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山風,從身後的石洞通道徐徐吹進巖洞,精赤的後背涼嗖嗖的,王動跪坐在地上,望着空空如也的面前,好一陣出神。
許久後,他長長的吐出口氣,指尖緩緩摸過自己的眉心,他知道,朱玲並沒有離開他,而是回到了珠子裡面,進到自己的識海與自己融爲了一體。
“朱玲,你好好睡吧,等你一覺醒來,我要你知道,我非但拜入了仙門,而且已經是即將突破到練氣境的鍛體巔峰!”
“到那時,我不僅要你爲我高興,我也等着你無上神功的第二層。”
王動用力的握了握拳,走回到巖洞中央那幾根灰白色的石筍旁,一把抓起樹棍,三下五除二的綁好五條鬚根兩塊樹皮,一把別進褲腰,轉身甩開大步向着巖壁上的石洞通道走去。
半人高的通道微微向上傾斜,王動拎着樹棍貓着腰,片刻功夫便已來到了洞口。
金黃的晨曦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不過卻有些刺眼,王動不由的擡手擋了擋,漸漸適應後,他直起腰身標槍般的站定。
望着遠山頂上那輪橘紅色的朝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振臂狂吼道:“啊……我王動,回來啦……”
中氣十足的狂吼聲在莽莽的羣山中餘音不絕,久久迴盪,再也不復當初跳崖時的悲憤絕望,反而生機勃勃,盡顯豪情萬丈。
望着遠處山林間驚起的幾片飛鳥,王動長長的吐出口氣,清瘦剛毅的臉上掛着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一刻,他覺着渾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氣力,他相信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再能左右他王動的命運。
“爹,我這就回家。”
王動明亮的眼睛裡透着急切,他低頭四顧,發現自己所在的洞口,離着山石嶙峋的懸崖底部約有三丈多高。
這樣的高度,若是放在跳崖以前,估計那時還是病秧子的自己看着就會頭暈腿軟,更別提跳下去,可此刻,嘿嘿……
王動深吸一口氣,先將兩尺長的樹棍丟下崖底,隨後瞅準一處相對平整開闊的地方一躍而下,
就在即將墜地的那一刻,他忽然雙手抱頭胳膊護住臉頰,屈膝收腰整個人團做一個球形。
“砰”的一聲落地後,他球一般骨碌碌的滾出老遠,直到快要撞上一塊大青石的時候這才堪堪停下。
他一骨碌從地上蹦起來,也不在乎後背腰間的那點疼痛,快步撿起掉落在不遠處的樹棍,辨明方向後,順着亂石嶙峋的崖底向着山外走去。
山路難行,再加上繞了一個大圈,直到日正當空的晌午時分,王動這纔回到了紅楓城。
紅楓城並不大,人口不到三萬,不僅是一座羣山環抱的山城,還是由千里之外的深山裡,一個叫做青羅宗的修仙門派所庇護的小城。
每年入冬的第一天,青羅宗都會按照數百年流傳下來的慣例,派人到紅楓城選取具備靈根,年滿十七週歲的年輕人收錄到門下。
之所以選在十七歲進行靈根測試,是因爲一個人有無靈根,在這一年分辨的最準,這是修仙界多年總結出的經驗。
而據說像紅楓城這樣被青羅宗庇護着的山城,在鄰近的山區還有大大小小的十幾座。
此刻,王動光着膀子拎着樹棍,昂首闊步的走在紅楓城東西向的主街上,冰冷的目光從街道兩旁的店鋪上一一掃過。
他清楚的記得,當日離開紅楓城決心求死的時候,他拄着柺杖從這一間間店鋪前步履蹣跚的走過,店鋪裡裡外外那一張張冷漠,甚至是鄙夷厭惡的臉。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聲聲肆無忌憚的嘲弄聲,還等不及他
走遠便在身旁背後嘰嘰喳喳老家賊般的響起一片。
他更是清楚的記得,還有七八個沒人管,或者大人就在附近卻根本沒想管的屁大孩子,追在他身旁背後不斷的撿起石子土塊,丟在他的身上臉上,一邊丟一邊還攀比起鬨般的高喊着“病秧子,掃把星……”
這一切的一切,王動不會忘,至死也絕不會忘。
“咦,這人是誰?怎麼看着有點眼熟?”
“對啊,你一說我也覺得眼熟,是誰呢?不像是咱城裡的,你看他渾身破破爛爛還拎着一根木頭棍子,沒準是哪來的乞丐。”
“離遠點,離遠點,可別粘上了叫花子的晦氣。”
諸如此類的言語不斷從附近的店鋪裡傳來,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經過王動時更是遠遠地躲開,一個個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死蒼蠅。
對於這些,王動除了心裡陣陣冷笑,他腳步絲毫不見凌亂,挺直的脊樑也一點沒彎,鼠輩,我王動又豈是爲了你們而活。
不過這些刻薄的言語倒是提醒了他,若是這麼回家被父親晚上回來看到,還不得心疼死?
他眼珠一轉,伸手在彆着五條鬚根的褲腰上按了按,前行的方向忽然一折,快步朝着左前方的那間“薛氏醫館”走去。
“嘿,我說你個死叫花子,你倒是哪都敢來啊,滾滾滾,上別處要飯去。”
“還不滾,哎呦喂,竟然還敢瞪眼,瞧我這暴脾氣……”
王動剛走到醫館門前,還沒等他擡腿上臺階,就見由打門裡躥出一個頭戴土黃色小帽的瘦幹猴夥計,揮着一把竹掃帚朝着他的身上打去。
王動眼睛一眯,樹棍輕輕往上一挑,那夥計手裡的掃帚就“嗖”的一聲飛到了半空,
不等夥計緩過神來,王動一步跨前,左手掄圓了“啪”的就是一個嘴巴子抽在了夥計乾癟的臉上。
那夥計“啊”的一聲慘叫,雙腳騰空整個人撲楞着飛出了老遠,直接砸進了身後的醫館裡。
“哎呦,哎呦呦,打,打人啦,打死人啦……”
醫館裡頓時雞飛狗跳,緊接着五六個夥計抄椅子的抄椅子,拎板凳的拎板凳,呼啦超的闖出醫館,呼喝叫罵着就把王動圍在了正中間。
夥計怎的,真有那不含糊的,就見一個瘦竹竿般且嘴歪眼斜的兔脣夥計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舉着一根搗藥杵就向王動的鼻樑骨砸來。
可還沒等他得逞,王動側身一讓,一腳正中兔脣瘦竹竿的小腹,就只聽“媽呀”一聲,兔脣整個人摟着小腹勾着腰,蝦仁般的撲倒在地,皮包骨的腦門正好磕在臺階的石愣子上,當下頭破血流,昏死去鳥。
其他夥計一看這架勢哪還敢上前,只不過是怕飯碗子不保,所以退的大老遠咋咋呼呼的一個勁跳腳罵街。
而王動先前向醫館走過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留意到了,此時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又是在鼎鼎大名“薛神醫”的醫館門前,頓時趕集撿錢似得涌來了一大票圍觀羣衆,只不過懼於王動的強橫,紛紛不敢靠近罷了。
就在圈外人指指點點,圈裡幾個夥計圍着王動直跳腳的時候,一道公雞打鳴般的聲音,從醫館裡抑揚頓挫作詩般的傳了出來。
“什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老夫這救死扶傷的慈善之地鬧事?不怕老夫綁你去城主府治罪嗎?”
“啊,薛神醫來了,這小子要倒黴了。”
“那是那是,薛神醫和城主府的宋仙官可是交情莫逆啊,仙官的孫媳婦多年不孕就是薛神醫親自出馬給搞定的。”
“噓,小聲小聲……”
身
後亂糟糟的聲音頃刻間靜了下來,王動拎着樹棍打眼一瞧,就見一個寬袍大袖,精神矍鑠,猴了吧唧的小老頭邁出醫館門檻,站在臺階上撇着嘴斜睨着自己。
這老頭王動見過,四歲那年曾由父親揹着來這醫館看過病,那一吃就是十幾年,造價不菲的苦藥就是這廝所開,苦大仇深啊。
“小子,看你年歲不大,怎的如此狠毒,哼,若不給老夫一個交代,用不着去城主府,老夫既能醫人就能毒人,豈能輕饒於你!”
薛神醫立在臺階之上,乾瘦的蘭花指一點一點的遙遙戳着王動。
而就在這時,先前給王動一巴掌抽進醫館的“暴脾氣”夥計也被人攙了出來,紫青的腮幫子腫的跟塊年糕似得,指着王動對薛神醫哭道:“幹舅老爺,你可得給小的做主啊。”
而他的話音剛落,小腹中了王動一腳的那位兔脣竹竿夥計恰巧醒過來,蜷縮在臺階下捂着血淋淋的腦門子衝着薛神醫哭嚎道:“館主啊,不能輕饒了這小子,替小的報仇啊,哽!”
這位仁兄又昏了過去。
薛神醫面色鐵青,說出的話倒是雲淡風輕:“放心吧,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如此行兇,老夫自有分寸,爾等且退在一旁。”
“看,那臭乞丐馬上就要倒黴了。”
“哼,活該……”人羣中又是一陣竊竊低語。
王動也懶得理會身後的那羣蒼蠅,他一邊盯着臺階上的小老頭,一邊暗暗琢磨着,這東西就連朱玲都說具備近千年的藥力,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嗯,就這麼辦。
“薛神醫,”
王動齜牙一笑,順手從褲腰裡彆着的五條鬚根中抽出最細的一根,捏在指尖衝着臺上的老頭晃了晃,笑道:
“小子有一支藥力奇足的物件想賣給你,誰曾想你店裡的夥計狗眼看人低,瞧我穿着破爛便出手傷人,如此說來,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藥我便拿到別家去賣,告辭!”
說着話,王動作勢就要轉身,可就在這時,臺階上的薛神醫猛的面色一變,“這位小哥,請留步。”
“噔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中,猴了吧唧的薛神醫幾乎是小跑着搶下臺階,劈叉般的一大步闖到王動身邊,一把攥住了王動拿着鬚根的手腕。
他面色凝重的閉上了眼,將鼻子湊近那條筷子粗的褐色鬚根,鼻頭抽搐着聞了又聞,忽然,他睜開眼睛,意味深長的瞟了王動一眼,最後居然倒揹着手氣定神閒的走回了臺階之上。
“嘿,拿條破樹根就想誑人,這小子簡直是瘋了,”
“看,薛神醫的胳膊動了,一準是要施毒,這小子完了,”
“快,快點退遠些,別殃及池魚……”
聽着身後嗚嚷嗚嚷的竊竊低語聲,王動實在是受不了了,他也不再等薛神醫有什麼答覆,身子一轉直接就要離開。
“且慢,”
身後的臺階方向猛的響起一聲令人牙酸的尖喝,王動攥着樹棍的手掌不由的一緊,看來這老傢伙不識貨,如今要想脫身,只有先拼着逃出城去,過兩天再夜裡回來。
想到這,王動霍然轉身,可他手中的樹棍纔剛剛舉起,就愕然發現臺階上的薛神醫滿面帶笑,乾瘦蘭花指連連輕點着自己,道:
“呵呵呵,到底是年輕氣盛啊,太也沉不住氣,來來來,裡邊請!”
看着伸手相讓,滿臉褶子笑的有如菊花綻放的薛神醫,王動嘴角抽了抽,強壓下一抹笑意,二話不說,舉步上了臺階,
心道,老傢伙,這些年你沒少坑了我父親的血汗錢,今個,叫你一併吐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