通人有區別的話,那就是一個巫師在死之前通常是能夠幹掉幾個傢伙爲他陪葬的。
“我們要做得像一個使節的樣子。”克萊兒說道。“要冷靜。”
這個時候,車已經將那麪人皮旗幟甩到後面去了,克萊兒忍不住回頭看了那面旗幟一眼,手中握緊了那個項鍊墜子。之前她還沒有項鍊,但是在她通過神的認可之後,巫師阿索文給了她一條鏈子,使得她能夠將墜子掛在胸口。
偉大的黑暗王子,她的心中向着自己崇拜的神明祈禱着,可千萬不要讓我落到那個地步,變成旗杆上飄揚的一面旗子。
這趟貿易是一場風險與機遇並存的賭博。沒錯,是賭博,賭的就是能夠詐唬住這個大部落的人。巫師在任何部落之中都是擁有很高的地位的存在(哪怕是不入流的巫師),而能夠讓一個巫師來負責貿易,這就從側面說明了這個部落是多麼的奢侈,多麼的大材小用,多麼的——強大。
儘管這片荒野上不缺乏那些爲了取悅神明而連理智都丟掉的瘋子(此類人物以恐虐信徒居多),但是能夠長時間生存下來的部落都是有一定智慧的。絕大部分的人是不樂意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緣故或者是一點蠅頭小利去觸怒,或者說挑戰一個強大的部落。
儘管她嘴裡說着要冷靜,但是實際上兩腿都在微微發顫。突然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她腦海裡。
如果對方也出來一個巫師和她見面怎麼辦?
奸奇的信徒之中,素來是以巫師數量多而出名的。沒錯,一個高階的,正式的巫師並不合適出來主持這麼一場無關緊要的買賣,但是如果是一個巫師學徒呢?那些“技巧尚有欠缺”的學徒,出來見見她,不是很合適的嗎?
到時候,對方一定能察覺她壓根不是一個女巫——連不入流的女巫都不是,而只是一個打扮成女巫的普通人。
然後,一切騙局就煙消雲散,她的人生……
克萊兒驚恐的看着身後的艾修魯法特,後者一直坐在馬車邊上,眼睛則看向地平線。
這片草原堪稱所有草原中的完美典型,巨大無比,延及天際,朝任何一個方向望去都無邊無際。遠看是一片綠草吐芽的嫩綠色,近看則是小叢的草點綴在灰黃色的泥土裡。雖然看着有點生氣,但是卻沒有任何動物的活動跡象,惟有羣山散佈在地平線上,隱約閃現着包裹着羣山的霧靄。
“艾修魯法特,你……”她本來想叱問,但是卻不知爲何話出口卻變了一個樣子。“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我只是在感嘆而已。”艾修魯法特說道。“理論上說,我只是部落裡一個臨時客人,和這筆重要的貿易扯不上什麼關係吧。爲什麼要我來?”
“是你給我出了這個餿主意!”克萊兒湊近艾修魯法特,惡狠狠的說道。這幾天,她也開始對艾修魯法特有了一定的瞭解。南方人軟弱的天性在他身上顯露無遺——明明擁有混沌冠軍的身份和高超的戰技,這個南方人卻不喜歡戰鬥。實際上,他似乎是真的不喜歡紛爭,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幹好自己的那份活。哪怕有時候吃點小虧也無所謂。
“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你纔對吧?”艾修魯法特反問。
“可惡,你騙了我……”克萊兒咬緊了牙齒,幾乎想再次咬這個男人一口。“我告訴你,如果我被拆穿了,我們幾個都會死!”
“啊,不能逃走嗎?”
“大車能和輕騎兵比試速度嗎?”克萊兒氣的滿臉通紅。這個男人不但缺乏勇氣,還缺乏常識。天啊,歡娛王子怎麼會選了這麼一個傢伙,還承認他爲混沌冠軍?難道神也會出錯?不!她趕緊把這種褻瀆的念頭趕出腦海。歡娛王子只是承認他的潛力。再說了,神擁有改造人類思維的能力,不是嗎?只是目前對方初來乍到,尚未來得及進行必要的修正罷了。
“那怎麼辦?”艾修魯法特似乎很認真的反問了一句。
“你問我,我問誰?!”
“好吧,我有一個建議。”艾修魯法特說道。“儘量把價格提高一點。”
“阿索文要我們至少換到三袋鹽。”克萊兒猶豫了一下,“太少的話,我這趟險等於白冒了。”
“嗯,你可以開價……換……我想可以換二十袋鹽,也許可以三十袋。”
“三十袋鹽?你沒搞錯?你剛纔說把價格提高……”
“把我們帶來的毛皮價格提高。”艾修魯法特回答道。這片荒野之中,金奧利之類的紙/幣是不流通的,但是金銀倒是同樣可以作爲貨幣。不過,部落之間更多的是以物易物的方式開展貿易的。“多換點鹽。”
“他們不會肯的!”
“只要他們認爲我們來自一個強大的部落,他們就肯了。”艾修魯法特說道。他已經知道貿易只會發生在力量相等的部落之間,這意味着強者自然有權利強買強賣。“相反,如果你開一個低價,比如說只買三袋鹽,那就是說……我們底氣不足。換句話說,想要裝,就要賭一把大的。這在兵法上,叫做虛虛實實。”
“他們會派一個巫師來……高級巫師不會來,但是那些學徒級的巫師有很大可能被派來。到時候我們就會露餡!”克萊兒真的生氣了。“然後我們都會死!這種情況怎麼辦?”
“沒辦法,我們只能賭。”艾修魯法特說道。“不過,我認爲他們不會派學徒級的巫師來,因爲我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我不覺得我會死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