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賽利亞首都柯卡萊內城,執劍塔。
“前腳說是賽靈斯入侵,後腳就說是賊人假扮的。”伊諾克·蘭頓不悅地把信甩在長桌上,怒道。
他作爲卡賽利亞的王儲,在卡賽利亞國王隨布洛德皇女前往拉蒂亞時就被委任爲攝政了。一開始局勢還算正常,雖然黑可汗壓力在側,但到底領內沒有危機。但自從卡賽利亞國王大量調兵進攻比利提斯公國並加徵糧食,事態就開始惡化了。領內無兵彈壓,曾經被抑制住的壓力放肆迸發。莊紳抗稅,盜賊蜂起,民亂遍地,剿之不盡,滅之不絕。
如今更是出現了三位伯爵聯合起來卻被一個匪幫頭子摁着打到肝膽俱裂的事情。天啊,就連一羣農民僞裝成騎士這種破綻百出的把戲他們都能上當,這到底有多蠢。更可氣的是,居然裝成某個小伯國的兵都能把他們嚇到潰逃,這事要是傳出去,簡直是國恥。
這次使者的歸來更是堅定了他的判斷,但他也開始有些理解伯爵們的想法了。伯爵們之所以上當除了他們愚蠢膽小外,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卡賽利亞與賽靈斯兩國確實關係不好,存在摩擦,互相提防。
在這種背景下被賊酋耍了一套也不是不可能,由此可見這個叫斯巴達克的叛軍首領在玩弄人心上還是頗有些才能的。
不過賽靈斯氏也不能全信。雖說卡爾伯爵較爲沉穩,但他兒子卻不是個省油的燈。而賽靈斯現在和卡賽利亞一樣,都是公子監國。從使者所說來看,約西亞雖然與叛軍是仇敵,但隱隱還是對卡賽利亞有着非分之想,若不能早點穩定局勢,恐怕這傢伙還會以爲自己有機可乘。
斯巴達克部在阿菲克拉夏並未能攻佔城池,如今他們在烏沙卡境內,當地傳來的信息也表示他們很有信心守住城市。不過兩地遭到的破壞也是極其嚴重的,大量物資和人口被劫走,短時間是別想恢復了。
而沙利塔夫那裡,叛軍則進入了休整狀態,暫時是消停了。
不能再作視他們做大了……伊諾克想。他並不是國王的獨子,王位繼承權的暗中角力從來沒有停止過。這是國王第一次讓他攝政監國,若是讓局勢糜爛,他的威望會一落千丈,他的兄弟競爭者也一定會借題發揮的。
父王臨走時,曾給國都留下了數千可戰之兵,再加上近日從附近召集的,也足可湊出一支具有巨大優勢的野戰機動部隊。
正圓形的大堂內,長桌上的地圖前,他目光如炬,修長的手指輕輕劃到地圖上的標記上。那個地方,就是不久前被叛軍攻陷的沙利塔夫。
斯巴達克部竄得太快,又最爲強大,伊諾克並不打算直接對他動手。他要一步步剪除敵人的羽翼,最終將他一把絞死。
而勢力第二大的沙利塔夫叛軍,將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次日,卡賽利亞王子伊諾克統帥的柯卡萊軍出城西去。十二日後,沙利塔夫叛軍覆滅。
……
“你們……你們這羣強盜,你們這幫賊寇!你們憑什麼沒收我的家產,憑什麼!”年輕鄉紳憤怒地站在斯巴達克的帳篷中央指着瑞卡瓦的鼻子喝罵,兩側投靠沙塵暴軍團不久的本地年輕人都憋着笑無言圍觀。
“沒辦法,肚子餓啊,我們要吃飯,再說又不是不還,我不給你打欠條了麼。”瑞卡瓦笑得很燦爛。
“你們肚子餓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搶走你們的糧食的!”鄉紳怒意不減。
瑞卡瓦的表情明顯冷了下去:“先生,我記得你的家族已經盤剝本地百姓近五十年了,你的富貴都是建立在他們的血汗與貧窮之上的,現在交點餘糧救人於水火有何不可?多少百姓恨不得生吃了你我都沒有殺你,你怎麼反而對我大發脾氣?”
“哼!只有那些既沒本事又道德低下的底層殘渣纔會恨我,紳士們難道會恨我嗎?那些廢物又懶又蠢,不夠優秀又不肯努力才使得自己窮困,以至於落到要給餓死的境地,結果反而仇視富人!我的錢糧都是我家數代勤儉持家攢下的,我擁有它們是合理合法的,奪走他是最最低劣無恥的賊的行徑!”
勤儉持家?瑞卡瓦腹謗,我和你又不熟,我哪知道你家的錢是哪來的,再說我事那麼多,哪有精力調查你無辜不無辜,現在沒給你滿門抄斬已是大大寬厚,你跑到我面前批判我一番到底是幾個意思?還有,你即使想要胡說八道也找你的狐朋狗友去啊,你在我的人面前說這種話,不怕給砍了呀?哎,還是太年輕!
瑞卡瓦正默默思考如何安撫面前的鄉紳,忽見帳內一位本地的投軍新兵怒目猙獰地抽刀出鞘,二話不說直接把鄉紳砍倒在地,緊接着,本地兵紛紛抓起武器,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當着嗔目結舌的瑞卡瓦和他的護衛們的面便把倒地的鄉紳給大卸八塊了。
“哼!所有土豪劣紳都該是此等下場!”帶頭的人抹開滿臉的血,義正言辭地說。
“對!”本地兵們應。
“大膽!竟敢在我面前行兇殺人!”瑞卡瓦故作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將軍!”帶頭的人忙丟下武器跪倒在地,“都是此人罪大惡極,出言不遜,我只是氣不過……”
當本地兵們都丟下武器跪倒時,他的話還沒說完,瑞卡瓦見機立刻一揮手,大義凜然地說:“拿下,都拖出去重打二十軍鞭!我看你們還敢不敢再犯!”
士兵們拖走行兇者後,艾彌亞神情複雜地指着地上的一堆血淋淋的肉塊問瑞卡瓦:“這個人……怎麼辦?”
“找個地方埋了唄。”
“其他沒了?”
“他還想怎樣,他自己找死不說還差點在我的大帳裡引發動亂,我給他埋了已是很厚道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會作何感想。”戈弗雷若有所思地說。
“……你不說我還忘了,既然他家那麼會引衆怒,我看還是順水推舟,把他家除了吧,男丁盡殺,女眷任取,想必鄉親們會很高興的。”瑞卡瓦點了點頭,說。
“將軍,重要軍情!”忽然,一位斥候大步流星走入營帳,高聲喊……
在得知柯卡萊出兵沙利塔夫時,瑞卡瓦正在阿菲克拉夏進行第二輪物資收集,處理上次的漏網之魚,下一步他們便要退回謝夏爾,準備短暫休息後執行約西亞的命令,包圍克尼亞斯城。
一開始他還指望着沙利塔夫叛軍死守孤城,將敵人拖在城下,使他能有時間從容包圍克尼亞斯。假如計劃成功,說不得柯卡萊軍就得被迫放棄對沙利塔夫的包圍,轉而趕來克尼亞斯爲其解圍。這樣一來,無論沙利塔夫叛軍還是謝夏爾叛軍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但瑞卡瓦回到謝夏爾後受到的北方傳來的消息是,沙利塔夫軍頃刻覆滅。
“不可能!這一定是敵人亂我軍心的謠言!”克利夫蘭斬釘截鐵地喊道,他大力捶擊鋪好地圖的木桌,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憤怒。
謝夏爾東部的沙塵暴軍團大帳中,瑞卡瓦在收到探子的情報後立刻連夜召開了軍議。
卡賽利亞軍不得人心,沙利塔夫也是堅城,沒理由瞬間就給人剿滅。
“可是我們也找不到與這個信息相悖的情報,更找不到敵人發出這種謠言的理由。論效率,構造城市陷落的假象很艱難,論成效,則遠遠比不上他的難度。”瑞卡瓦無奈地搖搖頭,說,“所以我覺得這可能是真的,也許……也許卡賽利亞王子使了什麼手段也不一定呢。”
“反正現在王子的兵馬馬上就要來剿咱了,咱們總得有點對策不是?”戈弗雷說,“比起包圍克尼亞斯還是固守謝夏爾比較好,但固守還是免不了被包圍,而王子打下沙利塔夫也沒廢什麼周章……我們還是接着流竄去吧?說不定卡賽利亞王子追不到我們。”
“可軍隊裡有很多謝夏爾人啊,要是我們拋棄謝夏爾,他們也會動搖的吧。”艾彌亞說道。
簡而言之,一團亂麻,根本沒有切實可行的對策。
“只能要求小賽靈斯快快出兵了。”瑞卡瓦苦笑道,“我們到底不是真正的農民起義軍啊,有些行動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做,可我們不行的。繼續往克尼亞斯走吧,反正無論那條路都是一地坑,還是按主君的方略行事靠譜些。況且克尼亞斯也是重城,若是兵臨城下,說不定到時候一石激起千層浪,局勢大變了不一定。”
“也只能這樣了。”戈弗雷說。
既然決策已經定下,那深夜軍議也就沒必要再糾結下去。實爲賽靈斯軍官卻自稱叛軍領袖的幾人稍加討論議定了大體的方略就各自休息去了。
“不擇手段其實是個很難達到的境界,因爲你必須捨棄一切桎梏,無論內與外。”瑞卡瓦自言自語着走出營帳,在門口站定發呆,“可我……顧忌實在太多了……”
“長官好!”營門兩側的守夜衛士向他行禮。
若完全以個人利益爲標準,他可以採取的行動就太多了;若完全以軍團利益爲標準,他能採取的行動也很多。
可現在,他不僅必須以賽靈斯的利益爲標準,還不能背離約西亞的方略。
束手束腳地行動,這感覺實在是……
長夜漫漫,羣星如幕,美妙非凡,說到底還是太遙遠的東西。被禁錮在大地之上,爲大地的事業而掙扎的人,又哪裡有時間來感懷天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