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從牆上摘了武裝帶一邊走一邊紮在腰上,丁三跟在他後面,兩個人飛快跑到訓練場上。路上丁三斷斷續續地把事情原委說了。原來二營三連訓練的時候迫擊炮的炮彈卡在炮膛裡面了。
二營三連是營裡面戰鬥力最強的一個連,連長是補充過來的,四川閬中人,叫楊棋,以前是排長,剛剛提拔的連長。楊棋打仗是沒得說,但帶兵有點馬虎粗暴,陳鋒也曾經跟他談過幾次,但沒想到三連到底還是出了事。
陳鋒經過楊棋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楊棋看的心理直發毛。
“怎麼回事,”陳鋒問邊上的三連的周正。
“長官,也不知道是咋地了,炮彈卡在膛裡面了。”周正看着陳鋒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地說。
“頂過火了沒?”陳鋒探着腦袋朝炮口裡面看。
“頂過了,信子也擰掉了。”周正回答。
“操,那隨時會爆,你去趟團部,把陳章叫來。”陳鋒指着站在邊上的一個老兵房肅納。
周正還站在邊上,陳鋒看了他一眼,“腦子有毛病啊,帶着兄弟退到後面去。”這時周正被點醒了,招呼兄弟們迅速後撤。
“長官。”丁三要上前過來,被陳鋒一個手勢制止了。他把軍裝脫掉,身上出了好多汗,把襯衫的袖子挽起來,蹲下來仔細的打量着這門迫擊炮。
“丁三。”
“長官。”
“讓楊棋去把那個工事坑挖深,就是現在那個操練用的主機槍陣地工事。”
“是。”楊棋一扭頭,帶着一幫人抄傢伙就去挖坑去了。
時間緊張的一分一秒的過去,陳鋒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慢慢地就不害怕了,現在只要不碰這門炮,炮彈肯定就爆不了。
楊棋帶着人揮汗如雨地挖了一個小時,這時陳章也早趕過來了,儘管陳鋒被降職了,但陳章還是敬了個禮,“團長,怎麼了,聽說窩彈了。”
窩彈是軍裡的俗稱,意思是炮彈在擊發狀態下卡在炮膛裡面,這個陳章倒是不陌生。
“真他媽的發愁,這上頭配發的炮彈不過關。你有轍嗎,能不能拆下來。”
陳章搖搖頭,“這個得從底下拆,我沒把握,我看不見得是炮彈不過關,有可能是是咱這些炮太舊了,這門炮沒準比我們有些歲數小的新兵都大。”
“那可不,山西那邊造的,可不就是個老爺子炮。”
“等打完了仗,以後生個孩子一定要他學工,給咱國家造點好炮。”
“光有炮頂個球,還得有飛機,看人家那飛機飛的,多的好象是紙糊的一樣,不用花錢。”
“唉,說這個有個啥用,誰讓咱自己造不了飛機呢。就那麼幾百架,連以前的霍克都還當寶貝呢。”
“那好,你兒子學造大炮,我兒子學造飛機。”
“成,哈哈,團長,我要是多生幾個呢,再生個專門造戰艦的。”
“那好,我也多生幾個,咱沒的好東西,都讓他們學去。”
“關鍵是飛機,啥時候能看着咱自己造的飛機飛在天上,能掩護我這些當步兵、炮兵的。”
“是啊,”陳鋒扔掉菸頭,看着陳章。
兩個人在憧憬着未來,憧憬着將來中國變成一個擁有尖端裝備的國家,那時候該多好,戰艦劈浪,戰鬥機呼嘯着編隊掠過海空,一枚枚戰術導彈反射着冰涼的光芒。
或許爲了這個目標,爲了鑄造自己的鋒利軍刀,很多人奉獻了太多太多,有將一生光陰給了軍工機構的,有積勞成疾病倒的,有犧牲在飛機試飛上的,有在威力實驗時殉職的。
爲了擁有護衛百姓的鋒利軍刀,很多人甚至隱姓埋名過了一生,很多人在戰後戰鬥在隱蔽戰線上,很多人甚至在死後才被世人所知道。
他們也是英雄,他們的光輝絲毫不亞於任何在戰場上浴血犧牲的軍人,他們用試管、手搖計算器、鈾提煉池,爲軍刀打造出了奪目鋒芒。
在這一羣人中,我們或許可以舉出無數的名字,但有一個,卻是最普通的,也是最讓人銘記的。
二十多年後,陳鋒在批鬥牛棚裡,得知一個消息,中國人用一聲巨響,宣告中國進入核大國俱樂部。
此後,一個英雄帶領一羣中華兒女,僅僅兩年之後,成功研製出威力更強的氫彈,而這個速度,比世界上任何國家都短。
而這個英雄由於核輻射,過早地離開了我們,直到死後,他的名字才被我們知曉。1999年,這位英雄逝世十三年,國家向他授予了金質的“兩彈一星功勳獎章”。
他就是鄧稼先,一個光芒四射,卻有隱姓埋名的偉大的人。
就在陳鋒帶人排爆的那天,他或許不知道,幾十年後,中國人會擁有威力巨大的武器。
其實威力最大的永遠不是武器,而是人心,而是錚錚鐵骨的民族精神。這種精神也就是國人骨子裡的那種毫不屈服,就算你有飛機大炮,就算你放毒氣彈,就算你折騰萬人坑,能嚇倒我嗎?
就算我只有刺刀、手榴彈,但只要還有一發子彈,只要還有一滴血沒流乾,也要血戰到底。
既然幾十年前我們能用惡劣的裝備將那個不可一世的傻比攆過三八線,那麼今天就沒必要在他面前腿發軟。
既然我們有鄧稼先這樣的默默無聞,有陳鋒這樣的視死如歸,那麼老百姓的每個夜晚都應該是香甜的。
“團長,那你打算怎麼辦。”陳章看着陳鋒慢慢地踩熄滅菸頭問道。
“我讓楊棋正在挖坑了,待會讓他把沙包放在周圍,我打算把炮彈倒出來。”
陳章聽的驚了,“怎麼倒啊?”
“你來看,”陳鋒蹲在地上找了石頭片,在泥地上畫着,“我打算讓楊棋挖一個這樣的坑,然後把炮慢慢地擡到坑邊上,然後把炮口傾斜,把炮彈倒在坑裡面,炸也就炸在坑裡面。”
“但問題是怎麼從這個地方弄到坑哪兒?”
“是啊,我也在琢磨,我看足有小一百多公尺啊。”
“團長,該不會你要上吧,讓我上吧。”
“別搶,你當是酒桌上啊,還讓兩下。這個可不是開玩笑。”
“我的意思是我比較熟悉火炮,還是我來吧。”
“陳章,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人都怕死,不過我經歷戰鬥多了,心理比你沉的住氣,到時候誰都怕,但我能控制。你一直是指揮炮兵,前沿的廝殺經的少,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就那個當口,生死的都得放下。”
陳章見自己的老團長樣子很嚴肅,只好不再爭了。
“你在邊上看着,但要和我隔開點距離,而且要幫我看着,角度不能壞了,角度來回一晃我就怕炮彈在裡面晃爆了個舅子的。
“沒問題,我眼睛毒着呢。”
楊棋帶着人過來報告,坑和沙包都準備好了,陳鋒帶着陳章又過去檢查了一下,坑足足被挖深了三四米,坑邊上碼了三尺多高的胸牆。
陳鋒在地上抓了把土,仔細地揉在手上,然後走到迫擊炮邊上。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上,陳鋒倒是看上去滿不在乎地從地上把迫擊炮抱起來,穩穩地一步一步走到坑邊上。
這一百米不到的距離,陳鋒走了足足十分鐘。
陳鋒抱着迫擊炮到了沙包胸牆後面,然後緩緩地將炮座放下,手扶着,慢慢趴到胸牆後面,手一鬆,炮彈從炮口滑落,撲嚓一下掉到坑裡。
“媽比的,是發臭彈。”陳章觀察到炮彈沒爆,跳起來就罵。
陳鋒這才發現自己剛纔也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聽說是發臭彈,差點沒氣的把這幫後方的混蛋祖宗八代全罵一遍。
“團長,我真服你了,你剛纔不怕啊。”
“哈哈,誰說不怕,臉上裝着不怕,哈哈,你見過幾個不怕炮彈的。”陳鋒穿上軍服,紮上武裝帶。
“楊棋。”
“有。”
“帶幾個兄弟拿手榴彈把這發臭彈引爆了,待會去營部找我喝酒,陳章,走,陪我去營部喝點酒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