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被拖出太平間,又是怎麼樣在一次一次醒來的時候倔強的拔掉手上的點滴。我被晏子和老邵架着、拖着,從警察的手中接過爸爸的骨灰盒,警察說了很多,可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只顧着抱着爸爸的骨灰盒慟哭,閉着眼睛、大張嘴巴、蹲在地上,大聲咆哮,眼淚鼻涕滿臉,晏子緊緊的抱住我,我渾身顫抖着、抽搐着……上天,你爲什麼讓我活着?既然活着要承受這麼撕心裂肺的痛苦,你爲什麼不讓我死去?爸爸沒了,我該怎麼辦?我怎麼回家?我怎麼面對爺爺奶奶?
……
想到家裡的兩位老人,我突然驚醒:我不能倒下,如果我倒下了,爺爺奶奶怎麼辦?
我立馬要求回家。
爸爸,女兒帶您回家!
晏子陪着我,老邵則與警察交涉、與醫院交涉、訂飛機票、幫我給北京的公司請假,一切都幫我辦好,我一句話都沒有問,也輪不到我問。
幾天沒有進食,全靠打營養針維持,我明顯的體力不支,走路感覺頭重腳輕,眩暈嚴重。
“我要吃飯。”吃飯纔有力氣,才能不會倒下。
飛機上,我拼命地扒着飯、喝着咖啡,我要吃飽,我要攢足力氣,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必須吃飽,必須有精神。也許是幾天沒有吃飯的原因,也許是吃得太急,我突然嘔吐起來。在洗手間,晏子扶着我,我趴在馬桶上把腸胃都要吐出來了,肚裡像有浪在翻滾,攪得難受……
吐完,回到座位,我接着還要吃飯,因爲我沒力氣,渾身虛脫。其實我一點胃口也沒有,可是我告訴自己,我必須吃飯,吃飯纔能有力氣,才能照顧這個家。晏子和老邵攔不住,只好看着我艱難的吞嚥着食物,接着是一碗飯沒吃完,又開始吐……
終於堅持到下飛機,我馬不停蹄地趕回家,家中沒人!我小心翼翼地把爸爸的骨灰盒安放在爸爸原先的房間,然後開始尋找爺爺奶奶。正在我和晏子、老邵四處尋找的時候,鄰居嬸嬸進我家來,驚訝地說:“琪琪?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我剛回家,我爺爺奶奶呢?”
“哎呀,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你趕緊去醫院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突然倒了……”
“什麼?!”我驚得眼前一黑,“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奶奶這病急,沒一點徵兆,昨天半夜了,你爺爺喊着我和你軍叔把她送到了醫院。你爺爺不讓跟你說,我看你如今都回來了,也就不瞞你了。”
我沒有聽完嬸嬸的話,就往外衝,晏子和老邵追上我,老邵什麼也不說,攔了車,直接來到醫院。我一刻不停地衝到病房門口,推開門便忍不住哭出來。
“奶奶……”
“琪琪?”
“琪琪?”
病牀前坐着爺爺和媽媽,媽媽能在這裡,確實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但是此刻再多的事情也引不起我的關注,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牀上的奶奶:頭上包着紗布,鼻子上嘴上罩着一個一個大大的氧氣罩,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緊閉的眼睛深陷,乾癟瘦弱的胳膊上還有針眼,手上扎着針,黃色的藥水順着皮管流進奶奶乾枯的胳膊,迅速融入奶奶的血液中。
“奶奶,奶奶這是怎麼了?”
“你奶奶是急性腦血管病。”媽媽沉重地說。
“怎麼會這樣呢?”
“琪琪,你怎麼會突然回來了?”媽媽轉移話題來問我。
爺爺也跟着問:“是啊,小妮兒,你咋沒吭一聲就回來了?”
我不回答,只是看着昏迷的奶奶哭,爺爺和媽媽更加心急,正好看到身後跟過來的老邵和晏子,就把眼光轉移到他們倆身上。老邵爲難的看着媽媽和爺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媽媽更加着急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阿姨,這……”老邵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我知道老邵在等着我的意見,是不是允許他說,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只是趴在奶奶牀前哭,不停地哭。如果這一切是個夢該多好!如果這不是真的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