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細看金鳳,只覺她肌膚似雪,又見杜君平滿面焦灼之容,心中頓起一種莫名怒火,冷冷道:“聞人前輩不在這裡,你此時要找他只怕不大容易了。”
杜君平急道:“爲什麼?”
阮玲一指四下窺伺之人道:“這些豈容咱們輕易離開這裡。”
杜君平目光四下一掃道:“憑什麼不讓咱們離開?”
阮玲冷笑道:“難道你不認識這些人?”
杜君平怒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你們跟我來。”舉步便朝外行去。
阮玲身形屹立不動,冷冷道:“慢着,你只顧着救治心上人,就不管於大叔了?”
杜君平此時纔想起兩個銀麪人拚鬥之事,舉目朝二人望了一眼,竟分不清究竟誰是銀面摩勒于謙,亦分不出誰勝誰負,當下俊眉微皺道:“究竟誰是於大叔?”
阮玲道:“你分不出我們同樣分不出。”
杜君平沉忖半晌,突地放下手中的金鳳道:“請二位替我看着她,我去把於大叔他們分開。”
阮玲深悉于謙的武功,以兩個功力如此深厚之人,杜君平竟圖從中拆開來,委實是太冒險了,於是急喊道:“平弟使不得,快回來吧。”
杜君平回頭擺了擺手,大步越向場中,于謙正和對方全力拼搏,突見杜君平行來,急道:
“不用你插手。”
高手過招,絲毫不能大意,就他說話微一分神之際,對方已取得先機一連幾招快攻,迫得他連連後退。
杜君平大喝一聲道:“於大叔你請歇着。”呼的一掌朝前推出,一股巨大潛力,直推了過去。
假銀麪人心頭一震,他絕沒想到一個年方弱冠的年輕人,內力竟然如此雄厚,當下身形一側,讓過攻來的掌勁,就勢雙臂齊擡,一招二式,分向二人攻去。
銀面摩勒于謙此刻已打出了真火,怒喝一聲道:“杜公子你閃開。”呼的一掌迎着來勢攻去。
二人瞬刻之間又打在一處,再無法分辨誰是于謙,誰是假于謙了。
杜君平原意是準備將二人分開,俾便分別真假,但于謙不肯就此罷手,一定要分出一個高下,這就使他無法可想了,只得搖了搖頭,緩緩退了下來。
阮玲趁這段時間,巳將金鳳身上檢視了一遍,除了心臟在跳動外,全身幾乎已僵硬,人也知覺全無,不禁暗暗一嘆,忖道:“此女不知與平弟是何關係,再拖延下去恐怕無法可救了。”
杜君平既無法將於謹分開,只得重又回到二女身旁道:“玲姐,煩你與珍妹送她去聞人前輩那裡,由我在此相助於大叔如何?”
阮玲道:“主意倒好,只怕不易出去。”
杜君平劍眉一揚道:“我送你出去。”
阮玲心雖不願,亦知金鳳中毒甚深,不能再延誤,逐低聲對王珍道:“珍妹,你揹着她吧。”
王珍依言將金鳳背起,杜君平拔劍出鞘,當先前行道:“請隨我來。”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高手,他們說話的嗓音雖低,但都聽得清清楚楚。杜君平才一下階沿,大力殃神彭虎已然橫身擋住,沉喝道:“與我回去。”
杜君平心中焦灼異常,大喝一聲道:“閃開。”揮腕一劍迎面攻去。他長劍揮動之下,帶起一股懾人心絃的嘯聲。
大力殃神彭虎不敢正面擋,側身一讓,呼的一縱側裡搗來。
杜君平知他臂力雄厚,長劍一揮,撤起一片劍幕,將他掌風化解,大喝道:“珍妹快走。”
阮玲短劍舞動,護着王珍往前一行,已到了院落中心。
場中戰端一起,祁連山主、雪峰居士以及峨冠道者,亦已行入場中,分三面將三人圍困,正面一人即是那峨冠道者。
杜君平存心速決,長劍一抖,刷,刷,刷一連三劍,猛朝峨冠道者攻去,他用的是修羅門劍法,快速凌厲無匹。
峨冠道者來不及拔劍,被逼得連退兩步,杜君平長嘯一聲,揮劍再進,緊接又攻出三劍,修羅門的劍法,向以快速見長,加上他深厚的內功,直似一陣驟雨,迫得峨冠道者又退了兩步。
祁連山主此刻也顧不得身份了,往前一跨步,呼的一掌由側裡攻來,這批人俱屬一方雄主,個個武功精湛,隨手一掌,便具無窮威力,立有一股巨大潛力,直涌了過來。杜君平覺出風聲有異,撤回攻出的長劍,一式“騰蛟起鳳”,將祁連山主攻來的掌力化解。
雪嶺居士韓三公見祁連山主出手,也一圈掌由側裡攻來,杜君平長笑一聲道:“都來吧,把你們的絕學都施展出來,讓在下見識見識。”長劍划起一道精芒,又把雪嶺居士的攻勢接了下來。
就趁杜君平劍勢一緩的工夫,峨冠道者已將背上長劍撤下,單手往前一遞,直襲杜君平前胸。
杜君平只覺攻來的劍勢緩而不疾,劍刃未及,已隱隱有一股森森劍氣襲來,他乃深明劍道之人,便知這道者劍術造詣極深,心頭不覺一驚,疾使一式“春雲乍展”,將門戶緊緊封住。
此時他已在三大高手圍攻之下,一面展開劍式封架,目光卻向阮玲姊妹投去,只見阮玲手舞短劍,正爲大力殃神彭虎勁疾的拳風,逼得步步後撤,不禁心頭大急,大喝一聲,奮劍一式“搏波擊錐”,將峨冠道者逼退,縱身一躍,猛向彭虎撲去。
彭虎正自步步朝阮玲進逼,驀覺一片耀眼精芒,當頭罩下,不敢揮拳迎擋,撤身疾退五尺。
杜君平奮起神威,長劍疾舞,翻身又向韓三公與祁連山主攻去,嘴裡卻道:“玲姐快隨我來。”
阮玲乘機一拉王珍,緊跟杜君平之後,往前行去。
大力殃神彭虎二次爲他劍勢逼退,兇性大發,大吼一聲道:“咱們幾人今天若讓這小子跑了,以後就不用在江湖混了。”雙摹齊舉,直行了上來。
杜君平唯恐金鳳毒發身死,心急如焚,手中一緊,已然把杜門劍法施開,這路劍法與修羅門的劍法又自不同,修羅門的劍法利於快攻,而杜門劍法卻是寓守於攻。
杜君平一邊前行一邊道:“此女萬萬死不得,你告訴聞人前輩,務必要救恬她。”
王珍接道:“那得快,她恐怕不行了。”
杜君平大急,大喝一聲,劍芒暴長,又往茁行丁幾尺,已離大門不遠。遂道:“等會到了大門,你們儘管行出去,由我來擋住他們。”
此時離大門已愈來愈近,杜君平陡地奮起神威,一連三劍,分向四面攻去。
這三劍無論招式與威力,均較前次不相同,剎那之間精芒暴長,層層劍影,疊浪般朝四面涌去,緩緩擴散開來,迫得韓三公等紛紛後撤。
峨冠道者目睹這種神奇劍法,不自禁地搖頭一嘆。
杜君平目的在奪門,輕喝道:“你們快走。”
阮玲何等機敏,一拉王珍,奮身往外一躍,已然出了寺門。
杜君平一個旋身,面裡背外,堵住了大門,長劍一式春雲乍展,撒起一片劍影,將門戶緊緊封住。
祁連山主厲聲道:“那兩個女娃跑了。”
彭虎大吼道:“這小子就是杜飛卿之子,絕不能放過他。”
杜君平怒道:“杜門與你何怨何仇,你們竟欲趕盡殺絕。”
彭虎原是一勇之夫,揚聲答道:“我等都是奉了命令行事,與你說不上怨恨。”
杜君平微微哂道:“據在下所知,各位俱屬一方雄主,所謂奉命行事,不知奉的是什麼人之命?”
祁連山主臉上一紅,強顏道:“此事你早該明白,凡屬神鬼判下追緝之人,武林同道俱有責任緝拿。”
杜君平朗聲笑道:“諸位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裡果真是如此嗎?”
峨冠道者突然劍式一收,沉聲道:“住手,貧道有幾句話要問他。”
祁連山主等人對這道者似甚尊重,聞聲一齊將式子收住。
峨冠道者深看了杜君平一眼,徐徐道:“小哥果是杜大俠的後人?”
杜君平道:“自然不會假。”
峨冠道者又道:“杜大俠死去十餘年,當時你還很小,這身武功是跟誰學的?”
杜君平搖頭道:“恕難奉告。”
峨冠道者正容道:“貧道問此話絕無惡意,小哥大可不必隱瞞。”
杜君平微嘆道:“人心隔肚皮,道長縱是好意,在下仍然無法相信。”
峨冠道者點頭道:“此言甚是有理,貧道棲霞,系屬五夷散人,甚少過問江湖是非。”
杜君平揚眉笑道:“道長無故出手對在下進攻,已然投身是非漩渦,幫同江湖匪類,阻撓中毒之人急救,豈像三清教下弟子,我看道長委實有辱這頂峨冠。”
峨冠道者縱聲狂笑道:“罵得好,罵得好,真個淋漓痛快,入木三分。”
倏然斂去笑容,冷厲地道:“貧道既已投身是非,咱們就不必再談是非,令尊號稱神劍,貧道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剛纔自睹小哥劍術,果是神奇,貧道甚願與你比劍上功夫。”
杜君平心中雖急着去看金鳳,但知若無法折服這幾人,那是決然無法脫身,隨道:“道長有意賜教,在下當得奉陪,不過我得先看看那面的勝負。”舉步朝銀麪人行去。
峨冠道者一閃身讓到一邊,竟未攔阻。
此時兩個銀麪人已拚鬥了近二百招,竟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
內中一人見杜君平行來,突然一撤身退下,沉聲道:“不用打了,咱們武功既屬同一流源,再打下去仍是勝負難分,且同去找個地方,約期再拚個死活。”
另一人道:“很好,這就走吧。”縱身一躍,朝場外飛去,二人身法均快,只幾個起落,已然不見了影子。
杜君平看得莫名其妙,怔了怔,這才轉過身道:“咱們這一場能不能另行擇日再比?”
峨冠道者看了祁連山主等人一眼道:“小哥莫非擔心這幾位乘你疲備之時出手相助?”
杜君平搖頭道:“在下與道長雖是初見,倒可看得出你不是那種小人,只因敝友中毒甚深,在下必須趕回去看看。”
峨冠道者大笑道:“小哥如此信賴貧道,我若不答應改日,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杜君平急於離開,接道:“就請道長擇個時間與地點,咱們不見不散。”
峨冠道長道:“兩日後丈人峰下,泰水溪畔等候。”
杜君平應聲道:“就此一言爲定,告辭。”轉身正待離去。
彭虎一聲沉喝道:“且慢,誰叫你走的?”
杜君平腳下停步道:“來去由我,你憑什麼攔阻?”
大力殃神彭虎雙拳一揚道:“就憑這個。”
杜君平回手納劍出鞘道:“尊駕一定要與在下分個勝負是不是?”
大力殃神彭虎自忖若是以一對一,實在沒有把握,遂道:“哪個與你比武來着,本座乃是拿你交差。”
祁連山主與雪嶺居士已知彭虎心意,一橫身雙雙將門堵截,冷冷接道:“彭兄說得不錯,此刻哪有許多工夫與你瞎扯,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杜君平怒道:“看來你們是準備羣打圍攻。”
祁連山主與雪嶺居士齊感臉上一熱,畢竟他們俱屬成名人物,被人叫破心事,臉上自然是掛不住。
彭虎大吼一聲道:“就算是吧。”呼的一拳當胸搗來。
杜君平早已提功戒備,一翻掌竟然硬接下了彭虎的一記百步神拳。這種內力比拼,絲毫取巧不得,彭虎只覺心神一震,吃那強韌的反彈之力,震得身形微微一晃,急往斜裡跨出兩步。
祁連山主朝韓三公打手勢,緩緩往前跨了兩步。
突然,峨冠道者一橫身,擋在杜君平的身前,冷厲地道:“你們果真要以三攻一?”
彭虎厲吼一聲道:“難道有什麼不對?”
峨冠道者目中精芒一閃,哼了一聲道:“適才貧道爲汝等所騙,險險做了一樁錯事,此刻不能再讓你等胡爲。”
祁連山主唯恐彭虎口不擇言,激怒對方,緩緩接口道:“道長的意思是要放了他?”
峨冠道者朗笑一聲道:“貧道絕不幫着任何一方,若要以二攻一卻是不行。”
彭虎怒道:“棲霞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棲霞道長沉下臉來道:“你們若是以一敵一,貧道是個現成的證人,不然那就是三對二的局面。”
他話說得十分明顯,祁連山主不由心中躊躇起來,先用眼色阻止了彭虎說話,然後行近韓三公的身旁道:“三公意下如何?”
韓三公思忖有頃,改用傳音道:“你我與此子並無深仇大恨,犯不上得罪棲霞。”
祁連山主亦用傳音道:“就此放過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韓三公微微一笑道:“褚兄,難道忘了兩天之後,丈人峰下,泰水溪畔的一場龍爭虎鬥。”
祁連山主恍然大悟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那時咱們儘可揀現成的便宜。”
韓三公朝着棲霞道長拱了拱手道:“實不相瞞,我等與杜君平俱無過節,只不過是身爲盟友,不得不遵衆盟主之令,道兄既認不妥,我等看在道長份上,今天就撒手不管,以後遇上可就再不容情了。”
棲霞道長面色稍霽,冷笑道:“以後是以後的事,貧道眼睛看不見,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彭虎大感詫異地道:“你們果真要放他?”
祁連山主一拉他臂膊道:“走吧,看在棲霞道長的份上,饒過他這一遭。”
韓三公跟着行出道:“他既已來到泰山,還能跑得了嗎,咱們何苦費那麼大勁。”
二人一唱一和,彭虎倒不好再說什麼,任由他拉着行出門去。
杜君平原沒把這幾人看在眼裡,見他們撤去,隨對棲霞一拱手道:“兩日後再見,在下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跨步出門,一路疾奔,直到法藏寺方始停下,恰逢公孫喬走來,一把將他拉住道:“賢侄,這些天哪裡去了,可把大家急壞了。”
杜君平顧不得寒喧,急問道:“阮玲姊妹回來了嗎?”
公孫喬道:“已回來了。”
杜君平又問道:“帶回來的那姑娘怎麼樣了?”
公孫喬嘆一口氣道:“至今尚未甦醒。”隨又皺眉道:“那是誰家的姑娘,你把她弄了回來。”
杜君平輕輕推開他的手道:“以後再詳說,我先看看她去。”急急往裡行去。
公孫喬搖搖頭,跟着行入。
杜君平進入廳內,只見聞人可正坐着在與阮玲說話,當下急行一步,至聞人可身前道:
“前輩,那姑娘怎麼樣了,可還有救麼?”
聞人可徐徐道:“暫時是不會惡化,要想清除餘毒,恐怕還得幾天。”
阮玲白了他一眼道:“她究竟是誰,你竟急成這個樣子。”
杜君平知她誤會了,忙道:“此女是秦淮豔妓金鳳,乃是奪命羅剎之徒。”
聞人可若有所悟道:“哦!想不到這妖婆居然還在人世。”
杜君平又道:“晚輩已訪得奪命羅剎便是毒害先父之人,現此女可算得是唯一活口,前輩務必設法解去她身中之毒,我要她供出主使之人。”
聞人可這才明白,突然想起兩個銀麪人之事,話題一轉道:“於大叔回來沒有?”
阮玲道:“我一回來便催着薛姑婆去接應,難道他沒與你一道回來?”
杜君平道:“他與那假銀麪人打得難分難解,之後相約至旁的地方拚鬥,當時我爲大力神彭虎等糾纏,沒法跟去,此刻不知如何了。”
聞人可思忖有頃道:“以于謙的閱歷與武功,應該沒有問題,只是此刻泰山情勢複雜,咱們該去接應他纔是。”
杜君平慨然道:“既是這樣,晚輩義不容辭,我接應他去。”舉步往外便行。
堪堪行至門首,銀面摩勒于謙已然迴轉,杜君平見他滿面疲憊之容,一側身讓到一旁道:
“於大叔辛苦了。”
銀面摩勒哼了一聲,直入客廳坐下,聞人可見他面色有異,隨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于謙僅只搖了搖頭,卻沒作聲。
聞人可知他心裡有事,便不再問了。
杜君平無故遭于謙冷落,心中大爲不悅,扭過身來對阮玲道:“玲姐,領我看看金鳳去好嗎?”
阮玲道:“珍妹正在守着她呢,我看不用去打擾她了。”
杜君平面朝聞人可道:“前輩可知金鳳什麼時候能醒?”
聞人可略一沉吟道:“她服藥已有一二個時辰了,此刻便該醒了,走,我領你看看她去。”領着杜君平當先朝內行去。
金鳳被安頓在一間廂房,王珍正坐在一旁守着,聞人可朝她臉上細看了一會兒,臉上黑色已然漸褪,長吁一口氣道:“照此看來,她身中之毒已解去不少了。”
杜君平拱手道:“晚輩先行謝過。”
王珍天真,突然擡起頭道:“平哥,這位姐姐好美啊,她可是你的朋友?”
杜君平苦笑搖頭道:“不要胡猜,她不是我的朋友。”
王珍瞪大眼迷惘地道:“既不是你的朋友,爲何這等關心?”
杜君平皺了皺眉道:“我說的是實話。”
聞人可取了兩顆丸藥交給王珍道:“等她醒了給她服下,最好再給她一杯百花仙釀。”
王珍看了杜君平一眼道:“伯伯放心,侄女會好好照顧她的。”
聞人可點了點頭,隨對杜君平道:“咱們前面去吧。”
二人重回客廳,此時薛姑婆亦已回來,突然對杜君平一瞪眼道:“你弄回來的那女子是誰?”
杜君平道:“秦淮名妓金鳳。”
薛姑婆大怒道:“呸!有其父必有其子,簡直是下流。”
杜君平無故受她斥責,而且辱及他父親,只覺一腔怒火直衝上來,亦怒道:“你身爲長輩,如何出口傷人。”
薛姑婆一頓朱拐喝道:“罵你算是便宜你了,惹惱了我婆子,一拐把你劈了。”
杜君平強忍着一腔怒火住口不言,臉上的神色卻極是難看。
聞人可深悉內情,方待替他解說,于謙已忿然霍地立起,冷厲地道:“薛婆子,你別欺人太甚。”
薛姑婆倏地扭轉身形喝道:“姓於的,你憑什麼護着他?”
于謙冷笑道:“有人膽敢動他一根汗毛,老夫立取他的狗命。”
薛姑婆性如烈火,哪受得這般言語,來拐一掄,劈面一拐朝杜君平砸去,怒道:“老身倒不信這個邪。”
杜君平一側身讓過朱拐,沉聲道:“薛姑婆,你是怎麼啦?”
玩玲亦喝道:“薛姑婆,有話好說,你今天是怎麼啦?”
薛姑婆橫着朱拐,怒氣勃勃地道:“老婆子受谷主遺命,我不容任何人欺侮你兩姊妹。”
銀面摩勒一跨步擋在薛姑婆身前,哼了一聲道:“薛婆子,你再胡鬧,於某就要不客氣了。”
薛姑婆三棱眼一翻,正待發作,突地瓦面傳來一陣陰森怪笑。
銀面摩勒一聲沉喝道:“什麼人?”呼的身形拔起,朝房脊射去。
藥中王聞人可比他還要快一着,怪笑之聲才起,入已躍起空中,隱約之間似見人影一閃。
銀面摩勒于謙與藥中王聞人可,俱可說得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二人同時躍登瓦面,竟未看出來人一點蹤跡。
此時薛姑婆、阮玲、杜君平等俱都到了瓦面。阮玲突然失聲道:“不好,咱們上當了。”
翻身落下房檐,急朝後殿奔去,杜君平亦猛然省悟,隨着往後奔去。
二人到達後殿廂房,只見王珍頹然倒臥在地下,金鳳蹤跡不見,心知上當,扶起王珍一看,還幸只是穴道被制,急爲她解開穴道,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王珍茫然道:“小妹正在喂金姑娘百花仙釀,突然爲人從後點了穴道,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這定是天地盟乾的,我這就找他們去。”
阮玲將他衣袖一拉道:“平弟不可魯莽,咱們到前面從長計議。”
此時于謙、聞人可、薛姑婆俱已迴轉,阮玲把王珍遭人暗算,金鳳被劫之事說了一遍,薛姑婆原對金鳳就沒有好感,聞聽被人劫去,不禁哈哈大笑道:“劫去了倒好,留着終是禍根。”
聞人可冷笑道:“你當她是誰?”
薛姑婆道:“那還用說,自然是蠍娘子一流人物。”
聞人可輕喟一聲道:“你錯啦,此女乃是奪命羅剎之徒金鳳,亦是毒害杜大俠唯一知情之人。”
薛姑婆大吃一驚道:“當真嗎?”
杜君平輕聲一嘆道:“晚輩與修羅前輩親耳所聞,哪裡錯得了。”
在場之人俱吃一驚道:“你說的是哪個修羅前輩?”
杜君平自知失言,略事遲疑道:“目前還得暫時守秘,九九大會之日,各位便可見着他了。”
薛姑婆甚感過意不去地道:“如此說來老身是錯怪你了。”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晚輩事前並未說明,自難怪前輩誤會。”
于謙哼了一聲道:“閒言少敘,咱們空有許多人在此,卻被人家把人劫走,這個人可丟不起。”
薛姑婆冷笑道:“是呀,你若覺得丟不起這個人,那就設法去把那妖女奪回來。”
于謙怒道:“別以爲老夫就奪不回來。”
聞人可忙勸道:“二位不用鬥口,咱們從長計議。”
只聽門外一個蒼勁嗓音沉聲道:“于謙,怎的又犯老毛病了。”
于謙面色立變,趕緊立起身來道:“老奴不敢。”薛姑婆亦肅然起立,不敢再言語了。
杜君平聽那口音甚熟,急擡頭一看,只見紅臉老人一臉嚴肅的行了進來,趕緊出座行禮道:“弟子叩見恩師。”
紅臉老人擺手令起道:“免啦,快起來吧,老夫有話問你。”
杜君平依言起立,垂手站立一旁。
紅臉老人並不追問他近日的行蹤,雙目精芒閃射,朝他臉上仔細察看了一遍徐徐道:
“龍騰八式練得怎麼樣了?”
杜君平躬身答道:“略有進境。”
紅臉老人又道:“你近日的際遇老夫盡知,不用再說了,老夫是誰,想必你也知道。”
杜君平已知眼前之人,就是與他父親同列乾坤雙絕的鐵髯蒼龍肖錚,只是他自己不明說,仍然無法確定,是以一時之間倒怔住了。
紅臉老人詫異道:“怎麼不說話,難道你至今不知老夫是誰?”
杜君平心道:你從來沒有說過,我怎麼會知道。可是嘴上他不能這麼說。
紅臉老人哈哈笑道:“龍騰八式乃是老夫獨門功夫,即此便該明白。”
杜君平突然道:“說來不信,弟子曾與一位會用龍騰八式的少年交過手。”
紅臉老人面容倏變道:“你沒弄錯?”
杜君平道:“弟子乃是練過龍騰八式之人,除了覺出她有些精微無法盡情發揮外,一般的式子都極準確。”
紅臉老人面現驚疑,沉忖半晌,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難道她沒有死?”
于謙突然從旁插言道:“小人亦曾遇一奇事,那假冒小人之人,武功亦與小人同一路數。”
紅臉老人霍地立起身,道:“由此看來,老夫的推斷沒有錯了。”
想了想目視聞人可道:“平兒既已回來,兄臺似可恢復本來,我要把對付老毒物一事,交給你了。”
藥中王拱手道:“此事兄弟早已安排,不勞盟主吩咐。”
紅臉老人又道:“毒害杜大俠之人,老夫亦已查明,只是這妖婦賊滑得緊,竟然早早藏起來了。”
杜君平接口道:“師父說的可是奪命羅剎?”
紅臉老人大感意外地看了他-眼道:“你從何得知?”
杜君平道:‘弟子本已將她弟子金鳳擒獲,可惜剛纔又被人劫走了。”
紅臉老人哼了一聲道:“就在這裡?”
杜君平點頭道:“弟子擒她之時,爲百毒門主暗中下了劇毒,以致昏迷下醒,由聞人前輩餵了解藥後,置於後房,想不到竟被天地盟着人暗中劫去。”
紅臉老人突然朗聲大笑道:“他們枉費心機了,此事縱無兇手,照樣可還公道。”
此時聞人可已換上了原來的走方郎中打扮,朝老者拱了拱手道:“兄弟就此別過,大會之日再見。”
紅臉老人起身道:“有勞聞人兄了。”容得藥中王行出門後,重又坐下道:“此番九九之會,敵方邀請了不少高手,不過僅僅幾個魔頭,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只是那七煞魔音卻大是可慮。”
杜君平亦知魔音厲害,隨道:“難道就沒有破解之法?”
紅臉老人一臉嚴肅地道:“江湖上只有-人能夠破此魔音,老夫已着人尋找去了,但盼期前能夠趕到。”
杜君平接道:“據晚輩所知,他們已約了七十餘黑道門派,竟欲湊成七十二地煞之數,這股力量恐怕不大好對付呢。”
紅臉老人朗聲一笑道:“不用擔心,老夫自有道理。”跟着笑聲一斂道:“這幾天不准你再往外跑了,將龍騰八式好好再練兩天。”
杜君平躬身領命,王珍一旁暗對他扮了個鬼臉。
紅臉老人一揮手道:“你們都後面去吧,老夫與薛姑婆還有點事情商量。”
王珍巴不得有這一聲,一拉杜君平往後就跑,阮玲跟着也往後面行去。
王珍引杜君平到了寺後,劈頭一句便道:“平哥,你與祁連山主他們動手時使的劍招是那裡學的?”
杜君平知他說的是修羅劍法,隨道:“那是修羅劍法。”
阮玲大感驚異地道:“你從哪裡學來的修羅劍法?”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恕無法奉告。”
阮玲知他必有奇遇,遂住口不再追問。
王珍卻不放鬆,拉着他的手道:“平哥,你一定要把這劍法教我。”
杜君平爲難地道:“等過了九九大會好嗎?”
王珍不悅道:“爲什麼現在不行?”
杜君平皺眉道:“請恕愚兄有難言之隱,若是賢妹要學杜門劍法,我倒可以作主。”
杜門劍法馳名字內,被譽爲武林第一劍法,比修羅劍法自是高明得多,只是這種劍法須深厚內力配合,劍式十分嚴謹。
而修羅劍法快速辛辣,別走蹊徑,最適宜於女子習練,因女子受天賦限制,較比男性的體質,多少要差遜一籌,故王珍一見這劍法便十分喜愛。
王珍身子連扭道:“我不要學,你們杜門劍法雖好,可是我沒那本領。”
阮玲一旁喝道:“珍妹,不准你胡鬧,平弟若是能夠教你時,他自然會教你。”
王珍素來敬畏這位師姐,嘴脣一噘便不敢再言語了。
杜君平歉疚地道:“珍妹不用難過,等泰山之會完了,愚兄一定教給你便是了。”
王珍這才欣然答道:“平哥,你可不能騙我。”
杜君平笑道:“愚兄幾時說話不算話,我答應你了,早晚得讓你滿意。”
阮玲接道:“不用理她了,咱們商量正事要緊。”頓了頓又道:“此次泰山之會,於你關係甚大,可有個什麼打算?”
杜君平思忖有頃道:“師父他老人家想必已有安排,至於小弟我,只有到時見機行事了。”
阮玲微微笑道:“據他老人家說,另有一股勢力在暗中幫着你,可有此事?”
杜君平點頭道:“或許是的,只是小弟並不詳知內情。”
阮玲輕籲一口氣道:“但願此次泰山之會,事情能夠順利,使真像大白。”語音一頓又道:“只是天地盟能夠一手遮天,幾乎將四大副盟一舉消滅,實力確也不容忽視。”
杜君平想了想道:“你可知暗中這股勢力究竟是誰,好像與他老人家甚有關連呢。”
阮玲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隨即用語岔開道:“時候不早,咱們前面看看去吧。”
三人重又來到客廳,紅臉老人已然走了,連薛姑婆也不在廳內,杜君平不禁一嘆道:
“他老人家爲了此事,席不暇暖,到處奔波,實令我心中難安。”
阮玲接道:“你也不用難過,這事名是你杜門之事,實際關係整個武林,一個處理不妥,便將淪爲魔劫。”
杜君平亦知這幾天的泰山,看似風平浪靜,實際外馳內張,一場巨大的暴風雨,不日即將來臨,如何消弭這場魔劫,誰也沒有把握。當下點了點頭道:“這點小弟亦極清楚。”
王珍接道:“不要盡說些喪氣話好嗎,如若沒事,咱們後面練劍去。”
杜君平欣然道:“好吧,我一定替珍妹喂招。”
這兩天的時間,在杜君平來說,算是最輕鬆的了,他在阮玲姊妹的陪伴下,把功夫從頭都做了一遍,練功之時,他自己倒不覺怎樣,一旁的玩玲姊妹卻是大爲驚異,只覺他功夫進境之快,簡直是無以復加。
阮玲幼隨飄香谷主闖蕩江湖,見識甚廣,她已隱隱覺出杜君平的武功,足可與師叔孟紫瓊一爭長短,心中除了驚喜之外,更增添了許多疑竇、她不信一個人的成就,會超越過他的年齡,尤其是時間的限制。
雖然她知這是紅臉老人聯合三大高手之力,造成了眼前的奇蹟,但仍認爲這是絕不可能之事。
杜君平安靜地呆了兩天,突然想起了與棲霞道長之約,遂對阮玲道:“玲姊,小弟出去走走,不久便回。”
阮玲愕然道:“會期只有一兩天了,你如何還要亂跑?”
杜君平道:“小弟與人有約,非去不可。”
阮玲道:“如是一定要去,我姊妹與你同去。”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那又何苦呢,我看你們還是呆在家裡吧。”
阮玲甚爲不悅地道:“莫非有什麼不便?”
杜君平知她誤會了,輕聲一嘆道:“小弟此去乃是與人作生死之搏,人去多了,豈不招人誤會。”
王珍接道:“就算是與人約鬥也該有個證人。”
杜君平起身道:“不用了,我自信還能自保。”
王珍還待爭執時,阮玲暗對她使了一個眼色,王珍會意便不再言了。
杜君平大步行出寺外,直向丈人峰行去,到達泰水溪畔,只見棲霞道長道袍飄飄,卓然立在一方岩石之上,見他行來,哈哈笑道:“施主果是信人。”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晚來一步,倒讓道長久等了。”
棲霞道長道:“貧道亦是剛到。”隨即行至一處空闊草坪,招手道:“施主儘管全力施爲,讓貧道開開眼界。”
杜君平也不謙讓,長劍出鞘,擺開了一個架式。
棲霞道長亦從肩上將長劍撤下,雙方各自凝神,暗暗將功力提聚。
杜君平突然前跨半步,手中長劍平伸而出,去勢緩慢,劍刃微微顫抖。
棲霞道長雙目精芒電閃,緊盯着對方,手中長劍橫持,緩緩向斜裡遊走。
杜君平驀地一聲清嘯,遞出的長劍一閃,幻作一層匹練似的光影,矢矯而起,從空倒卷而下,化作十餘條劍芒,兜頭向棲霞蓋下。
棲霞道長精神一振,手中長劍突然光芒大盛,舞起一團銀光,迎擊而上,但見銀光四射,一觸即收,雙方各處退後二步。
棲霞道長哈哈一笑道:“小哥出手一招便即不俗,貧道可謂不虛此行,看劍!”長劍一抖,幻出劍花朵朵,直襲前胸五處大穴。
杜君平探悉對方劍術精湛,是以出手便將家傳大千劍法施開,揮手一式火樹銀花,擋開了棲霞的劍式,跨步前衝,立還三式。
棲霞亦把劍法施開,還了三式,雙方均以精純劍術比拼,俱是稍沾即已換式,乘虛蹈隙,各顯神通,頃刻之間已互換了廿餘招。
大千劍法博大精深,神幻無比,對方抗力愈強,威力愈大,上來幾式棲霞道長僅是試探性質,井未施用全力,故還不覺怎樣,廿招下來已然覺出對手不凡,不覺精神大振,手上一凝功,改以全力進攻。
他這一全力進攻,杜君平的大千劍法威力立顯,劍式一陣鳴嘯,光芒突然大盛,棲霞的攻勢,全被封隔在一丈以外,那麼綿密的劍勢,竟無一招可以遞進圈內。
棲霞道長心頭不覺一驚,他浸劍道數十年,平生罕遇敵手,但這宗神奇劍法卻是第一次遇上,心念一轉之下劍式立變,腳下屹立如山,長劍緩慢舞動,由於劍上隱含有強勁內力,揮動之下,發出陣陣震人心絃的鳴嘯。
杜君平施展開大千劍法,在身形四周佈下一重綿密劍幕,守勢十分堅強,棲霞攻勢一經改變,突感壓力大增,猶如無數沉重鋼柱,在劍幕上衝擊,震得劍光亂顫,大有突破之勢。
他自練成杜門劍法之後,極少遇上真正擅長劍道之人,此刻已知遭逢前所未有之強敵,當下一面增添內力運劍,一面暗思對策。
突然一絲靈光掠過腦際,不禁一聲朗笑,劍式驀地一頓,一式“博浪擊錐”,劍挾風雷,兜頭劈去。
棲霞道長正處四面受敵之策,進攻杜君平的防守圈,想不到他會突然改守爲攻,一怔之下,揮身一閃。
杜君平不容他還擊,第二式騰蛟起鳳已橫推而至,棲霞道長揮劍一封,把他攻來的劍式擋開。
可是杜君平就在剛纔靈光一現之際,巳澈悟大千劍法的精奧,長劍一舒一展,倏把對方捲入劍光之內。
棲霞道長一着失去先機,頓被對方劍影包沒,只覺四下劍氣千幻,層層疊浪,直涌了過來,不覺心頭大駭。趕緊澄神凝志,抱元守一,將門戶緊緊封住。
這番主客易勢,在杜君平來說,乃是一個重大啓示,於是一招一式,盡情將劍法施展,攻勢猶如狂濤巨浪,愈來愈強,劍光圈逐次縮小,大有一舉將對方擊斃之勢。
棲霞道長忙於應付,已是有守無攻,只急得鬚髮怒張,雙目盡赤。驀地雙手持劍,大吼一聲,沖霄而起,但聽一陣金鐵交鳴,劍光突斂,杜君平手臂一陣痠麻,連退兩步。
棲霞道長胸間劇烈起伏,踉蹌落在兩丈開外,搖頭一嘆。
杜君平緩緩納劍歸鞘,行至棲霞道長身前抱拳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之戰,在下實是受益良多。”
此時棲霞道長已然恢復常態,朗聲大笑道:“小哥,你這話是替我說了。”
杜君平正容道:“在下說的是實話。”
棲霞道長輕喟一聲道:“貧道練劍數十年,今日始澈悟真諦,我這裡先向小哥謝過。”
說着果真一揖首。
杜君平諤然道:“道長並未落敗,何故如此自謙。”
棲霞道長嘆道:“實不相瞞,以貧道身份與小哥交手已然是勝之不武,敗了適足始羞,何況未必能勝。”頓了頓似覺意猶未盡,復又道:“貧道此刻覺出,如若再打下去,最多是個兩敗俱傷局面,那又何苦呢。”
杜君平點頭道:“是啊,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棲霞道長面容一整道:“咱們不僅是無怨無仇,貧道還希望交一交你這朋友呢。”
杜君平誠懇地道:“蒙道長不棄,在下就高攀了。”
棲霞道長朗朗大笑道:“咱們算個忘年之交如何?”
杜君平亦笑道:“那樣豈不委屈道長。”
棲霞道長斂去笑容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哥何出此言。”話音一頓又道:“三年之前,貧道曾遇一邪門劍客,此人劍路別走蹊徑,詭幻莫測,貧道與他拼鬥三日不分勝負,之後貧道與他訂下十年之約,今日與小哥一場比拼,使貧道頓悟以靜制動之機,靜極而動之理,我已有勝他之策了。”說罷一陣得意大笑。
杜君平深覺此人朗爽坦率,不失英雄本色,方待詢及門派住址,以便約定後會之期,突然若有所覺地回頭一看。
棲霞道長斂去笑容,重重哼了一聲道:“此是那批無名小人,意欲趁你我精疲力盡之時實施突襲,貧道早已知他們窺伺在旁,是以提前結束此鬥。”
杜君平心知是祁連山主等人,不禁連聲冷笑。
棲霞道長微哂道:“此等小人不足計較,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只聽遠遠一陣陰森怪笑道:“你們此刻插翅也難飛渡了,不用打那逃走的主意。”
杜君平大怒,厲聲喝道:“說話的是什麼人?”
但聽斜裡一聲大喝道:“爺爺大力殃神彭虎。”呼的一拳搗來,一股剛陽的拳風疾卷而至。
杜君平朗聲一笑道:“在下早知就是你們這般人。”一揮手硬接下了彭虎的一記百步神拳。
此時四下隱伏之人俱已行出,除了祁連山主、雪嶺居士外,另有黑白雙煞、三陰手俞長庚、鐵掌開碑羅定遠、一筆鎮兩湖孫平等。
祁連山主緩步行近棲霞道長道:“道長乃是方外之人,何苦捲入是非漩渦,兄弟斗膽請道長即時撤離。”
棲霞道長一臉嚴肅,徐徐道:“兩個時辰之前或可商量,此刻不用提了。”
祁連山主詫異道:“那又爲什麼?”
棲霞道長冷厲地道:“此子已與貧道結爲忘年交了,我不容任何人難爲他。”
祁連山主冷笑道:“道長自信有這能耐?”
棲霞道長霍地拔劍出鞘,怒道:“貧道人雖老邁,腰間寶劍卻不老。”
祁連山主深悉他的劍術造詣,趕緊亦將兵刃撤出,冷冷道:“道長一定要如此,兄弟也是愛莫能助了。”
棲霞道長手中長劍一抖,絲地一劍刺出,厲喝道:“閒言少敘,咱們手底下分強弱。”
祁連山主一面舉劍封住,嘴裡卻連連冷笑不止。
那面彭虎揮拳朝杜君平攻了約有五七招,鐵掌開碑羅定遠跨上前道:“彭兄請退下,羅某來接他幾招。”一擡手從斜裡攻來。
彭虎立刻拳式一收退了下來。
羅定遠外號鐵掌開碑,掌上功夫確實高人一等,一上來便不由分說連攻三掌。
杜君平一面迎擋,一面細察他的門路,只見他掌力渾厚,招招有如巨斧開山,雄猛異常,招架之時,顯得十分吃方。
羅定遠以十成掌勁,狂風驟雨似地攻了十餘招,突然一撤身退了下去。
杜君平心中正感奇異,黑白雙煞一躍而前,悶聲不響,一左一右攻來。逼得他無暇多想,疾忙出掌封擋。
杜君平這面受到羣雄車輪似地攻擊,棲霞道長那面也是一樣,祁連山主鬥了幾個回合便即退下,由雪嶺居士接手,雪嶺居士攻了幾招,一筆震兩湖孫平又上前接替。
這批人俱有效十年的純功夫,輪番替換攻擊,就是鐵鑄金鋼,亦難長久支持下去。
棲霞道長雖然個性高傲剛強,閱歷卻深,早已看出這批人不懷好意,當下緩緩捱近杜君平,暗用傳音道:“杜兄弟,你看出來了嗎,這批東西用的車輪戰法。”
杜君平亦用傳音道:“我看咱們不能容情了,殺一個是一個。”
棲霞道長道:“那不行,一個一個的拼,拼到最後累也得累垮。”
杜君平劍眉一揚道:“道長的意思咱們該怎辦?”
棲霞道長道:“撤出你的劍來,如若咱們二人聯劍,就是千軍萬馬,其奈我何。”
杜君平揚聲笑道:“看來今天要大開殺戒了。”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此時攻擊他的乃是黑白雙煞項英項傑,二人見他撤出兵刃,也一個撤出子母金環,一個撤出判官筆,一前一後攻來。
杜君平一劍在手,膽氣立壯,揮手一劍騰蛟起鳳將黑白雙煞逼退,就勢往前一躍已到了棲霞道長身旁。
棲霞道長劍上一凝功,也把對手一筆震兩湖孫平迫退,朗聲大笑道:“杜兄弟,難得咱們今天在這泰水溪畔訂交,正該拿兩個江湖敗類祭一祭寶劍。”
分列在四下的羣兇,見他倆意興飛揚,毫未把被困之事放在心上,齊感一怔。大家雖都有擒獲杜君平請功之心,可是誰也不願意捨命相拼,是以俱不願搶先出手。
這車輪戰法的主意原是祁連山主出的,本以爲杜君平與棲霞道長一場拼搏之後,決經不起大夥的輪番猛攻。哪知事情大出意外,他二人竟然打成相識,此刻見大家都退縮不前,心中不由躊躇起來,沉忖半晌,突然高叫道:“諸位兄臺,咱們今天若是不能擒獲姓杜的,以後還拿什麼臉見江湖同道。”
一筆震兩湖孫平接道:“山主說得是,弟等唯山主馬首是瞻。”
祁連山主暗罵道:“好啊!他倒拿話來擠我了。”當下搖頭道:“豈敢,豈敢,兄弟的意思是說此刻咱們並非是比武。”他這話無異是叫大家一擁齊上。
彭虎性情最是暴戾,大吼一聲道:“各位怎麼突然斯文起來了,上呀!”
鐵掌開碑羅定遠微微笑道:“彭兄的百步神拳舉世無匹,適於遠攻,何不先攻他幾招。”
大力殃神彭虎重重哼一聲,怒道:“彭某先上就先上。”大步行出,呼的一記百步神拳。
棲霞道長輕聲道:“這人我來對付。”劍交左手,右掌一擡,硬接了下來。
兩股潛力接實,地面陡然揚起一陣抄塵,彭虎如遭千斤重錘,身不由主地退了兩步。
棲霞道長哈哈笑道:“百步神拳不過而已,貧道領教過了。”
彭虎暗中提氣運息,閉目不敢開聲。
三陰手俞長庚自恃陰功歹毒,一跨步擋在彭虎之前,揚聲道:“俞某陪道長走幾招。”
棲霞道長哼一聲道:“不用客氣,諸位儘可齊上。”
杜君平跨步上前道:“此人讓在下來應付。”
三陰手俞長庚暗中早把功力疑足,手一揚,虛空輕輕朝杜君平一招。他這種三陰手原屬邪門功夫,虛空這一招,有一股無形的吸引之力,待對方覺察之際,掌勁往外一送,令人於不知不覺間中其陰毒掌勁。
杜君平不知底蘊,見他擡手一招,立刻功貫手臂,只覺一陣微風拂面,身不由主地往前一傾,心知有異,趕緊穩住下盤。
俞長庚心中暗喜,掌勁適時往外一送,三陰掌勁驟發,以十成力量攻出。
杜君平得天獨厚,屢得奇遇,對各門各探的武功,均曾涉獵。心中一經動疑,立時出手,大喝一聲揮掌擊出,一股奇猛的剛陰掌勁,直撞了過去。
俞長庚發出的三陰掌勁堪堪及體,而杜君平的掌勁亦發,在時間上他雖慢了一步,可是力道雄渾,有如狂濤怒浪,排山倒海地涌出。
這種剛陽之勁正是陰柔之氣的剋星,俞長庚的三陰掌勁立被震散,狂吼一聲,一口黑血直從口鼻中噴出,踉蹌連退五六步,幾乎摔倒。
在場之人都知俞長庚的三陰掌歹毒無匹,原以爲這一發出,對方不知底蘊必能上當,想不到竟陰錯陽差爲杜君平一掌震散,使他自己受到極重內傷,是以無不大驚失色。
祁連山主急上前將俞長庚扶住,輕聲問道:“俞兄傷勢如何?”
俞長庚喘息着道:“兄弟真氣已散,短時間恐無法調養復原了。”
祁連山主扶着他在地上坐下,安慰道:“愈兄且請歇着,待會兄弟着人送你回去。”
他表面雖然鎮定,心中卻驚駭異常,他知愈長庚具有數十年的精純修爲,要想震散他的真氣,決非在場的這些同道所能辦得到的,可見杜君平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議之境。
在場羣敵原就沒有捨命相拼之意,俞長庚這一受傷,越發沒人肯上前了。
大力殃神彭虎適於此時調息完畢,睜目一看,立時大怒,暴吼一聲道:“這小子萬萬留他不得,咱們大夥齊上把他宰了。”
可是在場之人一個個默默無言,竟無一人答腔。
突然,遠遠傳來一個清越嗓音,高聲道:“諸位別來無恙,可還認得老身嗎?”
羣雄一驚之下,擡頭望去,只見山坡之上一排立了三個人,中央是位宮裝婦人,左右則是兩個少女。
祁連山主見識極廣,想了想,突然拱手笑道:“來者可是飄香谷的謝谷主?”
宮裝婦人微微笑道:“祁連山主眼力不錯,居然還認得出老身。”
祁連山主深打一躬道:“谷主位列四大副盟,何人不識,只是前些時間盛傳谷主……”
說了一半,住口不言。
宮裝婦人點頭道:“那是因爲老身意欲閉關修習一二門功夫,唯恐俗事騷擾,是以才着人傳出,祁連山主覺着奇怪是不是?”
祁連山主搖頭道:“豈敢,豈敢,這乃是武林常有之事,何足爲怪。”
宮裝婦人一指杜君平道:“此子乃是杜大俠的後人,與老身略有瓜葛,諸位何故與他爲難?”
祁連山主正愁無法下臺,急道:“我等俱是奉命行事,並無與他故意爲難之意。”
宮裝婦人冷笑道:“諸位俱屬盟友,縱然盟主有令,也該分別真僞,何況此子已傳出血劍,是是非非明白會中便可分曉,何苦要在此刻造成血腥事件。”
祁連山主連聲道:“副盟之言極是,在下遵命便是了。”
當宮裝婦人來到之時,杜君平便已認出,因爲她身畔的少女就是阮玲姊妹。在他的意料中,此人定是阮玲的師父或大師姊,及至祁連山主叫破,才恍然大悟,原來謝谷主並沒有死。
棲霞道長系老輩人物,自然識得謝紫雲,他可不願此刻出聲招呼,仍然面對祁連山主等人,沉聲道:“三陰手俞長庚已不堪再戰,汝等誰再上來?”
祁連山主等人本已氣餒,飄香谷主來到,他們更無鬥志了,是以竟沒人接腔。
棲霞道長朗聲笑道:“你們不用故意賣謝谷主的情面,貧道不領這個情。”
祁連山主故作不聞,對着宮裝婦人拱手道:“在下遵從副盟令諭,這事免究了,告辭。”
暗對雪嶺居士等一呶嘴,急步行去。
宮裝婦人容祁連山主等去遠,這纔對棲霞道長招呼道:“那位道友可是羅浮棲霞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