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動站在擂臺中央,遙遙的看着赤手空拳的連勝緩步而來,面色越來越凝重。
中等身材的連勝,穿着一件洗到發白的青布長衫,磨出毛邊的兩隻袖口高挽過肘,露出肌肉虯結古銅色的兩條粗壯手臂。
再配上濃眉大眼一張極爲淳樸的發紅臉龐,給人的感覺就彷彿一個正值壯年的莊稼漢,正沿着田間地壟隨意走動,巡視着自家的麥田。
他既不似夏君臨閒庭信步風度翩翩,也不像葉獨樹邋里邋遢冰冷傲然,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氣勢,平凡普通到了極點。
可這就是這樣的連勝,卻偏偏讓王動生出了一種厚重如山嶽的壓迫感,不知不覺中心跳加速呼吸漸漸急促。
嘶……好厲害,險些着了他的道!
王動霍然驚覺,迷亂的目光陡然恢復清明,就在迎面而來的連勝,離他只有一丈遠的一剎那,他一步跨前一聲斷喝驚雷般出口:“連勝!”
一聲斷喝出口,猶如晴天霹靂,引的擂臺上下的形勢陡然生出了變化。
擂臺之上,連勝鬆鬆垮垮的雙拳一把攥緊,停身止步距離王動七尺遠站定,凝視着王動的目光中先是閃過訝然,漸漸化作了毫不掩飾的欽佩欣賞……
一聲斷喝,硬生生掐斷了我的勢,王動,你真不簡單……
擂臺之下,觀戰的九成九兩谷弟子被王動那一聲斷喝驚得如夢方醒,紛紛捫心自問,咦?我方纔是怎麼了?爲什麼眼裡心裡只有一個連勝,卻是再無他物……
而就在同一時間,擂臺北面夜色深沉的觀禮臺上,單手攥着身前圍欄的嚴剛頻頻點頭,好一個王動,好一個連勝,我青羅後繼有人……
“呵呵呵,王動啊,你小子那一聲斷喝好生霸道,險些把爲兄震成了聾子。”
連勝笑呵呵的看着七尺對面的王動,醇厚的嗓音中透着一股親近,彷彿與今日才得一見的王動,已是多年摯友一般,說話隨意的很。
“師兄好生了得,令我一時間主動入甕卻毫不自覺,險些深陷其中拔不出來。”
王動看着連勝坦誠親近的一雙眼睛,直言不諱的道出了心聲。
他這番話並非虛情假意敷衍連勝,而是實實在在的肺腑之言,只有他自己知道,方纔有多險。
方纔的連勝,渾身上下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氣勢,可沒有氣勢便是最大的氣勢,因爲還沒等你察覺,他那其實無處不在的氣勢,已然偷偷破開了你的心防。
他看似一普通莊稼漢,渾身上下全是破綻,可破綻太多了,也就變成了沒有破綻,因爲你根本就不知道從何下手。
此時深陷其中毫不自知的你,就會眼裡心裡只有他連勝一人,一門心思的琢磨一個問題:他全身的破綻多的好似一張漁網上的窟窿,我要攻擊他的哪一處纔好?
而你越是琢磨便越是舉棋不定,直到他走到你身前朝你斷然下殺手的那一刻,早已心亂如麻的你又該如何……
連勝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師弟謬讚,受之有愧”之類的客套話,輕聲道:“這是你我兩谷大比的最後一戰。”
王動點了點頭:“是。”
局勢已然如此明朗,王動當然明白,這一戰,不僅關係到兩座新人谷的整體,而且還關係到他和連勝個人。
他若勝出,便會一戰成名,摘得本年度兩谷弟子大比桂冠,徹底坐實“鍛體境第一人”的名頭。
而連續三年蟬聯大比第一的連勝便會退位讓賢,屈居第二。
這一戰,便是我王動問鼎仙路,世間
揚名的真正第一戰,我必全力以赴……
王動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掌,漸漸緊握成拳,而他這種毫不遮掩的動作,連勝又怎會看不到。
連勝同樣攥緊雙拳,很認真的說道:“我會傾盡全力一戰。”
王動沉聲道:“我也是!”
連勝緊盯着王動那雙攥到青筋畢露的拳頭,瞳孔慢慢收縮,嘴上卻是故作輕鬆打趣道:“你實力消耗至此,還行麼?”
王動放聲狂笑:“我是男人,怎能不行?”
“好!”
連勝一聲喝彩再不廢話,一步跨前一拳打出。
而就在連勝“好”字出口的同一時間,對敵經驗老辣的王動已然察覺到連勝即刻便要動手,他沒有落後連勝半拍,同樣是一步跨前擡手就是一拳。
“砰!”
“砰!”
重錘擊木的兩聲悶響真正是同時響起,不分前後。
王動快如閃電的一記右拳,掛着惡風正中連勝左胸,一拳打的連勝“噔噔噔噔”倒退出了足足四大步,身子一栽歪這才勉強停身站住。
而他也沒有討到半分好處,連勝快似流星的一記右拳,同樣正中他的左胸,一拳打的他整整退出了四步之遠,足底死死扣緊地面身子晃了兩晃,這纔算站穩了腳跟。
“好厲害。”
王動就覺着蠶絲內甲下的胸膛上,一陣火燒火燎般的劇痛,連帶着胸膛裡都是一陣氣血翻滾。
就在這時,對面嘴角掛血的連勝半刻未停,足尖點地踏着越來越快的小碎步,又已迎面衝來。
王動強壓下一口逆血,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
一時間擂臺之上,“呼呼”掛風的四隻鐵拳上下翻飛,在那夜明珠的皎潔清輝裡,帶出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拳影。
隨着一聲聲斷喝,拳對拳的“砰砰”硬撼聲不絕於耳,震人心絃。
王動和連勝身形交錯晃動,上一刻你進我退,下一刻我攻你守,二人同樣是拳出如風,身形矯健,頃刻間殺了個勢均力敵,難解難分。
擂臺上這一幕龍爭虎鬥的強強對撼,簡直讓觀戰的兩谷弟子看的眼花繚亂,別說是吶喊助威,就連喘口大氣都難。
東新谷弟子生怕連勝一個失手敗在了王動手下,西新谷弟子卻要輕鬆上許多,對於擂臺上和連勝生生硬撼不落下風的王動,他們想的很簡單。
別說王動此刻並未露出敗像,便是敗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王動今日橫空殺到之後,連戰連捷了多少場大家有目共睹,那一路過關斬將的勢頭簡直是兇猛彪悍的一塌糊塗,竟以一人之力逼的東新谷一方只剩連勝一人。
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是屈居第二,而且這第二要比連勝那第一含金量高的太多太多。
就連和王動同院,曾經在王動入門那天上門找茬未遂,反被王動惡狠狠收拾了一頓的幾個老弟子,那也是發自內心的佩服不已。
然而他們哪裡知道,此刻正在擂臺上決戰的王動卻是暗暗心急。
“絕不能再這麼膠着下去,怕是再有片刻,護住我奇經八脈的靈力就會消散,我絕不甘心飲恨於連勝之手。”
王動肩頭一晃躲過連勝砸來的一拳,擡手一拳反擊的同時心念急閃。
“也不知道連勝是怎麼修煉的,他出拳的速度竟然快過了夏君臨的刺影十三劍,已然和我出拳的速度不相上下。
而他同樣灌注了內息的兩隻拳頭,從堅硬度來說,和我擊打鐵樹生生練就的一雙鐵拳相比,
居然也是毫不遜色。
再說雖然不知道他衣衫下穿的是什麼防禦內甲,可連連防得住我重拳打擊,顯然不是普通貨色,怕是比我這防禦卸力的烏蠶絲內甲還要高級許多。
我該如何速戰速決取勝?
難道真要把開山裂石的拳意運到拳鋒之上?不,我絕不能廢了他的一雙拳頭。”
王動清楚的知道,一旦將開山裂石已然大成的拳意,默運在灌注內息的拳頭上,就是硬如鐵石的鐵樹也能被生生打爛,連勝的拳頭再硬,也絕對扛不住,肉爛骨碎那是一定的。
可他不能這麼做,不是不敢,而是不願。
連勝此人光明磊落,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吐口吐沫砸在地上都是一個坑,真真正正一個頂天立地男子漢。
雖然今日才得一見,可就好比世間絕對存在的男女一見鍾情一樣,這短短的時間裡,已然讓骨子裡鐵血豪情的王動,生出了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覺。
“時間所剩無幾,真的不夠用了,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勝他……”
王動既在與連勝對戰,又在暗暗着急,不由的分心兩用,這下壞了,連勝逮到機會一記鐵拳“砰”的一聲砸中他胸膛。
“噗!”
王動一口逆血再也壓制不住,脫口噴出的同時整個人被打的“噔噔噔噔”一個勁倒退。
“王動小心,再接我一拳!”
連勝明言提醒的同時足尖猛點地,追着連連倒退下巴染血的王動而去。
王動受傷之下倒退的速度雖快,卻又怎及的上連勝正面追擊的速度,兩個呼吸後便已被連勝追上。
眼見快若流星的一拳直奔胸膛而來,身形後仰的王動被逼無奈,也是不要命的狠勁上來了,一記左拳惡狠狠的迎了上去。
“砰!”
這一記對撼好生厲害,前衝追擊的連勝被反作用力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原本發紅的臉膛一陣青一陣白。
至於本就在倒退,倉促迎戰腳下無根的王動更加不堪!
他被撞得斜着倒退出了三丈多遠,一直退到了擂臺西南角,那根高高豎起一人合抱的旗杆下,這才一個趔趄勉強站住了。
可站是站住了,王動就覺着翻江倒海的胸膛裡火燒火燎般的疼成了一片,他腮幫子一鼓一鼓,好似一隻叫春的蛤蟆,忽然腰一彎“哇”的一口鮮血噴在了腳下。
守護在旗杆下燈臺旁的兩名外門弟子見狀,慌忙出言詢問王動傷勢如何,王動擡起袖子擦了擦脣邊下巴上的鮮血,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那兩名外門弟子這才退了回去。
“好……好厲害!”
王動幾經重傷簡直都習慣了,手掌緊按着一口逆血噴出去後明顯好受多了的胸膛,品了品覺着傷勢不算過重,還有餘力打下去。
於是他回身衝着擂臺下一片大呼小叫,紛紛勸他認輸的西新谷弟子笑了笑,轉身衝着站在三丈之外,明顯是等着他緩過一口氣的連勝笑道:“師兄,你認輸嗎?”
連勝看着旗杆下燈臺旁標槍般矗立的王動,暗挑大拇指狠狠的點了一個贊,忽然笑道:“你還能打嗎?”
王動笑呵呵的揚了揚拳頭:“你試試看!”
連勝哈哈大笑道:“好小子,這樣吧,既然你我都不願認輸,而你所剩時間又不多了,那麼,你我就三拳定勝負,如何?”
“三拳定勝負?”
擂臺上下觀戰的衆人齊齊一愣,暗道先前葉雙飛曾經也和王動提過類似的比斗方式,難不成連勝也要效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