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卡瓦並無喝下午茶的習慣,但單論喝茶這一行爲他現在一點都不排斥,畢竟他已純靠僕從用勺子喂水補充水分好些日子,別提多難受了。
希斯瓦娜獨自去偏廳準備茶水,留下瑞卡瓦看顧沉睡的奧格塔維婭。瑞卡瓦並不是很懂他們血城人的生活方式,在下午茶方面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瑞卡瓦站在大廳內無聊地看着琉璃窗外的花園,青草地的翠綠色深得出遊,奼紫嫣紅的花朵點綴在草葉間,引來星星點點的斑斕蜂蝶纏繞飛舞,合抱粗的繁茂柏樹安詳地守望着腳下的樂園,它的枝下有軟麻繩吊着的蒙皮木鞦韆,一隻白貓正蜷趴在上面安靜地午睡。
瑞卡瓦聯想到了南森林塔樓旁的老歪脖子樹,那棵樹下也吊過一隻鞦韆,是大叔用舊木板和粗麻繩做給小時候的瑞卡瓦玩的,只是前年被瑞卡瓦砍下來當柴燒了。
忽然,奧格塔維婭的眼睛睜開了。
瑞卡瓦被驚得一個激靈差點沒叫出聲,只見奧格塔維婭盯着瑞卡瓦眨巴眨巴眼睛,眼神天真無邪得就像是一個……嬰兒?
沒錯,就是嬰兒……瑞卡瓦禁不住皺起眉,奧格塔維婭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沒幾秒,奧格塔維婭微傾身軀試圖坐起,在銀荊棘數不清的鋒利尖刺的威脅下,她很快放棄掙扎,轉而可憐兮兮地盯着瑞卡瓦,脣齒開合做咬含狀的同時竟還發出“咩咩咩”的聲音。
瑞卡瓦陷入了沉思。奧格塔維婭處在瀕劣狀態神智不清,做些奇怪的動作可以理解,現在的問題是,她做這些動作到底是什麼意思?猜測大體成型後,瑞卡瓦撩開右袖子,左手做獠牙狀落在腕上,同時疑惑地盯着奧格塔維婭。
奧格塔維婭欣喜地點着頭。
原來是餓了啊。
瑞卡瓦走到石牀邊的木桌處,從疊放整齊的白毛巾堆頂拿過一塊,浸入桶中清水後洗拭了三遍右腕,又從瓶瓶罐罐中嗅出藥酒,用棉條蘸了在右腕上塗抹一遍,再用毛巾擦乾。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瑞卡瓦走回棺材邊,把右腕伸到奧格塔維婭面前——棺材內的銀荊棘無論在奧格塔維婭的身軀還是四肢處都很密,唯獨臉部空開一片,怎麼看都是用來投食的。
怎麼總有種把胳臂遞給籠中獅虎的感覺,瑞卡瓦心想。
奧格塔維婭面露喜色,毫不猶豫一咬到底。
瑞卡瓦疼得單膝跪地,扒着棺材邊咬牙苦忍。瑞卡瓦第一次被奧格塔維婭吸血時,疼痛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就被麻痹感取代了,可今天,他只感到赤裸裸、血淋淋的劇痛。奧格塔維婭的獠牙深深插進瑞卡瓦的手腕裡,她貪婪地吸食,猶如吸吮母乳的嬰孩,面容陶醉。
快……太快了……血被抽走的速度太……
瑞卡瓦眼前發黑,努力抽回手,可奧格塔維婭咬得極緊不願鬆開。他只得拼命拉回手腕,好不容易挪動了,奧格塔維婭的頭卻仍卡在瑞卡瓦的右腕上一起移動,他幾度看到奧格塔維婭雪白的脖頸即將碰上尖刺,幾度驚悸地停止拖動任憑奧格塔維婭拖回他的手,最終,失血帶來的疲憊感徹底奪走了他掙扎的力氣。
“大小姐?瑞卡瓦!”走到門口的希斯瓦娜驚呼一聲,把餐盤放在身側的矮木櫃上快步跑來。
她從堆滿醫用器具的桌上拿過一把反向銀鉗探入奧格塔維婭口中張開,硬生生頂着牙齒撐開了她的嘴。瑞卡瓦這才縮回手,他捂着手腕的齒孔摔倒在地,驚恐而痛苦地喘息。
“你瘋了,你的傷纔好沒多久,你也敢貢血?”放回銀鉗後,希斯瓦娜埋怨地盯着瑞卡瓦,撫胸舒氣。
“我也沒料到居然會如此危險。”
“你應該先叫我的。”
“抱歉。”
希斯瓦娜眼神無奈,她從醫具桌的下層抽出紗布撕下一段,俯身替瑞卡瓦細心包紮着,“你必須好好療養,不然一定會死於虛弱的。”
“我知道……大小姐呢,她好像餓了的樣子。”
希斯瓦娜沒有說話,等包紮完了,她拿過銀鉗遞到瑞卡瓦手上,淡淡地說:“做好準備,在我喊你的時候立刻用鉗子撬開大小姐的牙齒,明白嗎?”
“明白。”
希斯瓦娜比瑞卡瓦更仔細地把手腕清潔一番,伸進棺材。瑞卡瓦看到希斯瓦娜眉頭微蹙,輕咬貝齒,手腕微微顫抖,她在忍受痛苦,亦在剋制痛苦的自然流露。
“人都去哪兒了?爲何這裡如此安靜?”瑞卡瓦問。
“賽靈斯各地的軍官、騎士們來了很多,這些天府邸僕人們都忙着迎接、招待客人。再說府裡本沒幾人,一直以來常駐於此的都只有小賽靈斯將軍和他的衛士、僕人,如今這些人大半都遠在梅爾西斯呢。”希斯瓦娜指了指吊燈上垂下的一根輕盈的鋼鎖鏈,越說臉色越差,“應該還有一部分僕人在休息,要召集他們可以拉這個鈴……好了,是時候了……”
瑞卡瓦立刻上前學着希斯瓦娜剛纔救他的動作,用銀鉗把她的皓腕解放出來。
希斯瓦娜捂着齒孔後退兩步,閉着眼睛調整呼吸:“呼……好了,應該夠了……你去端一張茶几和兩張椅子來,再把偏廳的餐盤端來,我們得喝杯茶休息一下。”
“額,請問,我們爲何不乾脆去偏廳?”瑞卡瓦指着偏廳弱弱地問,“那不是有桌椅麼。”
“這兒風景好。”
“……哦……”瑞卡瓦轉身走向側廳。
……
在昏暗的臥房裡用過簡單的晚餐後,瑞卡瓦重回大廳。大廳中央的吊燈上點着昏沉猩紅的燭火,丹澤、朱利爾斯和一衆陌生年輕、鮮衣俊美的血族男女正分散地站在奧格塔維婭的棺材旁。
“你醒了,瑞卡瓦?”正捂着手腕旁觀朱利爾斯貢血的丹澤聽到腳步聲循聲望來,看到來者是瑞卡瓦後微笑道。
“是的,謝大人掛念。”瑞卡瓦站定行禮。
一衆年輕血族本在輕聲聊天,有說有笑,神情各異,完全不在意瑞卡瓦這位不速之客。但在丹澤說出“瑞卡瓦”這個名字的那一刻,他們齊刷刷斂去神色,面無表情地審視着瑞卡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