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瀨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瀧川光看了看他，還是在他原本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身體往後一靠，說道：“光想得真快。”
瀧川光抿了下脣，“春海既然做了決定，肯定不會滿足於津前大學這樣的學校了。”
他望過來，“津大好歹也是青森唯一一所國立大學。”
“……”
這還是一年級時，她勸他去考津大時所說的原話。
“但津大的教育學部並不出名吧。”
“是嗎，我完全不瞭解。”成瀨說道。
瀧川光也並不意外，畢竟去當教師這件事，看起來只是他幾分鐘前剛做的決定。
“至少比不上東京大學。”
“你真敢想……”成瀨笑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氣，“就算是我，東大也不是想考就能考上的。”
瀧川光繼續說道：“尚子說過，春海在東京那邊的升學名校，也總是排在前幾的。”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他搖了下頭，“那個時候的我跟現在的我，完全是兩種狀態，比不了的。”
雖然不知道話題怎麼就變成了如何考上東大這件事，但瀧川光還是說道：
“對春海來說，回到那個時候的狀態，也不難吧。”
“難說。”
他望了過來，“那個時候，我只在乎自己，但現在，我有很多要在意的人。”
她心頭猛地一跳。
“……比如尚子和一葉嗎。”
“不只是她們。”
還有誰呢？
還有海星？
還有她嗎……
“是嗎。”
“嗯。”
成瀨忍不住搖了下頭，“怎麼突然就變成必須要考上東大了……還是讓我自己先了解一下再說吧。”
瀧川光看了看他，垂下眼來。
“反正最好的肯定還是東大。”
“那也是最費力的。”
“春海能做到的。”她繼續說着沒有營養的鼓勵，心思仍然勾留在之前的那個問題上。
成瀨沒有在這件事上多說，轉而將問題拋給她：“光自己的打算呢？”
她看了他一眼。
嫌她現在煩惱的問題還不夠多嗎？
“不知道，還沒想好。”
“那就跟我多聊聊吧。”他笑了笑，“說不定我也能像光給我指明方向那樣，忽然就找到了一條適合光的道路。”
瀧川光看了他一會兒，也露出一點笑容。
“好吧。”
他又沉默了幾秒，忽然搖了下頭，有些感慨的樣子：“我本來想說的不是這些。”
“什麼。”
成瀨看着她，“我都快忘記了，我們本來是最好的朋友。”
“……”
瀧川光呼吸一滯。
“無論光的選擇是什麼，這一點也不會改變，我還是會不遺餘力地幫你的。”他繼續說道。
她已經有所預感，“什麼……選擇？”
他伸手過來，將她的手握住。
“這種選擇。”
“……”
身體驟然繃緊，她還是慢慢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你爲什麼不能握得更緊一些呢？
他無法回答她沒問出口的問題，她抽出手，他也沒有更多動作，只是看着她。
“這是光現在的回答嗎？”
“……是。”
“我知道了。”
他不再多說，瀧川光卻不能讓自己停止多想。
他說得似是而非，她拒絕得很快，卻也含糊。
剛纔那些話，難道就能當作告白嗎？
他真的明白，她剛纔拒絕的是什麼嗎？
她攥緊手心。
她已經受夠這種霧裡看花一般的狀態了。
“春海就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成瀨望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我只是擔心，把話說得太明白，到了明天光又不肯過來了。”
“春海希望我每天都過來嗎。”
“伱在眼前的話，我會更放心一點。畢竟最近這兩個多星期以來，光的狀態一直說不上好。”
她望了他好一會兒，垂下視線。
“還是用我能聽明白的話，告訴我吧。”成瀨吸了口氣，在椅子上轉了個身，面對着她，再開口已經沒有半點遮掩。
“我喜歡光。”
“……”
她閉上眼。
“是戀愛的喜歡，和喜歡尚子、一葉一樣的喜歡。”
“……”
“所以，我也是一樣的打算。”
“……”
“讓光也成爲我的女朋友。”
“我拒絕。”
意料之中的拒絕，出現在意料之中的節點，成瀨心底鬆了口氣。
“是因爲尚子，還是因爲這件事本身？”
瀧川光看着他沒說話。
“光不是希望大家能一直在一起嗎。”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說的是以朋友的身份。”
“難道之後就不能當朋友了？”
她看着他，眉頭深皺，“只要邁出那一步，尚子就永遠也不可能再把我們當成朋友了。”
成瀨抿了下脣，沒有反駁。
“春海都沒有考慮過嗎？”
他又沉默了幾秒，還是開口道：“尚子真正在意的，從來都只是我而已。”
“……”
“也就是說，能傷害到她的……也只有我。”
瀧川光動了動嘴脣，半晌沒說話。
“光……”
“——即便如此，春海還是要傷害尚子嗎？”
他搖了下頭，“傷害是無法避免的結果，不是任何人的目的，我也在想辦法減少這份傷害。”
“怎麼做？”她又追問。
成瀨頓了頓。
“先讓她慢慢察覺到我喜歡你們這件事。”
“……”
瀧川光面容扭曲了一瞬，身體一下子佝僂下來，難受得心都揪緊了。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只能這樣……春海既然做不到只喜歡一個人，爲什麼還要跟尚子交往？”
“那時候，我不想讓尚子再不安下去。”
她擡起頭，眼眶通紅溼潤。
“春海現在帶給尚子的不安還少嗎？”
“……”
成瀨緊抿着脣，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從眼前的痛苦裡掙扎出來。
“不少。但我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就不能再回頭了，否則傷害的人就不只是尚子，還有一葉……還有光。
痛苦不可避免，那我只能努力找到一條讓大家的痛苦都少一點的道路，再多製造一點快樂。
大家在一起，快樂終究會比痛苦更多。”
“……”
瀧川光閉上眼睛，微微搖頭，任由眼淚流淌下來。
“別拉上我……我不會讓自己變成春海傷害尚子的刀。”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她想掙開，而這一次他握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緊。
她無法掙脫。
掙扎了幾下，她停下來。
“放開我。”
成瀨稍微鬆開一點，又將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雙手之間。
“我不想傷害光，更不想讓你離開。”
兩隻手將她的手上下包裹着，沒什麼力道，她卻更生不出抽離的力氣。
用另一隻手抹了抹眼底，瀧川光不再看他，扭頭望向窗外。
漫長的沉默後，她開口道：
“春海就不該再回到這裡。”
“或許吧。”
“春海不回來，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尚子以後會自己去東京找春海，留在這裡的大家，也會徹底將春海遺忘……誰也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我已經回來了。”
“……”
“就算髮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後悔再次見到你們。縱有傷害與痛苦，也還是歡笑更多。”
瀧川光兩眼一閉，眼前全是那些帶着苦痛的快樂。
成瀨再次將她的手握緊。
“說起來，光纔是我回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轉眼就已經一年多了……從今以後，請多指教。”
一年前的回憶依然清晰可見，她沒說話，也沒有抽出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