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紛紛,從瀰漫整片天空的鉛雲中飄下,落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又很快融入爲其中的一部分。
遮蓋了操場,掩住了校舍,雪季來得迅猛,一夜之間天地白,而持續的時間又十分漫長,足有四五個月。
站在走廊裡,海星早已經過了會爲下雪而興奮的年紀,看着底下的茫茫白雪,甚至覺得麻煩。
“都不能騎車了……”
“真木,小雪來開晚班會了,快進來。”
“噢……”
轉身回到二年C班的教室裡,擔任教師很快過來,C班學生也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看着不遠處那個突兀的空座位,海星很快收回視線,可臺上擔任教師講了些什麼,她也完全沒有聽進去。
除了最後一句。
“那就這樣吧,放學了。”中原雪話音剛落,就見海星蹭地站了起來。
“……”
她望了她一眼,而其他學生也都跟着站了起來,中原雪到底也沒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教室。
“還以爲要被罵了……”
海星提上書包,也趕緊離開了。
來到A班,森見也剛收拾完東西。
“一葉今天要去學習塾嗎。”
“嗯,你要去他家嗎。”
“嗯……”
“那海星先過去吧,我五點多下了課再過來。他就交給你們了。”
“好。”
森見離開之前,瀧川光也下樓了。
“回去吧。”
“嗯。”
三人加上小笠原一起離開學校,在路口分開,兩個去學習塾的往車站那邊走去,海星和瀧川光則去巴士站臺等車。
“好久沒有坐巴士回去了,都有點不習慣了。”瀧川光說道。
“是啊。”
“下雪天就這一點比較麻煩。”
“雪季還很漫長……”
兩人在站臺上跺着腳等着車,一陣風吹來,寒冷凜冽,夾雜着紛紛白雪。
“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
兩人縮在一起,緊緊依偎着,又等了十幾分鍾,巴士總算過來了。
坐上車,一路搖晃着回到青柳,兩人下了車,又一起往成瀨家走去。
“要帶點什麼嗎。”
“不用了吧。”
“唔,食材之類的呢。”
“先去看看,待會兒出來了再買吧。”
“好……”
來到成瀨家,海星正要搬開門口已經被白雪掩蓋了大半的花盆,瀧川光拉住她,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我早上離開的時候帶了春海的鑰匙。”
“噢。”
打開門,進去之前,兩人互相拍了拍彼此頭上和身上的雪花。
瀧川光過去打開客廳的地暖,一回頭,海星已經先上樓了。
她也沒有急着上去,又去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
“唔,基本沒什麼東西了呢……”
樓上,海星慢慢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燈關着,窗簾雖然拉開了,房間裡還是有些昏暗。
她走到牀邊,看着被窩裡蜷縮的身影,又坐了下來。
“春海……”
他睜開眼,看了看她,又閉上了。
“放學了……”許久沒開口,他聲音有些沙啞。
“嗯。”海星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哦。”
“是嗎……”
他今天又沒去學校,在家裡躺了一天。
或許是因爲剛從外面進來,她雙手冰冷,感覺他的額頭還是很燙。
“感覺舒服一點了嗎。”海星又問道。
他生病了。
昨晚大半夜才從高山市趕回來,她們早上過來時,他已經燒了一晚上,體溫高得嚇人。
他自己說是昨天不小心淋了點雨,加上奔波來回,身體又疲倦,才生了病。
“已經好多了。”成瀨又睜開眼,“已經吃過藥,又休息了這麼久,再躺一晚上,明天應該就能去學校了。”
“誒,不多躺兩天嗎……”
他笑了一下,“已經休息得夠久了。”
“好吧。”海星又拿起牀頭的毛巾清洗了一下,給他擦了擦。
他已經清醒過來,也不想再睡下去,一直睜着眼睛。
見他望着窗外走神,海星開口道:“光也過來了,在樓下。一葉說她學習塾下了課就過來。”
“是嗎。”成瀨回過神來,望了望她。
將毛巾扔進水盆裡擰了擰,她重新擰乾,“背後要擦一下嗎。”
他搖搖頭,“這樣就行了。”
“好吧。”
瀧川光很快也上來了,“春海怎麼樣了?”
“已經好多了。”
她坐到牀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又看向海星。
“怎麼感覺還是有點燙。”
海星點頭不已。
成瀨看着兩人,“你們拿兩塊冰放我頭上,能不燙嗎。”
“我的手哪有那麼冰啊。”
“不是有體溫計嗎,直接量一下就行了。”
“對哦。”
拿體溫計來給他量了一下,果然已經正常許多了。
收起體溫計,瀧川光撥了撥他額前的頭髮,“肚子餓了嗎。”
“有點餓了。”
“春海想吃什麼?” 他目光發直,半晌後又望向她,“沒什麼食慾。”
“我煮了粥,吃一點吧。”
“好。”
她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又俯下身,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成瀨看着她:“總覺得今天的光很有我媽的感覺。”
她壓了壓被子,“因爲我很擔心春海。”
“已經沒事了。”
“我說的不是身體。”
“……”
他沉默了一下,視線移向別處,又迎上海星同樣擔憂的目光。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昨天打電話給春海的時候,半天都不說話,我都擔心死了。”
“那個時候……”
他抿着脣,“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還好光給我打電話了,不然我大概會在雨裡一直坐到天黑,晚上也趕不回來了。”
“我就說春海是自己淋的雨。”
“傘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瀧川光俯下身,貼着他的臉靠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我去看看粥煮得怎麼樣了。”
“廚房裡有梅乾,稍微加一點吧,一點味道都沒有我也吃不下去。”
“好。”
瀧川光下了樓,海星也端着水盆下去了。
她再上來時,手裡捏着什麼東西。
“張嘴。”
“什麼。”
“張嘴啦。”
成瀨張開嘴,“啊。”
她將什麼東西扔進了他的嘴裡。
“梅乾。”
“嗯。”海星點點頭,“怎麼樣,能嚐出味道嗎?”
“唔……”
他望着天花板,“都是護手霜的味道。”
“啊。”海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忘記了……對不起。”
成瀨笑了一下,讓她不用在意。
“至少能嚐到味道了。”
“嗯……”
海星坐在牀頭,“粥快煮好了,要先坐起來嗎。”
“好。”他自己坐了起來,靠着牀頭,海星拿來外套給他披上。
過了一會兒,瀧川光端着一碗熱粥上來了。
“矮桌能放到牀上嗎。”
“那得小心一點。”
墊了點東西,將矮桌打開放到牀上,她又將加了梅乾的粥端過來。
“小心點哦,還有些燙。”
“嗯。”
“需要我喂嗎。”
成瀨笑了一下,瀧川光也笑,看着他吹了口氣,慢慢吃下一口,又問道:“能吃出味道嗎。”
“嗯……”
他抿了抿脣,“梅乾好像少了點什麼。”
“誒,什麼?”
“護手霜的味道。”
“……討厭。”海星鼓了下嘴。
“海星要吃點嗎。”
“我不用……那就吃一小口吧。”
看着他吃完一整碗粥,瀧川光又收拾東西下去了。
“晚上我留下來吧。”海星說道。
“算了吧。”成瀨搖頭,“雖然不是什麼傳染性的感冒,但我到底還是個病人。”
“有什麼關係嘛。”
他握了下她的手,還是搖頭,“等我好了再來吧。”
“好吧……”海星也只能答應了。
收拾了碗筷,瀧川光也很快上來,繼續陪着他。
“春海今天一天都沒起來嗎。”
“嗯,早上伱們過來的時候醒了一下,再醒就是中午了。躺到一兩點的時候,又睡着了,再醒來就是海星上來的時候了。”
“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所以到半夜之前,都不能再睡了。”
“要去衛生間嗎?”
“我自己來就行了……”
到五點多,森見下課回來,也來到這邊。
“還精神嗎。”
“就剩一口氣了。”
“是嗎,我看看。”她將手伸進被窩,被他一把按住。
“不希望我死在病牀上的話,你們走的時候記得把她也給拉走。”成瀨對瀧川光和海星說道。
“我知道了。”
森見哼了一聲,抽出手來,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身體看起來好像恢復得差不多了。”
“嗯。”
“那心理呢。”
他抿了下脣。
“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