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漸漸走近,強子舉起望遠鏡,最前面一位銀髮老者步履輕快,身板硬朗,雖然看不清楚面孔,從身形上可以確定是陳財主。旁邊一位年輕人腰挎駁殼槍,留着小分頭,估計就是胡一刀的兒子胡隊長。後面是幾個身背駁殼槍的便衣,各個賊眉鼠眼,跟狗腿子沒啥兩樣。再後面是一溜串箱子,或擡着,或揹着,各個步履姍姍,看樣子走的路程不近。最後面幾個傢伙手持步槍警惕的向四周張望,生怕旁邊出來什麼人,還有一個傢伙扛着機槍走在後面。強子有些納悶,一共四五十人,擡着十五六個箱子包裹,只有一挺機槍還不在前面開道,這是啥陣勢?他又看了一眼陳財主,似乎有些明白了,感情這是陳財主特意安排的,看來那個胡隊長也是個草包。
陳財主帶着幾十個人慢條斯理通過石山下面,沿着小道繼續向前走,漸漸消失在夜色裡。張賢立即命令大夥做好準備,恭候這幫傢伙返回來,同時派出好幾個崗哨,密切注視野豬林的一舉一動。
然而一夜無事,陳財主並沒有立即返回,直到天亮依然沒有人影。許多弟兄不耐煩了,發出輕輕的老鼠叫聲,表達內心的焦慮。張賢連發幾個嚴厲的暗號,讓大夥保持安靜,靜候陳財主返回。
強子一動不動,雕塑般的趴在石頭縫裡,眼睛鷹一樣盯着山下。他曾經在這座石頭山上埋伏了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一羣到河邊喝水的野豬,四顆子彈打倒兩頭野豬,發了一小筆財。現在也是爬了一天一夜,卻比那時要好一些,畢竟陳財主過去以後大夥還多少活動了一會。
太陽升到半空時,前面終於傳來了消息,有人過來了。強子凝神定氣,側耳傾聽了一會,心裡有些底了。這幫傢伙有的在跑動,有的在嬉鬧,笑聲老遠就能聽見,甚至能隱約聽見“大洋”“窯姐”還有“牌九”之類的話語,看來都發財了,一個個邊走邊暢想美好的明天。
幾十個身着便衣的傢伙搖頭晃腦走了過來,有的叼着菸捲,有的哼着小曲,步槍鬆鬆垮垮背在肩上,手槍斜挎在腰間。唯一的一挺機槍扛在最後一個傢伙肩上,強子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彈藥手,心想這都啥玩意啊?也就嚇唬一下老百姓,估計一打槍全都草雞。
“呯!”強子旁邊一聲槍響,緊接着幾聲吆喝:“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山下亂作一團,一個個抱頭鼠竄,不知所措。那個小分頭揮舞手槍高手喊叫:“頂住,頂住,都他媽的給老子頂住!”
強子槍口立即罩住小分頭,他確定這個傢伙就是胡一刀的兒子。
“噠噠噠……”山頂上響起清脆的機槍聲,劉栓端起機槍狂喊:“都他媽的給老子別動,誰敢亂動老子突突狗日的。”
話音未落,“轟……”一聲巨響,一顆炮彈打在小河邊的懸崖上,小河邊立即倒下一片,不過誰也沒有掛彩,都趴在河邊瑟瑟發抖。那挺機槍扔在河邊,機槍手一頭扎進河裡,蹲在水裡乾嚎着。
“丟人現眼,就這準頭還玩炮,給老子收起來,再浪費炮彈老子抽你狗日的!”劉栓小聲罵道,那個剛摸了幾天擲彈筒的和尚吐了一下舌頭,縮在石頭後面不敢動彈了。
“下面的人聽着,老子只要錢要槍,並不想害你們性命。識相點就放下武器,把大洋交出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要是膽敢耍心眼,老子一頓炮彈讓狗日的餵了王八!”張賢朗聲說道。
“好漢爺,你們是……是哪個山頭的?聽過青陽鎮嗎?知道胡一刀嗎?”小分頭躲在人羣裡喊道。
“老子是哪個山頭你他媽的沒資格問。青陽鎮倒是聽過,胡一刀是什麼玩意?哪裡冒出來的王八蛋?”張賢說道。
“胡一刀是青陽鎮的鎮長,日本人的大紅人。我們是青陽鎮保安隊,請好漢讓開大道,放我們過去。我將在胡鎮長面前保舉你,招納你們進入保安隊,甚至還可以進入警備團,爲日本人效勞,升官發財,金票女人大大的……”
“聽起來倒是不錯,可惜老子天馬行空,來去自由,不喜歡受人節制,更不喜歡給人當狗!廢話少說,趕快把大洋武器留下,否則老子不客氣了。”
“好漢,我們沒有什麼大洋,這幾支槍還要留着防身,留給你們我們豈不斷了活路?”陳財主從人羣裡走出來。
“這位老者,看你說話還有點人樣,我就稱你一聲老者。請你不要說瞎話,昨天夜裡大包小裹擡過去,換回大洋還能少嗎?你們的活路不關我事,再說抱着日本人大腿還怕沒活路?說笑話吧?”
“好漢,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和陳大都是一夥的,只不過你是當地人,一開始迷惑了我們。人常說,盜亦有道,你們這樣不講信義,以後還咋在道上混?難道不怕遭報應嗎?”
“哈哈哈……信義?報應?請問老者,你見過有幾個土匪是講信義的?講信義的又有幾個是土匪?既然做了土匪,連信義都不講還怕什麼報應?請問老者,你講信義了嗎?你有道嗎?那些藥品是從哪裡來的?你換回這些大洋去幹啥?你們勾結日本人,賣國求榮,欺壓百姓,無惡不作,請問你們的信義在哪裡?道又在哪裡?”張賢沒有否認,就等於承認自己跟陳大是一夥的。
“這個……志不同道不合,我們這是順應潮流,凡事都往前看。剛纔胡隊長也說了,只要放我們過去,我們……”
“別再囉嗦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再說一遍,武器留下,大洋交出來,走你的路,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哎!我說那個小分頭,說你呢,幹嘛還不放下槍?找死還是咋的?”張賢吆喝着。
強子早就憋不住了,聽見吆喝,手指輕輕一動,步槍響了,小分頭手槍掉在地上,捂着手腕喊叫着。
“亂喊啥啊?跟驢叫似的,聽得老子心煩……我說你狗日的沒聽見還是咋的?耳朵塞驢毛了?要不然老子把驢毛給你狗日的挖出來……”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槍響,小分頭一隻耳朵被打中,鮮血直流,倒在地上殺豬般的嚎着。
“好漢,請息怒,息怒!我們繳槍,繳槍,大洋也交出來,請不要傷害胡隊長的性命……”老者高聲喊道。
“武器全部仍在地上,彈藥也全部放下,身上一個銅板都不許留,若發現一個銅板格殺勿論!統統抱着頭,慢慢往前走,不許停留。老子在前面搜身,如果誰身上還有武器大洋絕不客氣……”張賢舉起手槍站了起來,臉上蒙着黑布,慢慢向山下走。其他人也都把臉蒙上,連頭也包上,端起步槍機槍,抱着擲彈筒向山下衝。
強子一動不動,死死盯着慢慢向前移動的小分頭一行,只要有人敢有動作,立即就會打爆他的腦袋。
小分頭全然沒了昔日的威風,被兩個嘍囉攙扶着向前走,身上被嘍囉掏的乾乾淨淨,真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陳財主慢慢向前走,並沒有往出掏東西。一個嘍囉走過來:“老爺,保命要緊,您就別心疼身外之物了。”
“唉……”陳財主長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勃朗寧扔在地上,幾十顆子彈也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了。
“謝謝老者,謝謝小分頭!下次再有這樣的好事咱們還合作,我保證不傷你們的性命,說不定還會跟你們去參加保安隊,爲日本人賣命……”張賢高聲喊着,一直目送陳財主一行沒入山林。
“弟兄們,趕快打掃戰場!”劉栓高聲喊道。
強子一躍而起,向山下飛奔。他見陳財主扔下了手槍和子彈,心裡一直惦記着,小左輪沒幾顆子彈了,張司令的勃朗寧一直就沒搞到子彈,興許今天能有收穫。他一口氣跑下山頭,發現大夥都在撿大洋,根本沒人去撿武器,心裡暗罵這幫財迷,見錢眼開,天生就是苦命的貨。他沒費多久就找到手槍和子彈,高興的將勃朗寧和子彈揣進懷裡,興沖沖的撿步槍機槍去了。
“弟兄們,趕緊把大洋裝起來,武器彈藥都也都撿起來,咱們去增援唐司令他們”張賢大喊。
張賢帶領和尚隊向北飛奔,強子跑在最前面,恨不得一步跨到唐榮升他們跟前。他聽到關帝廟北邊炮火連天,肯定是唐司令他們跟土匪幹起來了。
唐榮升他們確實跟土匪幹了起來,而且非常激烈。他們在關帝廟北邊五里的一個山谷裡埋伏了一天一夜,終於看到三十多名彪悍的土匪鑽進了山谷。他們把土匪放進野豬林,立即用機槍擲彈筒封住山谷出口,等候土匪出來。
就在張賢對付陳財主一夥的時候,唐榮升也跟土匪在磨嘴皮子。無奈這夥土匪油鹽不進,死活不肯放下武器,更不願留下藥品。帶頭的土匪說的非常乾脆,他們花了多少心血搞來一大筆錢,就買了這麼點藥品等物資,現在要留下,這不是要他的命嗎?如果強奪他只有將藥品炸燬,跟藥品共存亡。
唐榮升命令開火,只是炮火都射向遠處,沒有傷到土匪。倒不是不敢打土匪,主要是怕土匪毀掉藥品,這次行動就算失敗了。
這夥土匪也不含糊,他們只有十來支步槍,基本都是漢陽造,其他人都拿手槍,大都是漢陽造十響駁殼槍,但絲毫沒有害怕,把藥品圍在中間,用身體保護着藥品。
匪首陳大手持兩把德國原裝盒子炮,雙槍齊發,打得唐榮升前面枝葉亂飛,火星四濺。
唐榮升氣急了,手持雙槍就是兩梭子彈,在陳大周圍打了一個圓圈,把陳大牢牢固定在圓圈裡面。
陳大汗都下來了,沒想到對方還有如此絕等高手,槍法只在自己之上。但他不甘心束手就擒,命令隊伍抱成一團,保護藥品等物資向南撤退,到關帝廟再說。本來這次還買了二十支德國原裝二十響駁殼槍,可都是新槍,無法立即投入戰場,也沒時間分槍。等退到關帝廟喘口氣,將二十響分發給大夥,到時候再跟對方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