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愁（3）
?扶着他在圓桌旁坐下，讓他扶好乘着稀飯的青瓷碗，然後將瓷勺放到他空着的手裡。``WWw.dawenxue.com?超速首發``恢復了聽力的紫宸心情大好，破例地沒有推託藏豫夾給他的菜。看他慢條斯理地吃着飯，藏豫又一次想起他對獨自進食，特別是用筷子獨立吃飯的執著，不禁好奇。紫宸失聰時有許多事無法詢問，他就爲自己對他那少的可憐的瞭解而懊惱，現在紫宸好了，他積攢的許多謎團也是時候揭開了。?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藏豫喚道：“紫宸。”?
紫宸擡起頭。藏豫看到他嘴裡剛好含着最後一口稀飯，雙頰有些鼓，樣子極爲可愛。聽到藏豫喚他，倉促地嚥下。“怎麼了？”?
“以後吃飯還是用勺子吧。”他試探着問。“或者我直接餵你也可以。”?
紫宸心裡一驚，緊張點滴不漏地展現在瞬間退色的臉上。“對不起，是不是我把桌子弄髒了？”說着，他放下勺子，伸手在摸索着桌面，動作因爲慌張而幅度過大，碰倒了半滿的茶杯。感覺到溫熱的**溢到桌面，紫宸更加無措，只好一遍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藏豫看他越發慌忙，趕緊攥住他的雙手，扶他站起身。“別慌，我沒怪你。來，先把手洗洗。”?
紫宸咬着下脣，由着藏豫把他扶到臉盆前，幫他清洗手上的茶漬。待藏豫幫他擦乾了手，紫宸低着頭，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什麼都做不好。”?
看着他沮喪的表情，藏豫有些後悔這樣試探他，於是開口時便格外溫柔：“不會，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只是想說，對你來說勺子可能比筷子要方便些。”?
“不，筷子就很方便。”語氣又開始緊張，還帶着份祈求。“我知道我用得不好。我會練的！”?
扶他在牀沿坐好，藏豫握住他修長的手，問：“你好像很在意用不用筷子。剛入府時就是這樣。爲什麼？”?
紫宸低着頭，過了半響才慢吞吞地說：“以前……在紫藤閣的時候，因爲眼睛看不見，吃飯的時候總是把桌子弄髒。這麼折騰了幾回，他們就開始把我的飯和菜混在一個大碗裡，讓我用勺子吃，這樣就不會灑出來。”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肯定沒吃過那種米和菜混在一起的飯，菜的味道全都串了，挺難吃的。不過也苦了跟着我的丫鬟，總要替我這個瞎子收拾。”他頓了頓，又道：“那個晚上，你讓我用筷子吃飯，我其實挺吃驚的。你也不怕我把桌子弄得一塌糊塗。”?
藏豫想起那晚他拘禁的神態還有生疏的握筷方式。原來他已經十年沒用過筷子了……?
“怪不得那時候你光吃米飯不夾菜。”?
紫宸點頭，脆弱地笑了笑。“嗯。你把筷子遞到我手裡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又是個正常人了，好像我不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說到最後，他神情落寞無助，聲音細的幾乎聽不見。藏豫看在眼裡，心疼不已。?
“紫宸，”他捧起紫宸低垂的臉，認真地說：“你沒有一無是處，你也不是廢人。”?
“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會給你添麻煩……”紫宸沮喪地說。?
藏豫莞爾，道：“誰說你什麼都不能做？伊竹可早就和我說了，你撫得一手好琴。”大嘆一聲，故作委屈地嘟囔：“伊竹都聽過了，我卻還未一飽耳福。唉……”?
紫宸聽他唉聲嘆氣，急急地說：“那我現在彈給王爺聽，好不好？”?
“好！”藏豫微微一笑。奸計得逞，思緒成功轉移。?
內院的房間外是一條由低矮的長石坐檯和朱漆圓柱連成的迴廊，貼着房間圍着內院中間的花園。藏豫給紫宸加了件外袍，然後吩咐伊竹將琴臺和凳子挨着凝雨軒的門擺好。讓紫宸在琴臺前坐好後，藏豫轉身落座於迴廊外側的石臺，背靠着圓柱，一條手臂搭在膝上，神態慵懶不羈。?
“王爺想聽什麼？”紫宸玉白的手執搭在琴絃上，蠢蠢欲動。?
早就聽伊竹提起過他喜愛撫琴，有時一彈便是一個下午。失聰十幾日，他必定十分懷念吧……?
“什麼都可以。你隨意彈。”?
片刻之後，一陣悠長、勻潤的旋律在藏豫耳邊奏起。藏豫合上雙目。廊外如沙般的雨滴落英繽紛，偶爾飄灑在他臉上，無聲無息。空氣中漂浮着溼意，如同紫宸的琴一般，清涼中夾着一絲說不出的惆悵，似有似無，讓人捉摸不透。一曲將至，一曲又起，在雨天朦朧的陰鬱裡，隱含着一抹憂傷的纏綿，令藏豫深深心醉其中。?
良久，他睜開眼，轉頭看見紫宸眼瞼微垂，淡灰色的眸子半隱在濃密的睫毛中，渙散地望着前方不知何處。此時的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靜雅，因爲他的神韻中已不見那揮之不去的無助。?
藏豫起身，在濛濛細雨中一襲墨綢長袍，襯托出他高挑挺拔的體魄和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他走向紫宸，繞過長琴，在紫宸身邊停下。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優雅流暢，洋溢着雄性的敏捷。?
紫宸感到有人走近。微微收神，聞到一股淡淡的龍麝香。用手指壓住振動的琴絃，迴盪在耳邊的音樂嘎然而止。他稍稍側身，神情又恢復了以往的迷茫。“王爺？”?
身後傳來砂砂的雨聲。外面雨好像下大了，但藏豫卻覺得周圍瀰漫着一股濃郁的安靜。他沒回答，用手指勾起紫宸的下顎，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清秀白皙的容顏。雖然藏豫一直看着他，卻好像從未如此仔細地打量過。紫宸的脣很淡，像春季的櫻花花瓣，渲染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粉，襯在他有些病態的蒼白的臉上，極其雅緻。鼻子如玉雕般精緻，但不似女人那樣小小玲瓏。他的雙眼精巧異常，圍着長而密的睫毛，眼神雖然茫然無焦，瞳子卻像至淨的水般清澈透明，彷彿看一眼，便會被其惑亂心智。?
沉默中，紫宸再一次輕喚：“王爺？”?
藏豫將他的臉擡高些。紫宸的眼瞼本能地隨着揚起的臉又垂低幾許，水銀般的眼瞳無神地望着前方，散發着攝人魂魄的脆弱。藏豫俯身，輕輕吻上紫宸的眼瞼，低喃：“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眼睛……很美……”?
兩朵羞澀的紅暈點燃了紫宸的臉頰，使得他原本蒼白的臉添了抹妖豔。他眼盲，看不見藏豫，卻能感受到他溫潤的氣息吹在臉上，癢癢的，昧意深長。怔了片刻，他擡手摸上藏豫的臉，指尖細細摩挲着他的脣，然後如蜻蜓點水般地啄上。?
藏豫只覺得思緒頓時朦朧。看着紫宸半合的雙脣，他毫無猶豫，深深地吻了下去。?
惆悵而纏綿的吻，極其緩慢，但卻比任何激劇更能擾亂人意。他不可自拔地沉醉在這個吻之中。鼻間，圍繞着一股似濃似淡的茉莉花香，心裡，充滿了一個叫紫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