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只是馬文的希望。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完成這項任務的可能性,至少在目前來看,只有一半。也許一半都不到。艾修魯法特很可能死於亂軍之中,也有可能敗兵之際逃走。如果他縮到高華城倒還好說,如果艾修魯法特腿足夠長,甚至可能一路逃到鷹隼城裡去。
不過其實馬文覺得,艾修魯法特第一種可能性遠大於第二種。畢竟他是一個奸奇的巫師,對於看人很有一套。艾修魯法特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會逃跑的人……嗯,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個男人有着一種特殊之處——他表面上似乎很光明磊落,哪怕不能稱爲心直口快,也可以說是直截了當。但是他的真正想法,卻潛伏在內心深處某個角落裡。他是一個獵手,如一頭擅長襲擊的猛獸一樣。此類野獸永遠有着用於掩蓋自身的毛皮花紋,使得自己能夠潛伏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直到等到他們出擊的時候,他們纔會露出獠牙和利爪。
馬文已經被利爪乾淨利落的剜了一下。
如果艾修魯法特吃了敗戰,他戰死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被俘或者逃回鷹隼城。
馬文知道自己遲早得有那麼一天走進鷹隼城——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幹,恐怕沒有兩三年是無法完成這個目標的。當然,這一切都怪艾修魯法特,是他迫使馬文失去了最好的那一種結果。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注意到天色已經略略放明瞭那麼一點。
這場戰真的打了太長的時間。艾修魯法特頑強掙扎,如吊鉤上的大魚一樣和他進行了長時間的拉鋸。但是,最終還是有了結果了,魚兒已經上了鉤,它再也逃不掉了。是的,只要再過那麼一會,等到天色完全放明,等到人類的視力能夠清晰的觀察一切的時候,這場戰爭就會結束。
艾修魯法特會爲自己的欺騙付出代價,沉重的代價。
這個時候,夜色依然很濃,所以馬文視野範圍很有限。他絲毫沒有發現整個戰局已經悄悄的,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也完全沒有做出任何部署上的調整。他只是在焦急的等待着天明,然後由養精蓄銳的騎兵——雖然說實際上也是疲兵,但是總比普通的士兵好上太多了——發動最後一擊。
這就好比一場牌局,雖然最後的底牌尚未翻出來,但是從已經放出來的牌面來看,馬文手中的牌已經贏定了。不管底牌是什麼,艾修魯法特都已經輸了。等到翻牌的時間一到,馬文不需要去看艾修魯法特的底牌是什麼,直接就能動手把艾修魯法特桌面上的籌碼全部掃到自己這邊來。
理論上來說,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翻不了身——除了一種情況外。那就是艾修魯法特在被拿走所有的籌碼之後,從口袋裡掏出新的籌碼來,然後立刻開始下一局。
實際情況也類似。
天色慢慢的放明瞭。馬文首先看清楚的是地形——經過了一夜的追逐,此時兩軍已經離開了原先的平原。一個晚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至少此刻腳下的已經不是昨日交戰時候的那種麻煩的泥濘地了,而是一片緩坡。
之所以說是緩坡,是因爲這坡度真的很有限,勉強也算是平原。總之,是一片很適合騎兵馳騁的戰場。
當然,艾修魯法特那邊騎兵更多。但是馬文已經不在乎敵人的騎兵了。昨夜的時候,他看到了不少的馬屍。這些馬的屍體非常完整,說明他們並不是戰死的,而是累死的。這意味着敵人的騎兵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昨日的交戰,南方人的軍隊一直把騎兵當做消防隊,四處救火。倒不是說這種做法是錯的,畢竟他們撐到了現在就靠這一手。但是現在,那些可憐的馬兒已經體力耗盡了。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馬文馬上給自己的部隊下達了指令。幾個傳令兵迅速的朝着騎兵的位置跑去,將統帥的命令傳達到位。命令很簡單:向前佔據戰鬥位置,等到天完全亮了,就立刻發動進攻。
他甚至不需要說明向哪裡進攻。零星的交戰還在繼續,現在的南方人已經衰弱到了極限,只是單純的被引頸受戮罷了。表面上雙方還在戰鬥,實際上這根本就是一場狩獵。
這個時候,他聽見的大炮的轟鳴聲。
這個聲音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聽見了。此時卻打破了這個寂靜的黎明。
炮聲是佈置在坡頂上的大炮發出來的。
這個地形簡直就是預先選好的一樣。埃辛將大炮放在坡頂,然後將自己的生力軍隱藏在山坡後面。等到天色足夠亮的時候,大炮就開始開火了。密集的炮彈向混沌軍團傾瀉而去。
此時炮位上其實只有三十多門大炮,但是因爲是齊射的緣故,使得轟鳴聲格外響亮,連大地都似乎在微微顫抖。
混沌軍團受此突襲,馬上產生了混亂。並不只是捱了炮彈的部隊產生混亂,其他的部隊因爲聽到炮聲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這炮聲對於混沌戰士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與此同時,埃辛也在山坡後面巡視了自己的部隊。
“弟兄們,”他大聲說道。“建功立業的機會就在眼前。諸神在上,現在榮譽和財富就在你們腳邊,你們要做的就是彎下腰把它撿起來!”
他的騎兵已經基本到齊,但是步兵卻還有一半還在趕來的路上。不過埃辛已經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需要繼續等步兵到齊。他雖然沒有黑暗視力,不過在聽到艾修魯法特說明的戰局,知道兩軍實際上已經追逐、交戰了超過三天後,他就知道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大炮再次發出轟鳴聲。炮兵是由艾修魯法特親自指揮的,他利用黑暗視覺操縱炮口,使得大炮的命中率相當高。炮彈在混沌軍團中造成了不小的殺傷,那些正在整隊準備突擊的混沌騎兵就是集火的重要目標。
接着,一波波騎兵突然源源不斷的從山坡後面冒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向追擊中的混沌軍團。
天已經足夠亮,以至於還在撤退中的士兵都已經醒悟到這是後備軍投入了戰鬥。一開始很多人還以爲這是一次以阻滯敵人爲目標的小規模反擊,但是隨着山坡後面的騎兵似乎無窮無盡一般的衝出來,全軍都意識到這這是一場真正的反擊。
所有那些還保持着戰意的部隊都掉頭整隊,準備竭盡全力支援後備軍。
一瞬間,整個戰場被喊殺聲充斥着,而且這是單方面的喊殺聲。在高處,響起了發動衝鋒的戰鼓聲。
重裝騎士居中,輕騎兵則向兩翼包抄。這是非常常見的戰術安排,但是幾乎沒人能夠在這樣一個關鍵而微妙的時候把生力軍投入戰場。
混沌軍團之前並沒有發現剛纔抵達的增援部隊(那個時候光線還很差,人類的視野很有限),所以他們以爲這一天他們已經贏定了。同時很多混沌戰士也因爲疲憊不堪的緣故,沒有像正常的戰鬥一樣列成戰陣。事實上,他們中很大部分也是零零散散,就像在散步一樣。等到炮聲、鼓聲、馬蹄聲和喊殺聲響起的時候,他們才發覺這場戰役裡已經發生了點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他們的軍官徒勞的想抓住他們感到快從他們手裡滑走的勝利。
聯軍全線轉入反攻,騎兵的衝鋒銳利得令人不敢置信。到處都是驚心動魄的衝鋒馬蹄聲。大炮則努力的攻擊着尚未投入戰鬥的混沌騎兵,增加他們的混亂,阻撓他們的行動。
埃辛帶頭衝鋒,他麾下的重裝騎士輕易的撕破了混沌脆弱而漫長的戰線,直接衝到了他們後方。完成這樣的舉動之後,他們掉過頭來,從後方再次插入混沌的戰線。
整個混沌軍團都陷入了混亂和騷動之中。他們太分散也太疲憊,已經沒有辦法抗拒這樣精力充沛的敵人的猛攻。
在看到勝利的希望之後,原先已經在撤退中陷入絕望,因而麻木的士兵也被再一次激發起了戰鬥的意志。反擊不僅僅是騎兵了,整個聯軍都開始了反擊。
除此之外,埃辛帶來的步兵也開始衝入戰場。
混沌的騎兵完全沒有發揮的機會。他們遭到了大炮的集中射擊,造成了很大的傷亡。輕騎兵們包圍上來,用手槍在中程距離射擊他們。他們的馬太過於疲憊,完全不能和這些敏捷迅速的敵人抗衡。所以他們一下子處於追又追不上,跑又跑不掉的悲慘境地。
過了一小會,在確認混沌騎兵的狀況很糟糕之後,埃辛的重裝騎兵衝鋒的目標就對準了他們。笨拙而遲鈍的混沌騎兵擋不住敵人兇猛的衝鋒,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接着缺口被撕裂,拉開。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這支混沌騎兵完全陷入了包圍之中,然後被輕重騎兵反覆的衝鋒和射擊,被全部殲滅。他們就像一陣煙霧似的消失了,留下滿地的人和馬的屍體。
這個時候,混沌軍團想把他們強大的魔法師部隊投入戰鬥。但是經過了這麼一日一夜的壓榨之後,幾乎所有的混沌巫師都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們面對是一羣數量雖然少,但是精力充沛的敵人。所有混沌巫師嘗試釋放魔法的努力都被幹擾而失敗了。
一支重裝騎士衝入了最大的那羣敵人之中——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肯定是爲了保護什麼人。騎士們像一個劈開橡樹樹幹的楔子一樣撕裂了混沌軍團的隊伍,一直衝到中心。至少有五十個混沌巫師在這個隊伍中。所有來不及踏上魔盤(或者根本沒有魔盤)逃走的混沌巫師全部成了劍下亡魂。
混沌軍團全線潰敗。
兵敗如山倒。馬文和他的部下們想制止後退,但是毫無作用。戰鬥很快就脫離了控制。恐虐的戰士會瘋狂的戰鬥到最後一刻,爲友軍爭取到撤退或者整隊的機會。但是這一次,混沌軍團裡沒有恐虐的狂戰士。
潰敗的混沌戰士們甚至不少丟掉了武器和盔甲,竭力減輕自己的重量好逃命。僅僅是半個上午,他們就退回到昨日的戰場之上。
在這裡,馬文做了最後一次努力。他收攏隊伍,重整隊形,想要組起一道防線。畢竟經過了一個上午的戰鬥,埃辛帶來的騎兵也已經變得疲憊,已經不願意攻擊排成隊形的混沌軍團。但是這個時候,聯軍的步兵也已經趕到了。
一陣*的猛烈射擊之後,長戟步兵在巨劍武士的支援下,吶喊着發動了猛烈的衝鋒,一下把混沌軍團打得節節後退。這一波的嘗試最終在步兵的反覆衝鋒下潰敗了。
昨天尚未打掃過的戰場,今天又多上了無數的屍骨。
埃辛緊緊的追擊。沒有夜晚、大雨的阻撓,兩軍追和逃的路程遠超想象。這一天黃昏的時候,他們回到了最初的戰場——那條名字叫博達米爾的河邊。但是,經過了之前的那一場大雨,原本平緩的河流已經變成了一條咆哮洶涌的危險大河。
橋樑已經毀了,混沌戰士們被擠壓在河邊,他們尋找不到可以涉水而過的地方,於是只能在聯軍火力的逼迫下往河裡跳去……
這一天裡,原先十萬人的混沌軍團就被全部消滅了。除了少數能夠踏着魔盤飛走的巫師,沒有人在這場可怕的殺戮中逃生。地面上到處都是混沌戰士的屍體,河流裡也一樣。
這一天開始的時候,混沌軍團還勝券在握,但是這一天結束的時候,混沌軍團已經不復存在。從來也沒有見過戰場上的命運像這樣的變幻莫測。
……
輸了……輸了……無可辯駁的失敗……
馬文一個人站在魔盤之上。他曾經輝煌壯盛的大軍一天之內就煙消雲散。雖然靠着這個飛行的道具,他能夠脫離地面上的那場可怕屠殺,但是他知道自己完了。
混沌巫師的全身都在顫抖。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他搞砸了奸奇的計劃。從來沒有哪個混沌信徒能夠在做出這樣的事情之後還安然無恙。連他手下的巫師們(同樣靠魔盤逃出來的)都四散而去,甚至沒人向他告一聲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