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亞怒吼出聲,四人皆心呼不好。夏普還沒來得及做出把阿提亞拉回椅子上的動作,身後已傳回一陣既有着難以置信的驚訝、又有着怒極反笑的狂喜的口哨聲,它尖利刺耳,聽得人十分不適,瑞卡瓦忍不住皺起了眉,此間的場景既視感極其強烈,讓他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天,甚至有點重回往昔歲月的臨場感。
當時是灰鬆鎮剿匪結束不久,奧格塔維婭瀕劣,瑞卡瓦剛剛甦醒,他在初林要塞領主府邸的大廳了見到了一衆貢血的年輕血族,其中一部分對瑞卡瓦的厭惡溢於言表,出言激他,聽他們的口氣,顯然對瑞卡瓦的憤怒和仇恨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說期待着他的反抗。瑞卡瓦乖乖認了慫,他又不傻,豈會自尋死路。
然而戲劇性的是,挑釁瑞卡瓦的衆人中身份最高的兩人,風浮堡子爵次子昆庭·韋德洛特,克默爾子爵長孫奧利弗·克默爾,前者在維特塔羅西郊的亂軍中給瑞卡瓦抓到了空子襲殺,後者隨族人反叛失敗,闔家流放。
瑞卡瓦還是可以理解他們的想法的,他們是一國統治階層的子嗣,是未來的統治集團的成員,血統優秀,權力、財富、才能、皮囊,應有盡有,當然無須懼怕一介小兵。然而從另一個方面說,他們又是辜負了家族提供的一切優勢的敗家子,他們把心思放在凌迫弱者上,於外敵、國事無寸功,失了君主的歡心,於下人同僚又結怨,引得牆倒衆人推。
若是國家穩定也還罷了,如今天下紛亂四起,誰的優勢都不長久,也不知他們哪來的勇氣到處拉仇恨,尤其是往阿提亞、瑞卡瓦這樣的武官身上拉。
你們不怕改天我們在戰場上給你吃一記反水背刺麼?瑞卡瓦很疑惑。
不過話說回來,在賽靈斯,瑞卡瓦已是一地同男爵和約西亞的心腹,有強硬的資本,可現在他身在聖但丁堡,還是繼續裝孫子比較好。
此時此地,阿提亞的境地和當初的瑞卡瓦還是有點相似的,不過他選擇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正面懟回去。
“好一個血夷!聖但丁堡乃是布洛德帝國的皇都,在這裡一口一個血夷,你是想要造反嗎?我說怎麼長着一副東方蠻夷的面孔,果然是隻馬虜。”說話的人聲音還蠻好聽的,瑞卡瓦聽到一半斜首回看,果然又見到一位儀表堂堂的翩翩公子,他談笑從容地批判了阿提亞一番。
作爲一名準地主階級,瑞卡瓦藉着幫大人物打下手的機會混跡上流社會也有了一段日子,帥哥美女見得特別多,在看膩了美色之後順理成章地開始嘗試揣摩他們的內心想法,比如瑞卡瓦在他的笑容裡分明看出了一絲恨不得生吃了僭越之人的憤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夏普忙站起來擺着手向坐在另一邊的大桌周圍的年輕公子們道歉,“我的部下是夏丹投來的,有些毛病還沒改過來,比如脾氣暴啦、出口成髒啦、不敬國族啦、激動的時候不知收斂聲音大小啦。念在他對國家還有幾分貢獻,還請各位公子海涵,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大……”阿提亞對夏普的舉動又不滿又疑惑,還要再辯,卻見夏普瞪了他一眼,喝着打斷:“閉嘴!有事回去再說!坐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阿提亞只好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坐下,委屈極了。
“好了,快給大人道歉。”靜了一會兒後,夏普又說。
“……抱歉。”阿提亞勉強地說,頭也不回。
瑞卡瓦不得不承認夏普的處置還是挺適當的,能用語言解決的紛爭,還是不要鬧大比較好,畢竟己方是外地人,還是朽慢,玩不起。
“呵呵,這裡可是聖但丁堡,布洛德兩都之一,在聖但丁堡辱罵國族,只是道個歉就完了,還真以爲這裡是鳥不拉屎的鄉下啊?”另一人冷笑。
瑞卡瓦頓覺氣悶,對面有病吧,這種事有何好糾結的?原來不止賽靈斯,聖但丁堡的世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怪不得在拉蒂亞,海洛依絲會那麼求賢若渴,拉攏夏普不遺餘力。
“我……”夏普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我”的音在他口中延續了好幾秒,才聽他換了話頭,他勉強地苦笑了一下,說,“我們確實是鄉下來的,打擾了諸位貴人的清靜,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對面桌邊,第三個人開口了,他看了旁邊一臉尷尬的男侍一眼,嘲諷地說,“你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今什麼人都往店裡放,我來你們這不過是爲了清靜些,不要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塊,你們倒好,玩我們是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侍忙擺着手寬慰公子們,聽到動靜,一衆侍女也趕了過來,瑞卡瓦看了眼前一亮,心下大驚,她們的裙子爲何那麼短,都不到膝蓋,有點傷風敗俗了吧?
“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戈弗雷不悅地站了起來,說。
聽到他的聲音,瑞卡瓦又是一驚,忙輕聲喝止:“休要自取其辱!”
不知戈弗雷是不是太憤怒了沒有聽到,依舊在說:“我乃同騎士,我的主上亦是同男爵,這也算不三不四嗎?”
話音未落,對面忽然炸起一陣狂笑,瑞卡瓦冷冷地轉過頭去,只見他們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都快喘不過氣了,甚至還有鼓掌的,顯然是聽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同騎士?同男爵?天啊,這個人是不是在做夢啊,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一幫侍從,居然還自我感覺很好的樣子,他們不會真的以爲同騎士也算騎士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錯了,我不該和腦子不太好,智商又低的人搭話,哈哈哈哈哈!我快給笑死了。”
在一片大笑聲中,戈弗雷尷尬地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一句話也說不出,直到他實在忍不住對方的嘲笑,臉也紅到了耳根,才強自反擊,說:“笑什麼,你們又是……”
“住嘴!”忍無可忍的瑞卡瓦罵了一聲把戈弗雷拉回了椅子上,盯着他的眼睛壓低聲音說,“同男爵算個屁!一切加‘同’的前綴的爵位在法理上都只能算侍從銜,血族一出生便是騎士,同公爵都矮他們一頭,有何值得說的?這裡是聖但丁堡,在宮裡任職的哪個沒有爵位?你何必和他們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