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手裡捏着珠紅色的丹藥,玉虛真人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這是他數日來第一次離開劍晨的牀邊,來到破廟院中。
“真人,你可認得此丹?”
安安的目光沒有放在丹藥上,而是一直注意着玉虛真人神色間的變化,想要從中看出一絲端倪。
“不認識。”
然而就當安安的目光望來時,玉虛真人的面容突然變得雲淡雲輕起來,淡淡地迴應着。
不認識?
安安神色一怔,玉虛真人的這個表情,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她,認識!
正詫異間,卻見玉虛真人手腕一翻,那粒丹藥頓時被他扣於掌下,對妹妮溫和地道:
“小姑娘,這丹藥既是有人託你交給貧道,那貧道便收下了。”
“啊?”
妹妮顯然有些愣怔,好半晌纔回過神來,連忙擺手道:“好,好的!”
微一頷,玉虛真人拂塵一擺,竟就這麼轉過身去,又往劍晨所在那間破屋裡走去。
留下衆人好一陣面面相覷。
“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吧?”
尹修月冷笑一聲,意有所指地嘲弄道。
安安的指節已然捏得白,這話中之意她如何聽不出來?
不安定的因素,除了凌尉之外,又多了一個玉虛真人!
那粒丹藥到底是什麼,突然之間,安安只覺心底一股怒火直衝上腦門,事情已經展到這種地步,你們,到底還要隱瞞些什麼?
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得轉身,就想喝止玉虛真人的動作。
卻不想,憤怒的嬌吒還未衝口而出,玉虛真人竟然自行停下了腳步。
不禁如此,他還一步步倒退着,又退了回來。
隨着他的動作,被身體擋住的屋門露了出來,那裡,站着一個人。
只是一瞬間,安安面上的怒意陡然消失,換上的,是一抹狂喜的神情。
“傻子——!”
她的身形猛然一晃,化作一抹輕煙,下一瞬,已然撲入劍晨懷裡。
“你,你終於醒了!”
眼淚只是剎那便浸溼了劍晨胸前的衣襟,此時此刻,安安心頭的一塊巨石轟然落了地,全身上下直感無比地輕鬆。
明膽……這一切的麻煩,她內心現下的困擾,都是因爲被死死抱住的這個人而起,可偏偏,當安安見着劍晨活生生站在眼前時,所有的一切,都已變得不再重要。
天知道,當安安見到劍晨因爲她的錯誤判斷而決然自殺時,她的心痛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好再……這一切全都過去,這個衝動自殺的笨蛋,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真好!”
這一瞬間,所有的矜持與羞澀全部放下,安安只想就這麼永遠地抱着他,抱着這個傻子。
然後……她感覺到了一股推力。
“這位姑娘,請你自重!”
一雙大手搭在安安的肩頭,力道不大,卻又極爲堅決地,緩緩將安安推離了那個懷抱,同時,顯得有些侷促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
眼淚在這一刻凝滯,時間也在這一刻停止。
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安安茫然着,顫抖着,艱難地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劍晨。
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在看着劍晨時,劍晨也在看着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這卻令安安的心下猛然顫抖。
從那雙眼睛裡,安安看到的是平靜,是陌生,從中竟然找不到半點熟悉的感覺。
劍晨在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她,雙手在推開安安之後,已經緩緩放下。
“你,你說什麼?”
帶着不可置信,安安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顫抖道:“你不認識我?”
劍晨的眉頭皺了皺,彷彿在極力思索着,片刻方問道:“這位姑娘,我……應該認識你嗎?”
轟——!
一道驚雷直轟安安心底,令她禁不住嬌軀一晃,連連退了兩步,眼眸裡流露出的,全是恐懼。
“傻子?”
她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耳中所聽,不死心地,又輕輕叫着劍晨。
“傻子?”
劍晨的神情一片愕然,眼珠子動了動,突然笑道:“姑娘,咱們初次相見,你爲何要罵人?”
“六弟,你怎麼了?”
劍晨的表現使得不止安安,還有其餘衆人盡皆詫異不已,雷虎踏上一步,皺眉問道:“你連安安也不認識了?”
“可還認識灑家?”
劍晨望了過去,神色間又是好一番思索,遲疑道:“這位兄臺,你叫我六弟?”
突然又歉然道:“可是我不認識你呀?”
“六哥?”
郭傳宗衝上前來,一把抱住他,震驚道:“你不認識我們?”
這次,劍晨沒有推開郭傳宗,面上有的卻也是驚訝,道:“我是你的六哥嗎?”
這……
衆人齊齊張口結舌,半晌作聲不得。
倒是劍晨,面上的疑惑茫然越來越重,一會看看雷虎,一會又看看抱着他的郭傳宗,間或着,還向安安遞去一個陌生的眼神,一時之間竟也表現得手足無措。
“真人,傻子他怎麼了?”
初時的震驚訝異過後,安安竭力使自己平復下來,扭頭衝玉虛真人焦急問道。
在場之人中,就數她與玉虛真人守護在劍晨身邊的時間長,並且安安還要費盡心力安排其他困擾,是以反倒沒有玉虛真人這幾日呆在劍晨身邊的時間長。
“殺戮太重,自行封閉。”
玉虛真人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竟然似乎對劍晨現下的情況並不感到奇怪,面上有的,只是一片惋惜。
“自行……封閉?”
安安嬌軀一顫,雙手突然捂住了嘴巴,眼睛裡的淚水再度滑落,驚呼道:“你的意思是說……傻子他……失憶了?”
玉虛真人看了一眼處於茫然中的劍晨,嘆道:“說是失憶也沒錯。”
“劍施主他本性良善,可卻被世事逼壓地盡屠千人,加上連番打擊之下,潛意識地生出想要逃避這一切的念頭,也屬正常。”
“那他……什麼時候可以恢復?”
安安抱着一絲希望,緊追着問道。
“不好說……”
玉虛真人搖着頭,不確定道:“或許是一個時辰,也或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