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大鬧新房痛打樊梨花,觸怒了衆人。陳金定大吼一聲,分開人羣,撲過來把薛丁山抱住:“去你的吧!”像扔小孩一樣,把他扔到一邊。薛丁山從地下爬起來,還要拼命,被衆人死死拉住,暫且不表。
回頭來再說前庭。大廳裡裡外外張燈結綵,大小將官猜拳行令,高談闊論。大廳正座上是大媒人程咬金,薛元帥側座相陪。皇上、軍師、衆將都在開懷暢飲。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誇老程會辦事,程咬金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凡是敬他的酒都來者不拒。他正要打開話匣子來一痛白話,程千宗氣喘吁吁跑進了大廳:“不好了!”這一嗓子把大夥兒全驚呆了。一看程千宗,滿頭大汗,臉也變了色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程咬金趕緊把酒杯放下,把桌子一拍:“誰像你這樣,你有什麼事跑這咋唬。”“爺爺可、可壞了!後邊打、打起來了!簡直都要出人命了!”薛大帥也愣了:“千宗,誰和誰打起來了,是不是因爲貪杯過多喝醉了?”不是,不、不是那麼回事呀,新郎和新娘打、打起來,我薛大哥把人都、都要打死了,樊小姐都快沒、沒氣了。”
大夥這才聽明白,老程一愣,心說這是爲什麼呢?“我去看看。”除了皇上、軍師、大帥還在前廳,其餘衆將都隨老程慌慌張張向後帳跑去。
來到洞房門外,聽見裡邊還在打,老程一着急,也忘了自己多大歲數了,連跑帶顛,闖進屋裡,高聲喊喝:“怎麼回事?都給我住手。”大家回頭一看,援兵來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呼啦往兩旁一閃,讓老程進來。程咬金一看,孫子說得一點不錯,樊小姐在牆角地下坐着,滿臉是血,頭髮散亂,薛金蓮、竇仙童正在勸說;幾個年輕人拉着薛丁山,薛丁山滿面凶氣,還在掙扎。
程咬金滿腔怒火,來到薛丁山面前:“你爲什麼打樊小姐,你說,今天你不說清楚我決饒不了你。”老程尋思他說這些,薛丁山就能老實,萬沒想到薛丁山就像瘋了一樣,管你是誰哩!他一看是程咬金,火撞頂樑門,把秦英、羅章衆人推到一邊,噔噔噔大踏步來到程咬金面前,把胸脯一拔,脖子一挺:“老國公,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去,你辦的好事!”老程一聽這什麼話:“丁山哪!我辦啥錯事了?你指鼻子指臉教訓誰呀?我怎麼對不起你?”“嘿嘿,老國公,我多謝你給我保的這個媒,多謝你這個媒人,你可缺了八輩損德。”薛丁山這句話說得過分了,不管怎麼說,他不該這樣責備程咬金,老程在皇上面前說話都有身份哪!你一個晚輩人,指鼻子道臉地這麼說,老程哪掛得住。老程火往上撞,把巴掌掄起來,叭!就給薛丁山來了一下,“小兔崽子,我教訓教訓你。”薛丁山當然不敢還手了,冷笑了一聲:“老國公,打得好,您隨便打!”
薛丁山這一頓雷煙火跑,幾乎把老程氣得渾身慄抖,臉也變色了,鬍子也撅起來了:“薛丁山你個小崽子,你爲什麼要打人?講出道理還則罷了,講不出道理我決不饒你。”“你隨便吧。想問你去問樊梨花,不想問拉倒。”“好,我跟你講不清說不明,我管不了你有人管你。”
老程忿忿不平離開洞房來到前廳,見了皇上、軍師、元帥,把腳一跺:“薛仁貴,你那個兒子是怎麼教育的?他眼裡還有沒有老前輩?這個畜牲可把我氣死了哇。”他把洞房裡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回來的人又作了補充。
薛元帥聞聽火往上撞,吩咐一聲:“來呀,酒席撤下,升帳!”元帥升座以後,吩咐中軍官:“把薛丁山帶上帳來!”
中軍官不敢怠慢,懷抱大令,帶着親兵,趕奔後院,把大令往空中一舉:“呀——呔!薛丁山聽着,元帥有令,叫你到前廳回話。”薛丁山一聽也傻了,不管別人怎麼說,那是私事,令箭一下,變成公事了,抗命不遵,有掉頭之罪,他再硬也硬不過去。但是,薛丁山心裡頭一百二十個不服,心想爹爹也得講理。我這一肚子話非得說明白不可。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答應一聲:“遵令!”邁步離開了新房。薛金蓮、竇仙童等女眷帶着丫鬟婆子,把樊小姐從地下攙扶起來,給她擦血上藥,苦苦解勸。樊梨花一語皆無,只是痛哭。男將們一看在這伸不上手,也搭不上話,全都退出,趕奔前大廳。
薛丁山把帽子正了正,袍子抖了抖,來到帥案前頭,躬身施禮:“父帥在上,兒薛丁山參見父帥。”薛仁貴一看見薛丁山,氣得臉都變色了,手都涼了,把虎膽一拍:“薛丁山,你可知罪?”“爹爹,有罪便知,無罪不曉,兒不知身犯何罪。”“你沒罪嗎?我問你,爲何大鬧新房,暴打樊小姐?你這次成親是奉旨完婚,你打樊小姐,心懷不滿,就是藐視聖上,你知罪不知罪?”“爹爹,說我抗旨也罷,抗令也好,兒我是把她打了,不但現在打,將來打,我非把她打死不可,兒我沒有錯。”
薛丁山也夠橫的,不把事說清楚,反而跟爹頂起來了,薛仁貴哪兒受得了啊?氣得渾身直哆嗦,吩咐一聲:“來人,把他推到外邊殺了!”薛丁山把雙手一背,撲通跪下了:“爹爹,且息雷霆之怒,兒有下情回稟。我把話說完了,您樂意殺就殺,我決無怨言。您要單說我打了樊梨花,攪鬧了洞房,抗旨不遵,我一點怨言都沒有。不過您要說我打得不對,我死了也不服。”“那你說說爲什麼要打樊小姐?”“陛下,軍師,爹爹,您們先問問樊梨花,她有沒有丈夫?再問她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到底上哪裡去了?其實樊梨花是有夫之婦;她的父兄也沒回老家,而是被她殺死了!衆位倘若不信,可到後花園東北角房中看看,三口棺停尚在,死屍猶存,這如何解釋?她爲啥隱瞞真象?再者說,父兄的屍骨未寒,她居然有心跟我拜堂成親,她還有點人性沒有?我薛丁山怎能要這種下賤之輩呢!我打她就爲這些,話說完了,你們對我隨便發落吧。”
衆人聽完薛丁山的敘說,無不瞠目結舌。老程滿腔怒火也消了,爲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親自帶了幾個人,到後邊去了。他先奔後花園,一看東北角這一拉溜五問房,命令親兵把門戶推開,果然有三口棺材,看了靈牌,老程還不放心,命人把棺停打開,往裡一看,三具血淋淋的屍體。他在兩軍陣前見過樊洪,也見過樊龍、樊虎,仔細辨認,果然是樊家父子。又命人把棺材蓋上,找了找,沒人了。原來樊龍、樊虎的妻子說罷,也怕惹出麻煩,就回屋去了。老程命人在這兒看守,然後趕奔新房。
這陣樊梨花還哭呢,滿屋女眷,正在解勸。柳樊二氏夫人,咬牙切齒,罵薛丁山。大家一見程咬金進來了,趕快站起來,迎接老國公。程咬金吁吁直喘,來到樊梨花跟前。他是個直性子,這陣對樊梨花也沒好印象了,把臉往下一沉,大肚子一腆:“梨花,你先別哭,我問你一點事。”樊梨花止住悲聲,點了點頭,“梨花呀,薛丁山打你,現在他被帶到前廳,他爹非殺他不可,這小子還滿肚子都是理,他對我說了很多事,我打算問問你,你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我先問你,你是不是有夫之婦?”這些女眷一聽都愣了,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呢?這老頭兒瘋了?人家樊梨花是大姑娘,怎麼會出來個丈夫?樊梨花停了片刻,點了點頭:“老爺爺,你說的對,是這麼回事。”“啊?哎唷,我再問問你,你爲什麼說你爹、你哥哥上鄉下老家去了?怎麼他們的屍體在後花園?有人說你殺父誅兄,有沒有這個事?”梨花停了一會兒:“老國公,要說我殺父誅兄,我沒這麼幹,反正他們是死了。說他們到家鄉去了,這是欺人之談,的確是糊弄了你們。”
程咬金聽了樊梨花的話,不由得勃然大怒,手指梨花連喊帶叫:“樊姑娘,我真沒把你看透,你是這麼一個人,表面上溫柔典雅,實質是男盜女娼,你爲什麼揹着我不說實話?爲什麼瞪着眼坑人?我跟你完不了。”
大夥兒一聽,這可怎麼辦呢?摁下葫蘆瓢又起,薛丁山剛跳完了,程咬金又來勁了,事到如今,只好勸說,竇仙童、薛金蓮過來連推帶搡,把程咬金推到前廳。老程走了幾步,腦子冷靜冷靜,一琢磨,剛纔自己說的話是有點過分,樊梨花究竟是不是那種人?問她什麼她答應什麼,一點也不解釋,看這意思,其中另有隱情。她爲什麼不說呢?難道說我和丁山都錯怪了她?可後院那三口棺材又怎樣解釋?老程覺着這事不太對勁。他到了前廳一看,大家都在等着他呢。薛仁貴臉像白紙一樣,薛丁山在旁邊站着,不服不憤。皇上、軍師衆將,都在聽他老程的信兒。
薛大帥一看程咬金回來了,趕緊欠身離座:“老人家,您調查得如何?”“仁貴呀,我現在都糊塗了。要說呢,丁山講的不是沒道理,樊洪、樊龍、樊虎果然是死了,棺材就在後院,我都看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啊。然後我又到了洞房,問樊梨花,樊梨花全都承認,問她什麼,她說有什麼,仁貴,你說這事可怎麼辦?”
薛丁山在旁邊笑了:“老爺爺,這一回您不罵我了吧?您不是說我無事生非嗎?現在這事怎麼解釋?您知道樊梨花是什麼樣一個人了吧,我打她究竟應該還是不應該?”“小子,不管你怎麼解釋,你打人就是不對,我老覺着其中必有隱情。”
正在這時,軍兵進帳稟報,樊梨花的母親何氏老夫人要求見大帥。薛仁貴一聽,很好,不管樊梨花怎麼的,他跟何氏老太大無冤無仇,人家女兒捱了揍,當孃的要出面,聽聽人家說些什麼吧!大概有些糊塗的事,問問老太太,還能問清楚。薛仁貴吩咐一聲:“請。”
時間不大,梨花的老孃哭得跟淚人一樣,丫鬟婆子攙着,走上帥廳。薛仁貴欠身離座,趕緊迎接。老夫人落座之後,衆人都靜靜地等候老太太說話,何氏老夫人先瞅了瞅薛丁山,薛丁山滿臉不服,擰眉瞪眼,用白眼珠看着何氏老太太。老夫人沒計較這些,扭項回頭,對薛仁貴說:“薛大帥,老身冒昧,來闖帥堂,見大帥我要說幾句話。”“好哇,歡迎你來,有話你就說吧。”“請問大帥,你兒子薛丁山爲什麼要打我女兒樊梨花?而且下了死手。我聽說是薛丁山聽信別人的話?才把我女兒打了。但是,不管你聽着什麼話,你調查沒調查?知道不知道詳細內情?一不調查,二不詢問,伸手就打,實在叫人難以接受。我相信平西王教子有方,你不會慫恿你兒子幹這種野蠻的事吧!”
“這個——”薛仁貴臉一紅,這才發現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說出話軟中有硬,都帶着刺,比揍自己倆嘴巴子都難受。本來薛丁山這種野蠻的行爲,是當爹的慣的嗎?可有那麼幾句話,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情。兒子不好,當爹的有一定的責任,教的不嚴,管的不妥。明明這老太太是指責自己,還不那麼說,這薛大帥哪受得了哇,但是有錯,還得承認錯呀!“老夫人,你責怪得對,都怪我薛仁貴教子不嚴,才今天人前顯醜,梨花姑娘被打得那麼慘,我絕對不會饒他。一定嚴厲懲處薛丁山,給梨花姑娘出氣,給老夫人出氣。”“多謝大帥。老身來此,不是爲處分二路元帥,也不是爲我女兒出氣,是爲了把事情澄清。究竟是爲什麼?大帥你的心裡可能還糊塗。大家也不明白內情,特別是薛丁山,他更不知道內情,老身要把以往的經過講說明白。”“好哇,老人家,我們正要向您請教,您就把這些事情好好地給我們說一說吧。”老太太未曾說話口打咳聲,難過了半天,這才把以往的經過訴說了一遍。
原來樊梨花在兩軍陣前同薛丁山、程咬金把大事定下來之後,引兵回城。老將樊洪聽說女兒連勝數陣,十分高興,忍痛扶傷,親自把女兒接進帥廳,並擺下家宴,爲女兒賀功。樊梨花見一家人都在興頭上,就沒把丁山的事說出來,怕爹爹不高興。第二天早上城門剛開,就由白虎關來了一個下書人,樊洪把書信展開一看,又是楊凡提出結婚的事,並且信的措詞很不客氣,要求早日定下喜期,他就要迎娶。樊洪看罷,心裡很不痛快。他知道女兒最煩這事,可是又不能不說,把老頭兒愁得一天都沒吃好飯。天黑以後,他把梨花叫到自己的屋內,把僕人們都趕出去,對女兒說道:“梨花呀,我知道爲父要一說這話,就撞你的耳朵,但是不說又不行。你先看看這信。”他把楊凡的信交給樊梨花,梨花一看跟吃了蠅子似的,心中惡心,臉也紅了:“爹,您打算怎麼辦?”“丫頭,還能怎麼辦呢?大丈夫生在天地問,無信而不立,爹紅嘴白牙答應了這門婚事,指腹爲婚,從小把禮物都過了。我給人家說得一妥百妥,對天都盟了誓,這話我怎麼往回收啊!現在楊凡當了白虎關的大帥,我聽說小夥子文有文才,武有武藝,胯下馬掌中刀,有萬人之敵,也受過高人的傳授,名人的指點,狼主對他十分器重,早晚加官晉級,不失封王之位。你要嫁給他,早晚就是一品的王妃夫人,吃盡穿絕,享受一輩子榮華富貴。你要好了,爹也就放心了。爹也知道你不樂意,你就當可憐可憐你爹,答應了吧!馬上我就給他寫回信,挑良辰擇吉日,用花轎把你送到白虎關,讓你二人成親,你意下如何?”樊梨花再也坐不住了,“爹,不管您怎麼說,我也不能許配楊凡。我早就給您說過了,我寧願出家,甚至不活在人世,也不嫁給他。爹您是知道的。我一想起楊凡,就五內如焚,渾身上下不得勁。也許我們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對頭。爹呀,您想想,您把女兒許配給他,我這一輩子得苦到什麼程度。您就我這麼一個女兒,能不能疼愛疼愛我,把這門婚事辭退了呢?”“哎呀,梨花呀,你這不叫你爹爲難嗎?我再問你,楊凡除了長得不好,哪一點配不上你,你怎麼就這麼看不上人家呢?我再問你,你不許配給楊凡,你想許配給誰?你準備找一個什麼樣的丈夫,今天晚上你也給我說清楚。”
老頭兒一問這,樊梨花不能隱瞞了,撩衣服給爹跪下:“爹,您別生氣,既然把話說到這兒,女兒不得不說,不得不講了。您先看看這封信。”樊梨花從懷裡把老師的信拿出來了,雙手往上一遞。樊洪不知道怎麼回事,把信接過來,封頭撕開,拽出信瓤兒,借燈光仔細觀瞧。還沒等把信看完,樊洪就煩了,“啪!”把信往桌上一拍:“你師父這是乾的什麼事,她從中給你提媒了,要把你的終身許配給薛丁山,這可能嗎?薛丁山是咱的敵人,有國仇啊!領兵帶隊來打咱的寒江關,我怎麼能把你嫁給他,這不是認賊做父嗎?根本是不可能的。你師父是個武林高手,那麼高身份的出家人,怎麼能說出這種糊塗話,辦出這種糊塗事,真是豈有此理!再說那個王禪,他是薛丁山的老師,他也樂意你們成親,他是個什麼東西,他管得着咱們家的事嗎?當然了,師徒如父子,老師把你栽培成人了,確實對咱們家有好處,咱一輩子也忘不了人家,但是她也不能包辦你的婚姻。老師再親,能有當爹的親嗎?誰把你撫養成人的?誰把你養大的?究竟是我說了算,還是你師父說了算?怪不得你不樂意呢,有你師父在後頭給你撐腰。梨花呀,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應該明白,這件事情根本是辦不到,你不要胡思亂想。今天爲父告訴你個準話,除了嫁給楊凡,別的事行不通。”不管樊梨花怎麼解釋,老頭兒也聽不進去。後來把樊小姐逼急了:“爹,您能不能要我的命,您就是把女兒我殺了,我也不能許配給楊凡。就當我師父說得不對,您的話我也不能聽。”“你好大的膽量,連爲父的話你都不聽,你成心是想把我氣死,像你這樣的女兒,我要你何用。你不是想死嗎?今天我就成全你。”老頭兒一回身從牆上把寶劍摘下來了,一按繃簧,鏘啷啷拽出寶劍,梨花一看,毫不畏懼,把胸脯往前一挺:“爹,您來吧,您就成全您女兒,我就死也不答應。”
老頭兒騎虎難下,-,奔女兒就是一寶劍。梨花在那跪着,往旁邊一閃,老頭兒這一劍就砍空了。梨花過來奪這寶劍,本是想讓他消消氣,沒有別的意思,老頭兒錯疑了:“噢,你還敢跟我伸手,真是樊門不幸啊,出了你這麼個敗家子,不忠不孝。”老頭兒更急了,左一寶劍右一寶劍,梨花左躲右閃,爺倆在屋裡就折騰開了。本來屋就不大,三折騰兩折騰,把桌子上的蠟燈碰倒了,蠟燈一倒當時就滅了,屋裡一團漆黑,抓不着怎麼辦,他把寶劍扔出去了,約摸着樊梨花就在前面:“丫頭哇,你着劍!”“嗤!”其實他沒看準,樊梨花沒有在那個方向。因爲樊洪離牆很近,他一扔寶劍又彈回來了,這就叫不巧不成書,寶劍一彈回來,“咔嚓”一聲,正紮在樊洪的前心,扎進去二寸多深,樊洪覺着眼前一發黑,胸膛一發熱,“哎呀”一聲,翻身摔倒。正好寶劍在這插着,他又摔個跟斗,寶劍又扎進去很深,當時老頭就昏過去了。
樊梨花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因爲屋裡太黑。她趕緊從地下把蠟燭摸着,把火鐮打着,點上蠟燭一看,父親倒在血泊之中。這一下可把樊梨花嚇壞了,抱住爹爹失聲痛哭。這時正好進來一個丫鬟送茶,這是何氏老夫人知道父女在屋裡爭吵放心不下,讓丫鬟以送茶爲名來探聽探聽。
丫鬟推門一看,嚇得連盤子帶茶碗全摔地下了,磨身就跑:“了不得了,老爺死了!”當時正是夜深人靜,這一嗓子把全府的人都驚醒了。老太太、兒子、媳婦等,都圍到這屋了。樊龍、樊虎本來打仗受了傷,現在傷口還沒痊癒,他們穿衣不整,吁吁直喘,分開人羣,搶步進屋:“爹爹,您這是怎麼了?”抱住爹爹痛哭。哭着哭着,老頭兒又緩過來了,睜眼一看是兩個兒子,旁邊站着女兒,他用手指着樊梨花說:“我就是她殺死的呀。”他並不是誣陷女兒,意思是說要不是因爲婚姻的事,咱爺倆能吵起來嗎?你要聽了我的話,咱爺倆能生這麼大的氣嗎?要不生氣,什麼事都沒了,就因爲生氣,纔拿寶劍砍你,落了這麼個結果。他是恨樊梨花,說了這麼句話,說完老頭兒就沒氣了。樊龍、樊虎不明真象,就認爲他爹說的是真話,肯定是妹妹用寶劍把爹給扎死了。兩個人眼睛都紅了,站起身來用手點指:“樊梨花你不是樊家的人,你能把爹親手殺死,你這有多狠哪!你是我們樊家的敗類,今天非給爹報仇雪恨不可。”
二人像瘋了一樣,拉出寶劍圍攻樊梨花。這屋本來就不大,人又多,他們倆一掄寶劍,就更熱鬧了,梨花一邊躲劍,一邊解釋:“哥哥,你們先別動手,聽我說,不是那麼回事。”“你別說了,爹還能誣陷你嗎?給閻王說去吧。”左一劍右一劍下了絕情。虧得樊梨花有好功夫,把她逼得在屋裡直轉,這可怎麼辦呢?說來也巧,樊龍在前,樊虎在後,把樊梨花夾在了中間,樊龍雙手捧劍,惡狠狠分心便刺,樊虎在後邊擺起寶劍往下就劈,都想把樊梨花置於死地。樊梨花手疾眼快,“嗖”,往旁邊一躲,他們倆的劍都走空了,樊龍一寶劍正刺在樊虎的心窩,樊虎一劍正砍在樊龍腦袋上,哥兒倆雙雙而亡,不到一個時辰,爺兒仁全死了。
這回更亂套了。樊龍、樊虎的媳婦抱着丈夫哭,老太太何氏抱着老頭兒哭,樊梨花也哭,僕人、丫鬟也哭。樊梨花一看,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還活着幹什麼?她瞅了個空,把寶劍撿起來就要橫劍自殺。她母親手疾眼快,一伸手把樊梨花的手腕子抓住了:“梨花,你幹什麼?”“娘,別管我,我也死了吧。”“呦,孩子呀,不能這麼辦哪!你再死了,咱家就絕後了。”老太太知道女兒爲什麼和爹爹不和,就是因爲婚姻的事。說心裡話,老太太是站在女兒一方的,但是男人做主,她沒有辦法,幹心疼也不行。老太太狠狠抓住梨花的手,說什麼也不讓抹脖子。衆人上前把寶劍奪下,梨花也坐在地下痛哭。哭罷多時,老太太說:“梨花呀,怎麼回事?是你扎死了你爹,還是出於誤會?你把經過給我講講。”
梨花知道母親是明白人,哭着把方纔的經過講了一遍。老太太堅信不疑,老太太閉上眼睛合計了一會兒:“算啦,這是八字造定,無法更改。該着咱們家出這種喪事啦。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不能再死了,既然你沒殺你爹,也沒殺你哥哥,何必呢?”有老太太這句話,樊梨花得到無限安慰。
一家人哭到天亮,老太太把兒媳婦叫到眼前:“你們別恨梨花,這事情的經過你們都清楚。現在,你們的丈夫死了,我兒子沒了,你們難過,我比你們還難過,以後的事咱們從長計議,只是把這誤會解釋開就好了。”倆兒媳婦心裡頭恨樊梨花,嘴上說:“這是老天爺註定的,該着他們哥倆這麼死,怎麼能怨我妹子呢?再說也不是那麼回事,娘呀,你不必操心,我們決不恨梨花就是了。”
當時準備棺材,把爺兒仨成殮了。按理說應該好好超度,可是現在不行啊,一個是仨人都死了,傳出去不好聽,再說,不光是死人的事,還牽連到樊梨花的婚姻和獻關歸唐的事,全都攪到一塊兒了,因此老太太命人把三口棺材停到後花園的空房裡,等以後安定下來了,再把他們送回原籍故里,入土爲安。老太太問梨花:“咱娘倆好好商議商議,下一步怎麼辦?”
到了現在,樊梨花只得把自己的想法一點不剩地向老太太說了一遍。老太太一看,也只好如此了。但是要把府裡的喪事簡單處理一下,還得安定一下情緒,所以拖到十多天才掛白旗。本來這些事情應當給程咬金、薛仁貴他們說清,但是老太太一想,怎麼解釋呢?亂七八糟的,人家高高興興進城了,我們這又哭又喊,一提這些事,不是就把這喜事給攪了嗎?老太太的意思,現在也獻關投降了,哭也沒用,難過也沒用,趕快讓他們夫妻完婚,完婚之後再把事挑明白,這事也就過去了。這是老太太的想法。只因爲她沒說,催促女兒完婚,樊龍、樊虎的倆媳婦從中挑撥是非,給樊梨花安上很多罪名,一口咬定她殺父誅兄、喜新厭舊,所以薛丁山上了這麼大的火,怒打樊梨花。
何氏老太太一行鼻涕兩行淚,當着薛仁貴、皇上和滿營衆將,把以往的經過說了一遍。等說完了,薛仁貴的氣才消了。“原來如此。看來人言可畏呀!”程咬金的氣也消了:“老太太,你有話怎麼不早說呢?覺着嘴短沒法說,結果引出這麼多羅難,險些沒出人命。我可不是埋怨你,這事就壞在你身上了。”老太大連連點頭:“老身也承認有錯。元帥,現在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你們就看着辦吧。”
薛丁山聽完老大大的敘說,根本就不相信。他想,當孃的能說女兒不對嗎?這叫找理由爲她掩飾。看我爹那意思,他是信了,這屋裡的人還不住地點頭,也信了,好,你們愛信就信,我是不信!薛丁山瞪了一眼何氏老太太:“老夫人,我說兩句。我現在是帶罪之身,我爹還不定怎麼處分我呢。但是不管怎麼處分,我向你聲明,我跟你女兒樊梨花的婚姻一刀兩斷,從今以後我們就算完事。”老太太臉騰地一紅:“好好好,我說過,我們家的姑娘不是找不着主,既然有二路帥這句話,咱們就算真正的一刀兩斷。”老太太哭着,帶着丫鬟婆子走了。
薛仁貴一看,薛丁山太不像活了。等老太太走了以後,他馬上命柳、樊二夫人跟去勸勸。平西王隨着把桌案一拍:“-,丁山哪,這個逆子。方纔你說的什麼話?何氏老夫人講的那些話有情有理有證有據,是假的真不了,是真的假不了,爲父別的不行,難道是真是假還聽不出來嗎?我糊塗,在座的人都糊塗嗎?難道說連萬歲也糊塗嗎?就你能,就你聰明,我有你這個兒子算倒了黴了。這還了得,來人,把他推出去殺!”
捆綁手也生氣了,心裡說,二路帥你怎麼那麼糊塗啊,把大元帥氣得那個樣子,淨在你身上出事。他們過來抹肩頭攏二臂,拿繩子狠勁兒勒薛丁山,把他勒得直齜牙,捆完了推出去。薛仁貴吩咐:“現在就砍!”
衆將一看,這也太難辦。羅章、秦英等人過來躬身施禮:“元帥,丁山雖有大錯,但是情有可原,況且正在用人之際,若把他殺了,於我軍也不利。求元帥開恩,把他死罪饒過。”“本帥心意已決,不能更改,退下去吧。”衆人還想再說,元帥一揮手,站堂軍過來把他們推出帳外,嚇得別人也無法求情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皇上身上。
李世民在這坐了半天,一言未發,他就想讓元帥教訓教訓薛丁山。現在見衆將求情不下,他也坐不住了:“仁貴呀,算了吧,常言,‘兒大不由爺’,誰家都是如此。這麼辦吧,你把他放回來,死罪饒過,活罪不免,重重處罰也就是了。”
元帥一看天子說話了,這面子是不能再駁了:“臣遵旨。來呀,把薛丁山放回來!”薛丁山又被推回大帳,還是滿不在乎,在帥案前一站,“參見爹爹。”“丁山,我非是不殺於你,滿營衆將苦苦求情,當今萬歲也爲你說好話,因此把你赦回。你要是我兒子,能不能應我一件事?”“爹,您說吧,凡是兒能辦到的,兒一定聽您的。”“我現在把樊姑娘找來,你當面向她賠禮認錯。你要能做到這一點,我就饒你。要做不到,我是非殺你不可。”
薛丁山一聽讓他給樊梨花賠禮認錯,很不高興:“爹,我給她賠什麼理,她哪兒對?兒哪兒不對?兒萬難遵命。”程咬金一聽蹦過來就給薛丁山兩個嘴巴:“你是要把你爹氣死啊,讓你承認個錯還不行?平白無故你把人家打得遍體鱗傷,你算個什麼東西?這陣事情已經弄明白了,是你打錯了,你給人家說點好話,有什麼了不得的?你承認,也得承認,不承認,也得承認。來人,去請樊姑娘。”
程咬金是給薛丁山找臺階下,他要明白事,不再吭聲,這事也就過去了。可是薛丁山聽罷一陣冷笑:“老爺爺,我跟樊梨花承認錯誤算怎麼回事?她是我什麼人,我是她什麼人?我們解除婚約了,她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她,因此這個錯我不能承認。請您免開尊口。”薛丁山當衆把程啤金堵回去了,實際上就是堵薛仁貴。本來皇上一求情,薛仁貴的心也軟下來了。現在一看薛丁山當着皇上的面還這樣不留情,元帥真生氣了。他把桌子一拍:“薛丁山哪!你我斷絕父子之情,我寧願不活了,也非要殺你不可,來人,把他推出去。”
捆綁手往上一闖,二次把薛丁山推出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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