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倫卡恩堡和基茲堡之間聚集了那麼多聞着金幣的氣味趕來的商人、妓女以及包括馬戲團員、戲劇演員、吟遊詩人在內表演者,瑞卡瓦歸領後又給士兵們發了不少賞賜,爲了與民同樂,以及展示領主的慷慨,他亦在身邊人的建議下掏錢請大家看戲。一連幾日,雙堡間的人們都處於狂歡之中。
“約西亞果然闊綽,一般的同男爵哪拿得出那麼多錢!”夜晚,貝倫卡恩堡內的空地上,火焰的光芒溫暖閃亮,演員們穿着浮誇的戲服在舞臺上滑稽地表演者,安娜坐在觀衆席前排的木椅上,託着蛇紋銀盃淺酌美酒,笑盈盈地對旁邊的瑞卡瓦說。
瑞卡瓦滿懷怨念地瞥了安娜一眼,說:“風浮堡子爵的銀盃,羅莎克王家的藏酒,都是大人賞給我的,我本想封藏入庫,等到以後需要的時候取用。你倒好,二話不說全拿出來享受了,最惡劣的是連聲招呼都不打。”
事實上,當瑞卡瓦看到一衆壓箱底的寶貝全擺在安娜面前時,他是懵逼的。
“別那麼小氣嘛!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興於運,衰於命,是人力難以扭轉的,尤其在大亂之世。所以呢,得意的時候應該及時行樂,好好享受,免得有朝一日失去一切了連回憶的素材和吹牛的資本都沒有。”
“……其實吧,我是沒覺得美酒與佳餚是多麼享受的事物,我只留着等總統領有朝一日拜訪拿出來款待他的。現在,唉……酒和酒具的品味,我可是一點兒都不瞭解,到時候可不要鬧了笑話纔好。”瑞卡瓦哀嘆一聲。
“無妨,你忘了我的人設了嗎,我家可是專門做奢侈品生意的,你有需要可以找我買啊!”
“有道理,等約西亞到了我家,一看擺設直接呆住,愣了半天說,你這個玩意,我家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瑞卡瓦沉着臉說,語氣分外嚴肅。
安娜忍不住掩脣連笑。前方的舞臺上,全身披掛的少年將軍舉着火把與年輕的伯爵並肩走出城門,互道一聲保佑,隨即衝向黑暗中未知的遠方,儼然是兩年前發生在拉蒂亞城下的一幕的翻版。沒錯,此刻正在舞臺上演出的戲劇正是由發生在兩年前的拉蒂亞攻防戰改編而來,名爲《玄甲孤城》。
“你說過你在隨總統領去拉蒂亞的時候見過夏普,還和他玩得挺不錯的,我沒記錯吧?”安娜安靜地看了會兒戲後,斜過頭問瑞卡瓦。
“是啊。”
“以一個和夏普本人有過交際的人的角度,你覺得這戲排得如何?”
“不真實。”
“願聞其詳。”
“戲劇總是喜歡美化正面人物,貶低反面人物,雖說符合情理,但卻往往曲解當事人的行爲乃至起到了反效果。世人皆喜完美的英雄,所以戲劇裡的夏普成了一位王子般的人物,高大,英俊,睿智,強壯,武藝超羣,人見人愛。可事實上呢?我見過的夏普相貌平平,武義平平,至多不過中上,身姿也沒有戲中那麼偉岸。他出身卑微,即便幸運地得到了鷹嶺故軍團長的器重,亦因爲失言遭衆將孤立,鷹嶺軍團戰敗潰散後,他爲了鞏固對部曲的控制,殺得舊日同袍與異鄉軍頭人頭滾滾,在烏爾法還差點給公爵宰了,哪裡像個人緣好的。他雖然聰明,卻在烏爾法、拉蒂亞兩度落入圈套,遠征路上多次玩脫,小心思也不少,哪有戲中那樣運籌帷幄之狀。”
“看來你對他還真是蠻瞭解的。可是……作爲一個英雄人物,受到讚譽不是很正常麼?”
“讚譽人物真正存在的品質纔是讚譽,給人物加上根本不存在的優點加以表揚,更像是荒誕的鬧劇乃至別有用心的異化。正因爲夏普的缺陷那麼多,他面對的艱難險阻才顯得那麼嚴重,他堅強的意志和無上的勇氣才那麼偉大。可是我們眼前的戲劇卻沒有強調他的堅毅和勇敢,讚揚的要麼是細枝末節,要麼是根本不存在之物。他們創作的人物,一點都不像夏普,相反地倒是很像卡賽利亞的伊諾克王子。簡單地說,這戲只是給閒人做談資的,和英雄無關。”
“哎,你說得有道理,可戲劇本就是下三濫的東西,只有戲受百姓歡迎,戲班的成員們才能生存下去,戲劇揹負不了那麼多。”
“既然如此,安心排些情情愛愛,何必把我的好友拉到臺前整成這樣。還有,黒可汗西去之時扎木花拉也走了,圍城的將軍是那個……名字叫啥我忘了,反正和扎木花拉沒關係。雖然扎木花拉在維特塔羅敗給了我們,但也沒必要黑成戲裡這樣啊,光看臉,他可比我和夏普好看多了。一點兒都不還原歷史,差評!”
聽瑞卡瓦說得那麼認真,安娜又笑了:“哈哈,你一個上流社會的同男爵何必和小小的戲班生氣,不嫌掉身價麼?”
“……話題難道不是你提出的麼?”瑞卡瓦又怨念地說。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睡也睡了,戲也看了,第二天,一個重要的問題擺到了貝倫卡恩同男爵和他的親信的面前——新興的貝倫卡恩家族需要一枚家徽。
“同男爵喜歡哪種顏色?除了紫色都行。”裡屋中擺滿各色布匹的桌前,安娜扭頭問主座上的瑞卡瓦。
“當然是紅色。”瑞卡瓦毫不猶豫地說。
“那麼篤定啊!”
“我喜歡血與火的顏色,沒毛病。”
“戰爭與殺戮你經歷了那麼多,不會厭倦嗎?”
“不會,這是我生命的顏色。”
安娜無奈地向扎克雷點了點頭,扎克雷隨即拉出一匹紅布。
“圖案呢?布洛德舊例,人類不能用植物,也不能用神話生物,簡單圖形和器物稍微有幾個禁止的,動物可以,你是軍功出身,我推薦用猛獸。”
“……鷹吧。”
“顏色?”
“黃。”
扎克雷拿過一個鷹形紙片擺到紅布中央,瑞卡瓦瞥了一眼,說:“和不死者軍團的旗幟好像啊……”
“一龍一鷹,遙相呼應,不是蠻好的麼~反正你們聽上去滿登對的。”安娜說。
“拒絕,我可以再加一個猛獸麼?”
“行。”
“獵犬,犬左鷹右,犬要用後腿站立,前爪揮舞的,面朝左,鷹要張翅欲飛的,雙翼都在左,面朝右。”
扎克雷找了找,沒有現成的部件,只好用炭筆潦草地在紅布勾勒了兩個獸物。
“一犬一鷹?哈哈哈,等你回賽靈斯把旗子一亮,肯定滿城都會說你是鷹犬!”
“我本就是鷹犬。”
戈弗雷盯着旗幟的輪廓看了一會兒,說:“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左右皆有猛獸,可偏偏不大對稱。”
“再加一個逆十字吧,也要黃的,放在中間,畢竟我也是莉莉絲的信徒啊。”
扎克雷輕易地從配件堆裡找到一個逆十字紙片按在了紅布中央,一個頗具特色的徽記儼然形成了。
“嘖嘖,這個徽記!只要倒着打,無論在哪裡都能就地叛教!”安娜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