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起來工作,但並沒有去吵醒千蝶舞,打算讓千蝶舞多睡一會。
可是到了晌午,千蝶舞還沒醒,翠香急了,趕緊去叫醒她,“大夫人,已經晌午,該起身了。”
千蝶舞睡得迷迷糊糊,腦袋很沉,渾身無力,連睜眼都很費力,更別說是起身,覺得喉嚨好難受,於是輕輕的咳了幾聲,“咳咳……”
聽到咳嗽聲,翠香才發覺情況不妙,坐到牀邊,將千蝶舞扶起來,用手去平撫她的後背,希望這樣做能讓千蝶舞舒服一點,“大夫人,您還好吧,臉色怎麼比昨天的還難看?”
“咳咳……沒事……”千蝶舞越咳越厲害,越咳越難受,然後用手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咳咳……”
咳完之後,把捂住嘴巴的手收回,放到眼前一看,發現手掌心裡滿是鮮紅的血,而她的嘴裡也嚐到了血的味道。
翠香看到千蝶舞手掌心裡的血,嚇慌了神,擡頭一看,發現千蝶舞嘴角也有血,更慌了,焦急的大喊,“大夫人,您,您怎麼了?”
千蝶舞並沒有像翠香那麼慌張,兩眼無神的盯着手掌心的血看,不發一語。
“大夫人,奴婢馬上叫人去請大夫,您撐住。”翠香慌張地將千蝶舞扶着躺下,然後跑出去找人,邊跑邊喊,“來人啊,大夫人吐血了。”
千蝶舞不管翠香的大喊大叫,躺在牀上,還盯着手掌心的血看,看着看着,臉上突然浮現出開心的笑容,然後眼睛慢慢的合上,帶血的手無力的垂放下,彷彿死了一般。
這個結局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也許她生命的另一端就是回去,她想回去了,她不想再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裡掙扎,她不想再過着孤孤單單、冰冰冷冷的日子,她不想每天再去面對被人懷疑、被人提防,這樣的生活真的好累。
這個地方,本就不屬於她,何必留戀?
她早就想過用死的辦法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只是她沒那個勇氣自殺,這樣也好,病死,不需要勇氣。
徐總管得知千蝶舞吐血的事,立刻去向即墨無軒稟報,“大堡主,剛纔伺候大夫人的婢女來報,說大夫人吐血了,情況很糟糕。”
“怎麼會?”即墨無軒驚慌色變,焦急萬分,根本無法相信這件事,激動地問:“你是不是弄錯了,她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可能吐血?”
“大堡主,是婢女翠香親眼所見,我已經派人去神農醫莊了,至於具體的情況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即墨無明也在現場,聽到千蝶舞吐血的事,尤爲震驚,而他也知道即墨無軒急,於是問都沒問,過去推輪椅就往門外走,邊走邊說:“與其在這裡瞎問,倒不如親自去瞧瞧。”
即墨無軒沒有反對,讓他推,心裡也很急着想去看看千蝶舞。他不相信,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今天就吐血了,這怎麼可能?
姜旋接到消息,知道千蝶舞吐血的事,立即趕來,去千蝶舞房間的路上正巧遇見即墨無軒和即墨無明,於是就上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按理說大夫人體內的毒應該排得差不多了,怎麼會突然吐血?”
“我們現在就是要過去看看,別浪費時間了,快點走。”即墨無明不回答,加快腳步。
即墨無軒一直都沒開口說完,只想儘快趕去見千蝶舞,當進入房間後,他自己就推動着輪椅,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牀邊看她,發現她伸出牀外的手,手掌心裡全是血,而她的嘴角也有血漬,此時的她,臉色白如紙的躺在牀上,兩眼緊閉着,一動不動,彷彿死了一般。
親眼看到這一幕,他才相信她真的吐血了,然而就因爲看到這一幕,他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她死,甚至害怕她死去。
“大嫂……”即墨無明也來到了牀邊,看到臉色蒼白的千蝶舞,以及她手掌心裡、嘴角的鮮血,驚訝地問:“怎麼會突然吐血了呢,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呀?”
“讓我看看。”姜旋急忙坐到牀邊給千蝶舞把脈。
即墨無軒什麼都沒說,視線一直放在千蝶舞那張慘白的臉上,等着姜旋把脈的結果,內心之中不知不覺的在吶喊:不准你有事。
他以爲自己的心完全死了,想不到這顆心因爲她又活了,只是現在的她還有太多讓人無法相信。
即墨無明沒耐性等姜旋慢慢把脈,等不及了,於是開口問:“怎麼樣,我大嫂沒事吧?”香往起工力。
姜旋臉色一沉,表情很是凝重,閉眼嘆氣,再慢慢睜開,然後把手收回來,站起身,不敢面對即墨無軒說,所以只好對着即墨無明說:“你們準備爲她辦後事吧。”
這個答案,讓即墨無軒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千蝶舞,情緒變得很激動,接受不了這個答案,怒斥姜旋,“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即墨無明也接受不了這個答案,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又在瞎說什麼?我大嫂昨天還好好的呢!”
面對即墨無軒和即墨無明的叱問和怒罵,姜旋淡然以對,沉重地說:“我知道你們難以接受,但這是事實,大夫人現在的脈相如油盡燈枯,所以……”
“姜旋,之前你不是說我大嫂已經沒有性命之憂嗎,現在又跟我們說準備後事,耍我們啊?”
“之前的確是這樣,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的情況極速惡化,體內未排清的蛇毒正在慢慢入侵她的五臟六腑,她心中鬱結不開,一口氣堵在那裡,硬是把自己給堵死。無明,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有求死的心?”姜旋解釋完之後又反問,爲千蝶舞就這樣死去感到惋惜。。
千年難得一見的體質,就這樣沒了,能不可惜嗎?
即墨無明回答不了姜旋的問題,把目光移到即墨無軒身上,看到他傷心悲憤的摸樣,心裡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姜旋從即墨無明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大膽去問即墨無軒,“大堡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一個人有求死之心?就因爲大夫人一心求死,所以毒性纔會在她體內擴散,如今她體內的蛇毒比之前剛被蛇咬的時候還要嚴重得多。”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她不求死,就可以活過來?”即墨無軒不回答,而是提問,此時不想去解釋問題的緣由,只想用盡一切辦法救回千蝶舞一條命。
哪怕只有滄海一粟的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這個……”姜旋猶豫不答,不敢給肯定的答案。
即墨無明催促道:“什麼這個、那個,你說話能不要怎麼婆婆媽媽的好嗎?到底是不是這樣,快點回答?”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大夫人的體質異於常人,原本不受毒物侵害,然而一旦她放棄自己的生命,就跟常人無異,只要她不求死,體內的毒應該能控制住,然後慢慢排出。至於她心裡的鬱結,我想她若不求死,這個鬱結應該也就沒有了。”
“應該、應該,你能不能別用這個詞啊,你可是神農醫莊的少莊主,未來神農醫莊的主人,你老是用這個詞,不怕把神農醫莊的招牌給砸了嗎?”
“大夫人這種情況我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身體就像神話一般,虛幻縹緲,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又如何敢說‘肯定、一定’之類的話?萬一事實和我說的不一樣,那纔是砸了神農醫莊的招牌。”姜旋不服即墨無明這些話,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
世人都以爲他們神農醫莊能治百病、解百毒,但又有何人曾想過,他們也是人,只要是人,能力就有限。
即墨無軒不想再聽這些廢話,冷嚴的下命令,“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
“大哥,你要幹什麼?”即墨無明疑惑地問,實在不明白即墨無軒此舉的用意。
“除去她求死的心。”
“大嫂現在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我們說話她可能都聽不見,你怎麼讓她除去求死的心?”
“出去。”即墨無軒不解釋,再下了一次命令。
姜旋明白,點點頭,走之前提醒即墨無軒,“大夫人的身子很虛,千萬不要用力搖晃她,這樣做會增快她體內蛇毒的蔓延,如果蛇毒侵入心脈,就算她不求死,也回天乏術。”
“知道了。”
“那我就暫時留在墨城堡,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叫我。”
“出去吧。”
即墨無明聽得出來即墨無軒已經很不耐煩,於是給姜旋一個眼神,示意他出去,自己也出去了。
姜旋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再次惋惜地看一眼千蝶舞,這才走出去。
翠香是最後一個走出房間的人,走之後就把門關上,在外面等待叫喚。
此時偌大的房間之中就只剩下即墨無軒和千蝶舞兩人。
當現場沒人時,即墨無軒就站起身,離開輪椅,走到牀邊坐下,面無表情地盯着牀上的人看,伸出手去觸摸她那張慘白如紙又冰冷的臉,然後眉頭一蹙,傾身而下,對着她的臉,冷嚴的威脅她,“千蝶舞,你給我好好聽着,如果你敢死,我定會把和你相關的人全部殺掉,就連你娘也不例外,我會殺掉周麗娘,把她的屍體吊在你的墳前,任由風吹雨淋日暴曬。”
說完如此狠毒威脅的話語,牀上的人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讓他很是不爽,繼續威脅她,“你聽到了沒有,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周麗娘,殺了千家所有的人,把他們所有人的屍體都吊在你的墳前,讓他們的靈魂日日夜夜纏着你。”
“我不僅要殺他們,凡事和你接觸過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要死,我就讓那些人全部陪你一起死。”
威脅的話說得更狠了,可千蝶舞還是沒有反應。
即墨無軒急了,兩手搭在千蝶舞的肩膀上,將她拉起來,搖晃着她的身體,對她大吼,“我不准你死,聽到沒有?你要是敢死,我會讓你死也不得安寧。”
吼完之後,即墨無軒纔想起姜旋剛纔說的話,不能搖晃千蝶舞的身體,立即停手,轉而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抱着她,威脅她,“不準死,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如果不想所有人都陪你一起死,你就給我活過來。”
“你要是敢斷氣,我立即去水月庵殺了你娘,然後血洗千家,再將和你有過接觸的人一併殺死,最後把這些人的屍體全部頭吊在你的墳前。”
千蝶舞眉頭輕輕一動,無力的靠在即墨無軒懷裡,氣弱如絲地說:“你好殘忍,你怎麼可以這樣?”
聲音太過低弱,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但有人卻耳尖的聽見了。
即墨無軒聽到懷裡的人在說話,雖然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但看到她有反應,他甚是興奮,輕柔的將她從自己的懷裡推離,置於眼前,兩手固定住她的身體,不讓她倒下,更大聲的叫喊她、威脅她,“你給我活過來,聽到了沒有,活過來?你要是活不過來,會有很多人因此送命,包括你娘。你不是個孝女嗎,難道忍心看着你娘因你而死??”
“你……”千蝶舞氣息實在太弱,根本沒力氣說話,眼睛都睜不開,若不是有人固定住她的身體,她早就倒下去了。
雖然她沒有睜開眼睛,但她卻清楚的知道此時在她眼前的人是誰,除了他之外,恐怕沒有像他這般冷酷殘忍了。
“你必須活過來,否則你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你應該知道?”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天底下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我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人。你要是想救那些人,就給我好好的活着。”
千蝶舞實在是沒力氣再說話了,微弱苦笑,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即墨無軒從雙手之中感覺到千蝶舞的身體更是虛弱,不敢再這樣固定着她,而是再次將她抱入懷中,她冰冷的身體讓他感到害怕,剛纔一直都是威脅她,但這一次,他求她,“就當我是求你了,活過來吧,好嗎?”
然而這句話,千蝶舞根本就聽不見,此時她的世界裡只有黑暗,什麼都沒有。
“蝶舞,答應我,好好活過來。”即墨無軒再哀求了一次,感覺到懷裡的人已經毫無生氣,心裡一僵,痛苦地閉上眼睛,緊緊的抱着她不放,很是後悔昨天晚上所做的事。
如果昨天晚上他不允許她進賬房,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就算她是暗樁,那又怎麼樣,養在家裡當擺設,偶爾看看,順順眼、舒舒心也行,他爲什麼非要試探她不可?
即墨無軒懊悔萬分,對於這個能令他心動的女人感到憐惜,抱着她久久不放,沉溺在悲傷的世界中。
院外,即墨無明和姜旋一直在等着,等着即墨無軒的叫喚,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姜旋突然感嘆了一句,“我本來還想從你大嫂身上研究出百毒不侵的辦法,看來是沒希望了。”
即墨無明心情很不好,聽到姜旋這種話,乾脆就拿他出氣,“姜旋,你講點良心好不好,我大嫂正處於生死攸關之際,你居然還想着研究你的百毒不侵,你是不是人啊?都說醫者父母心,我看你一點父母心都沒有,沒醫德。”
“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計較。”
“我不跟你計較纔對。”
“好好好,咱們不說這個。無明,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讓你大嫂心灰意冷的想求死?按理說她捨命救了你大哥,你們應該好好待她纔對,怎麼會……”姜旋又問了這個問題,實在是很想知道。
“有些問題你最好不要問,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不方便告訴你,你只管做好你的神農醫莊少莊主就好。”即墨無明把話說得很清楚,就是不告訴姜旋這件事。
“你們墨城堡就愛搞神秘,什麼事都不讓別人知道。”
“怎麼,你有意見嗎?”
“我敢有意見嗎?以你們墨城堡的財力,要滅掉我那個神農醫莊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可沒那麼笨,爲了一件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把神農醫莊葬送。”
“你能這樣想最好,不愧是我的兄弟。”即墨無明訕訕笑的拍拍姜旋的肩膀,安撫安撫他,然後看向前邊緊閉的房門,沉重地問:“大哥已經在裡面呆了快一個時辰,怎麼還不出來?”
“心病沒那麼容易治,耐心的等等吧。其實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大嫂像是個福薄的人。”姜旋若有所思的盯着房門看,在爲千蝶舞的身份感到懷疑。
千蝶舞出身千家,又是庶出,千財的吝嗇是出了名的,所以千蝶舞從小應該沒有條件讀書纔對,她怎麼可能熟讀《神農本草經》?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