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直通雲霄的仙山,和山間那條狹窄陡峭的青石小徑,讓人遠遠望去都會望而生畏,萌生退意。
但山上那人說了:“上來。”
於是每月上了。
踏上第一級臺階,每月眼前變得漆黑,六識變得混沌,完全無法感知到周圍的任何情況,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音。不一會兒,視野重新變得開闊,他又回到了臺階上。
重生一世?破繭成蝶?或者其他什麼。這種套路原來很多年前就有了嗎?
每月搖了搖頭,將雜念拋出腦海,踏上了接下來的階梯。
第二階,他睜開了眼,看到了心中那兩個早已漸漸模糊的身影,無聲地落了幾滴淚。
“哎呀,孩子哭了。”女子慌張道,連忙將他抱起,男子也有些手忙腳亂,只能在一旁笨拙地扮着鬼臉。看着兩人可愛的反應,孩子終於破涕爲笑,兩人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第三階、第四階……
重複着過往的經歷,看着曾經的事一件件在眼前重演,每月樂在其中,那讓“父母”反覆詬病的死水一般的眼中,終於也開始流露出些許神采。
直到第三千一百一十天,也是每月八歲的某一天,就在每月沉醉於每日的天倫之樂時,那個魔族又一次殺害了每月的“父母”。
憤怒的每月再次上山,花費數日誅殺了它。
然後被村長帶人找到。
之後鐵匠來了。
再然後是日塔、雞霸、魔狼、圓通。
一切都沒有變化,他最終還是那個他。
每月看着腳下階梯,那階梯開始變得虛幻,彷彿只要他願意,下一步就能到達山頂。每月目露悲意,自嘲一笑。
明明早已接受,明明早已決定忘記,心裡卻還是無法釋懷。
“不想接受嗎,何不再來一次?”山上那人又一次出聲。
是啊,再來一次吧,這次一定要改變那個悲劇。
再次踏上征途,再次來到第三千一百一十天,他想辦法阻止了父母上山,卻在出門打醬油回來之後,在家裡發現了正在行兇的魔族。
……
後來,他數次提前上山,想要狙擊魔族,卻每次都擦肩而過。
他找來村裡所有獵戶,卻總是被瘋狂的魔族牽連。
他嘗試了一切能想到的辦法,卻都以失敗告終。
而就當他第四十七次準備踏上階梯時,一隻手從背後按住了他。
“夠了,不要再向前了。”
腳邊忽然出現了一個平靜的小水池,每月沉默着看了過去,水池中映照出一個神色滄桑、形容枯槁、滿頭白髮、眼眶深陷的男子,除了眼神依舊明亮而平靜,隱藏着一絲瘋狂外,絲毫看不出他就是登山前的那個少年。
每月卻不爲所動,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微微雙目微頜,又一次向着山間走去。
“你會死的。”
“人都會死。……至少在夢裡,我想任性一下。”
身後的老人不語,鬆開了手,閉目說了一聲好自爲之便消失不見。
……
第五十四次,每月不再衝動,他開始將自己從這個世界抽離,開始收集線索。
第五十六次,他發現村長與這事有着絲絲縷縷的聯繫。
第六十三次,線索漸漸清晰,每月驚愕的發現,雞霸也參與了此事。
第六十四次,每月找村長下了一天棋,魔族的出現遲了一天。
……
終於,第七十二次,每月成功了。他幸福地笑了起來,沒有再等到人生走完,幻境便自行消散。但當他擡腿準備踏上最後一級階梯時,他的眼前頓時一黑,再看不到任何東西,四肢也變得無力,擡起的腿久久無法落下,隨後在笑容中向後倒去,腳下階梯消失,直直地落下山去。
就在每月即將落地的時候,腳下的空氣彷彿變成了一張柔軟的大牀,將他穩穩的接住。接着,雙目復明,行動力回覆,又重新變得神采奕奕,除了那一頭白髮沒有變回去之外,他已經和踏上山路前沒有任何區別了。
他站在山下,沒有再擡頭去看山頂,而是筆直地朝前走去。隨着他的前進,仙山不再,只餘一座平凡普通的磚土房,從敞開的房門可以看到裡面昏黃的燭光,以及燭光照耀下的一張案臺和一卷草蓆,還有一個仙風道骨、正以欣賞的眼神看着他的老人。
老人身着一身打滿補丁的破爛青衣,他右手一揮,小磚房頓時變得金碧輝煌,燭臺變成了碩大的夜明珠,案臺變成了一直裝飾華麗的長桌,長桌的一端坐着那位老人,另一端直抵每月面前,桌上放着一隻樸素的茶杯,杯中只有一根漂浮的茶葉,卻散發着濃郁的茶香。
每月坐上椅子,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也笑着看着他,開口道:“能看出這是幻境,說明你悟性不差;敢一遍遍地踏上去,說明你勇氣可嘉。但這世上有悟性,有勇氣的人很多,這並不足以讓你見到我,你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我的主意嗎?”
每月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
老人依然笑着,彷彿沒有注意到每月的沉默一般:“當年有個小子天天來煩我,我不勝其擾,教了他一招半式,即便如此,也足夠他無敵於世。但這個人前日居然告訴我有個人他算不出來。”
看着每月投來疑惑的表情,老人解釋道:“我們一派,修的是命運,講的是因果,所以我們這類人最怕的就是看不見,既知因,不知果,對我們來說是極難接受的事。而湊巧,那個人有個籌謀多年的大計劃,而他算不出的人,正巧出現在他的計劃內。”
“就是說他要殺我,或者逼到我無法威脅他的計劃,但他卻永遠不會自己出手,因爲他不知道我這段因果他能不能承受的起,或者說,他的計劃能不能支持我這個變數。”每月沉吟道。
“我可什麼都沒說,”老人笑道:“說回之前的話題,我剛說過,我們一派修的是命運,你之前看到的,也不是普通的幻境,它是我用命運之河中截取的河水,營造的虛假的真實。這麼說可能有點繞口,你可以理解爲它是一個早已寫定結局的故事。而你卻爲它帶來了了一個不一樣的結局,這就是爲什麼我會這麼看中你。”
老人的目光變得嚴肅且凝重,他看向每月說道:“大劫將起,我算過無數次,但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看到轉機,我想在你身上賭一把。你可願隨我修行,直到彼時入世應劫,救黎民於水火?”
老人端起了茶,本以爲每月會考慮很久,卻不想茶杯還沒到嘴邊,對面的少年就開口了。
他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