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納之夏丹軍繞過血紅腥臭的巨鷹屍體後,潛越骨間徑,直撲鷹嶺要塞,俯瞰堡守軍竟不知曉。大軍一路驅馳,人馬武士、呼蠻騎兵四出,很快抓了不少俘虜,拷問軍情。未幾,撒倫丁已盡知鷹嶺諸堡各軍虛實,之前讓他頭痛無比的俯瞰堡守軍只有區區六百,鷹嶺要塞之中,守軍也不過一千,大小眼帶着鷹嶺主力南下迎擊哈巴德的友軍,一時也回不來。
撒倫丁又喜又恐,喜的是己方兵力優勢很大,而且是三路夏丹軍裡第一個進入鷹嶺的,立功機會很大;恐的是,西有俯瞰堡,南有大小眼,北有宛湖,東有鷹鳴澗,中有鷹嶺要塞,四方環繞,皆不是容易擊敗之敵,一個疏忽便是全軍覆沒於敵境,逃都逃不了。
如今,我軍又當如何行動呢?
大軍於途中暫歇之際,撒倫丁也端坐馬上,凝神細思,忽聞點點細碎蹄聲靠近,轉眼望,卻是昨日斬殺魔獸的紅衣女騎馬來到,她的身上已換了一件埃蘭風格的紅袍,別有一番雅緻矜持的韻味。
“將軍何故躊躇不前?”紅衣女問。
“……小姐何故不好好休息?昨天你與魔獸大戰,傷得那麼重,魔力想必也消耗甚多,應該好好療養身體纔對。”
“大仇未報,不願休息。再者,身處顛簸馬車之上,也沒法好好休息。”
“好吧。我軍雖已入鷹嶺,可戰局仍不明朗,故有今日之躊躇,詳情聽說……”
聽撒倫丁說完已知情報後,紅衣女略想了想,進言道:“吾非領軍之將,對兵事不甚瞭解,但亦有一些想法,還請將軍點撥一二。我以爲,大軍既已出谷,自當銳意向前,輕兵奇襲,猶豫不決,絕無善果。鷹嶺要塞之兵僅有一千,又要支援俯瞰堡與鷹鳴澗的戰事,恐怕實際守軍還要少,我軍正當趁機進攻。還請大人廣佈哨騎,屏蔽俯瞰堡與鷹嶺要塞間的通信,再派人往南方散佈鷹嶺主力被哈巴德軍拖住的假消息,鷹嶺守軍驚懼一下,或許會做出一些利於我們的決定。”
“……小姐真是天賦異稟啊!”沉吟片刻後,撒倫丁由衷地感嘆,“如今戰局膠着,正當行險尋求突破,小姐的部署,在下必然施行!”
……
“我這個人啊,是非奇功無以自雄。”不死軍主力回師的路上,夏普疲憊地笑着,與身邊的提圖斯聊天。
黃土之間,黑甲蜿蜒,紅袍隨風繁蕪,殘酷又浪漫。
“好奇怪的句子,是何意思?”提圖斯摸不着頭腦地問。
“嘛,這句話的意思是,不建立傳奇的功勳,我是無法對自己產生正面的觀感的。”
“……聽起來好糟糕,爲何啊?”
“哈哈,說來慚愧,你也知道的,很久之前,吾便凡事皆不如人,只能做作爲士兵們割馬草,在酒館裡給人講故事的工作。長年抑鬱之下,只覺得於我而言已無世俗價值可供追求,只有凡世幸福之人視作迷夢的不世偉業,纔有一爭的必要。哈哈,此等殘軀,也只有不世偉業可以撐得起,讓它更有人樣一些吧?”
“大人心念之奇,吾等皆知,何必自輕自賤。如今大人成就之大,還有誰敢非議嗎?”
“……心念一事,最是真假難測,掰扯不清,不算數的。呵呵,多麼可笑啊,所謂話語權,終究源於力量,而非話語本身。昔日我弱,衆皆輕侮;今日我強,萬衆俯首。如此看來,所謂人,不就是禽獸麼,所謂三靈之裔(血族、狼人、人馬),不就是魔獸麼?只知力,不知心,馴之如羊似狗,驅之當牛做馬。反倒是對我的仇恨始終如一的伊格爾娜,活得很不像野獸。”
“軍團長說得,我不是很懂。”提圖斯低沉地說,他只是感覺到夏普的言語中有一股說不出的絕望與落寞,“不過軍團長,如今的你已是戰功赫赫的名將,奇功,應該算是有了吧?”
“不……還不夠……我需要的是一場足以記入戰爭史的經典戰役……可是,我到底有何依恃敢打這樣一場戰役呢?哈啊,可笑啊,故鄉給了我難以估量的饋贈,可真正讓我在這個國度揚名的,卻不是饋贈中的任何一個,而只是我心中的無名火。”
話音剛落,忽有一斥候躍馬來報,說是前方發現數量非常龐大的不知身份的軍民,聚集成營,蹊蹺非常。夏普疑惑,命其再探。不一會兒,竟是又跑來一騎,自稱是盧修斯的信使。夏普猛然一陣心悸,連忙讓他上前說話。
晴天霹靂。
信使低聲的描述中,戰局之崩壞越發清晰:俯瞰堡失守,上萬沃爾納軍奔襲鷹嶺要塞,當時城中士兵因爲抽調支援東西兩路已經之剩下五百,盧修斯聽聞不死軍主力在南方與哈巴德軍對峙,無奈之下,按照夏普的囑咐,縱火焚城,護送百姓離去。
“鷹嶺要塞已毀,我們沒有必要再在鷹嶺和敵人糾纏了。”夏普強壓心中驚懼,說,“我們北上回宛湖吧。快,傳令給阿提亞,讓他早點回來。哎,也不知義父現在如何了!”
傳令兵離去後,不死軍繼續北上,和盧修斯的部隊和護送的百姓會合。盧修斯遵從了他的叮囑,把百姓分成男女兩營,短時間內應該不用擔心因爲士兵只顧家庭導致的軍心渙散。
正在此時,東邊又是一陣風塵亂舞,揚沙之間,黑騎驅馳,夏普心想應該是阿提亞逃出生天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傳令兵怎麼跑得那麼快?他會飛麼?”提圖斯意外地問。
聞言,夏普又是一陣心悸。
卻見黑騎衝進,爲首之人大喊着衝到了夏普衛隊之前,語帶哭腔,夏普望去,不是阿提亞又是何人?
“大人,屬下無能,兩寨失手了,實在撐不住啊!”阿提亞喊。
“……沒事,回來便好。”夏普強自鎮定。
鷹鳴澗上兩寨已失,要不了多久,鐵力思大軍便會進入盆地,不死軍來得及在他們殺入之前帶着百姓退回宛湖嗎?
夏普正在散亂的陣列裡思索着,北方又衝來一騎,肩荷紅底黑龍旗,瘋狂揮舞。見狀,夏普居然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軍團長!亞蘭公國入侵宛湖了!保民官帶着宛城向亞蘭公爵投降了!”騎手大喊。
“什麼!”夏普、提圖斯、盧修斯、阿提亞、衆將、軍士,無不張目結舌,驚慌失措。
“長生天啊!出征前豪氣萬千,都說生死不論,只求一勝,怎麼如今我們衆將都還活着,戰事卻是一副敗亡之象呢!”夏普絕望地哀嚎,在最後,他甚至喊出了一句反派的專有臺詞,“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