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執事。”
李秀林行色匆匆的上到了擂臺,先是對着一身藍袍的嶽風拱手行過了一禮,這才快步趕到了擂臺中央的王動身旁。
“王動你怎麼樣?我們都發現你面色不對,接下來的比試作罷,走,跟我回去。”
“李師兄,我……”
王動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看着滿臉關切的李秀林,歉意道:“不瞞你說,我此時的狀況有些不對勁,再比下去吉凶難料。”
“嘶……”
李秀林倒吸一口涼氣,對王動的說辭沒有半分懷疑,連忙點頭道:“既如此,那便即刻當着嶽執事的面認輸,馬上隨我下擂臺。”
話音未落,李秀林一把拉着王動,轉身走到站在擂臺邊緣的嶽風身前,拱手道:“嶽執事,本谷弟子王動身體不適,現在棄權認輸。”
“棄權認輸?”
嶽風看着李秀林身旁的王動,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過幾眼後,忽然微微皺眉道:“我也是從鍛體境過來的,看你此時的狀態,似乎是內息圓滿正有衝擊竅穴的勢頭。”
“嶽執事所料不差。”
王動本不欲多做解釋,可他原先承諾過李秀林必會全力以赴,現在打到一半便要作罷,於情於理都要給對方一個交代,也是給那些支持他的西新谷弟子一個交代。
“方纔連戰十八場,一開始還沒什麼,可就在最後這幾場,我突然感覺到運轉在奇經八脈的內息,隱約有不受心法控制自行衝擊竅穴的勢頭,所以纔不得不主動認輸。”
嶽風面色凝重的點頭道:“嗯,修仙者衝擊煉氣境,便有如鯉魚躍龍門,一朝衝竅成功,便會踏入煉氣境,可其中的風險也着實不小,確實小覷不得。”
“去吧,本執事會在外門執事堂,等着你這個小師弟。”
嶽風微笑着擺了擺手,王動和李秀林雙雙抱拳致謝,順着擂臺邊緣的青石階便要走下擂臺。
可就在這時,就在李秀林下了半人高的擂臺,王動跟在後面右腳剛剛擡起,左腳還在擂臺邊緣的時候,擂臺下方忽然響起了一陣陰陽怪氣的冷笑。
“怎麼?佔了便宜就想走?直接說你怕了不就是了,何必託辭什麼身體不適?”
王動右腳猛的收回霍然轉身,就見擂臺下左手邊的東新谷弟子中,一個懷抱單刀的青年正滿臉不屑仰頭盯着自己。
“放肆!”
嶽風雙手背在身後一聲斷喝,居高臨下的逼視着那青年:“大比之中,任何人都有權自動認輸,豈容你陰陽怪氣聒噪不休。”
“我……”
那弟子臉色一白,吶吶的張了張嘴,卻是不敢出言反駁一個字。
嶽風是什麼人?
非但有個執掌外門生殺大權的總執事師父,而且本人也是外門執事堂的一名鐵腕執事,別說他一個小小的鍛體境弟子,便是他們東新谷的管事黃娟齊峰也是輕易不敢得罪。
“嶽執事息怒,李飛,你還不退下!”
擂臺下的齊峰黃娟雙雙搶到近前,衝着擂臺上面沉似水的嶽風求情。
“哼……若是再敢出言不遜,定不饒你!”
嶽風瞪了一眼唯唯諾諾退回待比弟子中的李飛,衝着擂臺邊緣的王動擺了擺手道:“快去吧,謹慎衝擊煉氣境,他日要好生爲師門效力。”
王動用力點頭,目光中滿滿的感動,他身形一轉剛想走下擂臺,可忽然間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看着七八丈外那一片西新谷弟子,看着那一張張寫滿關切的面孔,看着那一雙雙目不轉睛凝視着自己的眼眸。
尤其是看着包括石虎在內,橫躺豎臥在一層層青木臺階上,那些足有一百四十多個的受傷弟子,王動忽然覺得他不能就這麼下去,他必須要爲這些關心他在乎他的人,做些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嶽風剛要當衆宣佈他棄權認輸的那一刻,忽然快步走了回來。
“嶽執事,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我一定要戰到最後。”
嘶……
王動這句斬釘截鐵的話一出口,不只是嶽風面色一變,就連擂臺下有男有女的五十餘名年輕人,甚至是擂臺兩側黑壓壓的東西兩谷弟子也都是悚然一驚。
要知道衝擊煉氣境非比尋常,這是修仙者修仙生涯中至關重要的起始一步。
成,則一朝化
龍脫去凡體踏入煉氣境。
敗,則一朝沉淪永無機會再踏上仙途。
搞不好還會因內息暴走反噬丹田沖毀經脈淪爲廢人,後半生生不如死。
這其中的厲害關係,相信他王動清清楚楚,可他竟然……
靜,偌大的東新谷裡,一時間靜到只能聽到連綿起伏,潮汛般的一片片粗重呼吸聲。
“王動,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有個差池,後果將再無挽回。”
嶽風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知何時竟已垂落在身體兩側緊握成拳。
“王動,你不要逞強!還不快下來!”
嶽風的話音剛落,臺下的李秀林便是一聲焦急大喊,緊接着西新谷弟子們紛紛大叫了起來。
“王動,認輸就認輸,沒什麼了不起,快回來……”
“我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沒人懷疑你……”
“認輸不丟人,你衝竅成功踏入煉氣境比什麼都重要……”
“你已然連戰連勝了十八場,夠了……”
王動喉頭一陣滾動,可目光掃過那些反應過來後雖是不曾言語,卻是滿臉鄙夷明顯不相信的大部分東新谷弟子,斬釘截鐵道:“嶽執事,我意已決。”
“……好吧……”
嶽風皺眉點頭,心裡既是埋怨王動固執衝動太過意氣用事,卻也不得不惺惺相惜,暗暗的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入了慕容峰主法眼的人物,就連師父也對他青睞有加,果然鐵骨錚錚渾身是膽!
若所有弟子都能像他一樣,我堂堂青羅宗,又何至於被其他三大仙門……
就在這時,嶽風忽然耳根一動,緊接着恭敬的面對着北面觀禮臺,神情凝重的連連點頭……
“法力凝絲,傳音入密?”
擂臺下的李秀林心下一驚,擡眼望向了十幾丈外的觀禮臺上。
果然就見原本坐在青木靠椅上的外門總執事嚴剛,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站在了觀禮臺邊緣,手扶圍欄望向這邊的同時,嘴脣似在微微啓合。
法力凝絲,傳音入密,這是築基境修仙者才能施展的手段,鴉雀無聲的在場衆人除了築基境的嚴剛之外,沒有人能使得出來。
李秀林雖然修爲遠遠不如王動,卻是入門多年,這些東西他倒是有所耳聞。
就在這時,擂臺上的嶽風衝着北面觀禮臺的方向躬身一禮後,左手忽然探出一把扣向了王動手腕……
近在咫尺身旁,雖然猝不及防,可王動試煉谷中幾經生死搏殺,再加上逆天改命至今,夜以繼日堪稱自虐的不輟修行,那反應力也是快到了極致。
就在嶽風五指如鐵鉤抓來,指尖觸碰到他手腕皮膚的一剎那,他竟然間不容髮“噌”的甩手躲過,與此同時他足尖猛點地,整個人彈身而退,直往九尺開外落去。
哪知道嶽風一聲斷喝“梯雲縱”的同時,雙臂大鵬展翅般左右伸展,整個人騰空而起追着王動而去,鴻毛般輕飄飄的一閃而至,一把扣住了剛剛落地的王動右手腕脈。
“梯雲縱!”
王動手腕子一麻驚呼出口,算上這次,他已是第二次在輕身法術梯雲縱之下吃虧了,可這梯雲縱經由身旁的嶽風使來,根本就不是當初的於海所能比擬的。
“嶽執事?你……”
王動面色狐疑卻是並不害怕,他又沒有犯事,嶽風沒理由對他不利。
“你執意接着比試,我雖氣惱你固執衝動,可爲了保我青羅多一可造之材,只好破例幫你一把。”
說這些話的時候,嶽風心裡滿滿的感動,這些話都是他的授業恩師,外門總執事嚴剛方纔傳音入密時提點於他的。
王動有擔當有膽色有潛力,值得用心結交,他此時處境艱難兇險,正當雪中送炭,嚴剛這個好師父點了徒弟嶽風一句,真心是爲了嶽風着想。
恩師如此待我,真乃我嶽風幾世修來的啊……
就在嶽風心緒如潮的時候,王動就覺着一股綿軟醇厚,與內息大相徑庭的陌生力量,順着他腕間脈絡涌過手臂流入體內,雨露甘霖般的遊走在奇經八脈之中……
“好了,你體內的奇經八脈,已被我用靈力暫時護住,一個時辰之內,可抵的住內息連續衝擊,你放心應戰吧。”
嶽風收回手掌交待了一句,返身走回擂臺邊緣站定,環視着神情各異的兩谷
弟子朗聲道:“我對王動做過什麼,已在言語中說的清清楚楚,對戰繼續,東新弟子上臺!”
嶽風的聲音落下,東新谷中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漸漸的響成了一片。
說什麼的都有,有的羨慕王動還沒有升入外門便得到了外門執事的賞識,有的興高采烈的爭辯着王動接下來還能勝過幾場,有的巴望着王動當衆出醜,有的……
可隨着拎着單刀的李飛一臉凝重的上到了擂臺,和王動面對面的站在了一處,嗡嗡直響的東新谷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近距離看着對面的王動,看着這個一襲青衫標槍般挺拔的同門,李飛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傲慢。
不說傳言中王動曾經如何如何力戰過外門弟子,也不說王動曾經三下五除二的廢了杜秋山,更不說王動連戰十八場連戰連捷。
只說方纔,王動能在外門執事嶽風猝不及防的出手下,反應快到那般極致飛身而退,他李飛就決然辦不到。
我與他之間,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我簡直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
李飛暗暗的嘆了口氣,一直以來不斷膨脹的優越感蕩然無存,他忽然退後一步站定,對着王動緊緊抱拳:“王師弟,李飛不才,還請多多指教。”
“嘶……一向眼高於頂的李飛這是怎麼了?”
“是啊,李飛雖然排在東新七傑的末位,可連續三年能夠不挪窩,那一身實力也是硬生生打出來的。”
“費那個腦筋做什麼,好好看着不就行了……”
“……”
聽着擂臺下各式各樣的議論聲,李飛沒有感到絲毫難堪,反而暗暗慶幸自己能在狂妄自大的懸崖邊上及時勒馬。
“李師兄,請手下留情!”
王動拱手還過一禮再不多話,靜待對方先出手。
“得罪了!”
李飛目光一凝單刀“倉啷”出鞘,足尖點地“噌噌噌”急跨三個小碎步,已然躥到王動身前不及七尺處,單刀一揚帶起一片雪亮刀光,直劈王動胸膛。
利刃破風聲中,雪亮刀光眨眼劈至,然王動不閃不避,左手長刀倏忽間橫在胸前,精鋼打造的漆黑刀鞘“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中直接將劈來的長刀崩的倒卷而回。
“好大的力氣!”
刀身“嗡嗡”直顫的單刀險些脫手飛出,李飛面色大變,就覺着握着刀柄的右手虎口,撕裂般的疼痛,眼角餘光一掃,已是鮮血淋漓。
然而三年大比始終第七的名頭畢竟不是虛的,一招失利他毫不猶豫手腕子一翻,單刀一晃就想劈出第二刀,哪知刀身剛剛擡起不到半寸,眼前一花的同時惡風刮面即至……
被凌厲拳風激的飛揚於腦後的鬢髮灑落雙肩,李飛手中單刀僵在身側半空,望着那隻懸停在他鼻子尖的鐵拳,突然驟停的一顆心忽然緩了過來,卻是“砰砰砰”的越跳越急。
“多……多謝師弟手下留情。”
李飛乾嚥了一口唾沫,拎着單刀轉身下了擂臺……
“敗了?這就敗了?”
“嘿,王動那一拳太快了,豈是李飛擋的住的。”
“李飛排在七傑末位,這下敗於王動之手,非但會被別人佔了他七傑之一的名頭,而且也失去了繼續爭奪大比前十的資格,一敗塗地啊……”
“哼,雖然同爲東新谷弟子,可姓李的一直牛哄哄的,活該……”
李飛拎着單刀目不斜視的回到了本谷弟子觀戰區,聽着身前身後這些或高過低的聲音,他面色平靜的找了一處僻靜人少的犄角旮旯坐定,一顆心平靜的很……
看着那即將隱沒於西山之下血紅的一線夕陽,他脣邊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他知道,今後要走一條什麼樣的路。
“王動,謝謝你……”
李飛緊緊的握了握拳,轉頭望着擂臺上那個一襲青衫的挺拔身影,澄澈的眼睛裡沒有半分恨意,有的,只是……
可就在這個時候,李飛突然面色一變,就見一個倒提長槍的男子“噌”的一聲躥上了半人高的擂臺。
“王動休得猖狂,我張鐵來會會你!”
聽着這聲氣勢洶洶、透着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斷喝,李飛搖了搖頭哂然一笑。
“張鐵呀張鐵,你如此無禮,王動豈能容你?”
“你呀,這是在找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