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回想着下午在茶樓中認識的那個有趣的人,好像叫清風來着,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本來只是因爲在宮中呆了太久沒出門,被父皇強迫出門去找那位茶館的主人學習茶藝,卻因爲主人不在,無聊得坐着喝茶賞街景而已,沒想到能碰到這樣一位妙人,人生還真是有趣。
看着公子臉上的笑意,身後的幾位護衛也是十分欣慰,尤其是統領蔣雙,他入宮二十餘年,自幼看着李剛長大,很清楚對於這位公子而言,能尋到一位不在乎他地位的朋友有多麼難得,他發自內心的爲這位年輕主子高興。一行人就這樣走到了內城門口,看見來人是公子剛,侍衛們也沒有阻攔直接就予以放行。
與外城的繁華熱鬧不同,作爲皇族居住的內城,即使在舉國同慶的梧桐祭的時節,依舊保持着它的冰冷與威嚴,就如同當今御座上的那位一般,看似俊秀不凡,卻無時無刻不給人以壓迫感。哪怕民間對於那位陛下的傳言向來是體恤百姓、熱愛文學到幾乎有些多愁善感,李剛卻一直很清楚,若是情況需要,那人能夠冷血無情到看着至親之人血濺五步,負心多是讀書人,想來便是如此。
所以哪怕他再心喜,也不會在內城表現出分毫。李剛拍了拍自己的面龐,沉下喜悅的心情走向御書房,準備通報父皇后再回自己居住的蜀仁宮。忍受着一路上諸位親兄弟們鄙夷與疏遠的目光,早已習慣的李剛心中依舊有些不舒服。還是不夠成熟啊,李剛心想。
李剛深吸了一口氣,忐忑地推開那道象徵着君王權威的小房間的門,告了一聲:“父皇,兒臣李剛學習茶藝歸來。”
“腳步輕浮,步調偏快,言語雖然極力剋制,卻仍有一絲喜悅。想來應當不是因爲學茶,碰到什麼好事了嗎?”正在批閱奏摺的皇帝頭都沒擡,對李剛說道。
看都沒看一眼就能判斷出來嗎,看來我還是不到位啊,深感震驚的李剛心想道,嘴上卻老實答道:“是,認識了一位有趣的人,下午過得頗爲愉快。”
“交了個朋友嗎?”李煜放下筆,揉了揉太陽穴,望着自己這個滿腦子推翻自己家族的兒子,笑着說道:“那還真是好事呢,不過有些事應該不需要我和你多說吧?”
“是,兒臣自會判斷。”明白父親在提點自己,李剛連忙回道,心中卻對於父親那些一切以利益爲先的觀點嗤之以鼻。
“知道就好。你比你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架逞威的兄弟們成器太多,只是尚缺乏鍛鍊。我明白你不同意我的那些看法,但將來有一天,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就會發現,沒有什麼是不能拋棄的。”李煜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二兒子,笑呵呵地說道,“行了,你去吧,成天聽我訓你也不開心。”
“兒臣惶恐,這便先行告退。”李剛躬身行禮,便帶着一頭冷汗轉身離開。
“假如有一天,嗎……”李剛喃喃道,之前的父慈子孝,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笑話,最是無情帝王家,父親說的話不過是給予自己期望,想要利用自己磨鍊太子罷了,更何況他的理想,從來都與那個位置毫無關係。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毫不遲疑的打道回府了。
“呵,這就是你那個最有出息的二兒子?”御書房內,皇帝背後的窗邊忽然出現一道渾身被黑袍罩住的人,用一種戲謔的語氣說道,“看上去不過如此啊。”
“說了多少次,不要突然出現在我的御書房裡,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李煜繼續批閱着奏摺,並沒有打算擡頭:“而且我的兒子,我比你清楚,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那還真是期待啊。”黑袍人大笑道。
“期待我兒子的表現嗎?還是說,期待被我殺掉呢?”李煜眼角閃過一道寒光,批閱奏摺的筆桿一晃,身後黑袍的頭頂,頓時出現一橫一豎交錯的兩道極強的劍氣,自上而下向他攻殺而去。
黑袍人瞳孔一縮,連忙從袖中取出法杖,施法抵禦這兩道劍氣,兩股力量相撞,散發出的衝擊將兩側的書架震得粉碎,四起的木屑掩埋了黑袍人的身影。不多時,煙霧散去,黑袍用來持法杖的那隻手的袖角被震得粉碎,露出一隻蒼老的微微顫抖的手,有血跡從袖管中順着手流下。
“南唐的武學,果真博大精深。你也還是像以前一樣強大自信,我卻是已經老了。”黑袍人嘆道,“之前託付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出聲讓門外驚擾的侍衛們鎮靜下來之後,李煜終於回過頭去,對黑袍人說道:“不過是讓剛兒去趟聚賢齋,已經達成了。不過你口中的那個少年,當真如此關鍵?讓你這個蟄伏了四十年的老傢伙親自出馬,不惜動用這麼多人脈也要設計他。”
“不知道。”黑袍人答道。
李煜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向黑袍人,靜靜地等待對方的下文。
“你知道,我是個控制慾很強的人。我找過你們南唐的那位算天,他的術法着實奇妙,連我都無法窺得一角。”黑袍人一頓,然後繼續說道:“然而就連他,也沒能算出那個少年將扮演的角色。”
“難道就不能是他在故意掩藏嗎?”李煜冷笑道。
黑袍人沉默了良久,繼續說道:“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哪怕只有一絲可能性,我都不允許四十年的運作毀於一旦,所以這個人,我必殺。”
李煜聞言也沉默了,但很快他眉頭一挑,輕笑道:“那我還真想看看,這個讓你如此重視,卻又不肯暴露自己的少年,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黑袍人沒有說話,只是凌空畫了一個魔法陣,便從窗口飛走離開了。
李煜依舊沒有站起身,只是輕輕按了一下座椅旁邊一個按鈕,椅子下方便出現了幾個靈活的輪子,在他的操作下,帶着他和椅子一同移動到了窗邊。他費力地扶着椅子站起身,關攏了窗,然後輕嘆道:“魔王入世,大亂將起,你居然還有時間去找一個小孩子的麻煩,是你已經老到分不清輕重,還是說你真的所圖甚大,大到連我都看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