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升騰,在露天的溫泉池上繚繞,瀰漫成不散的霧。
四周的高大圍牆將浴池遮擋得嚴嚴實實,能看見的只有天空,雖然有些單調,但也爲浸泡其中的少女們提供了充足的安全感。
靠着溫泉池中間的巨大石塊,望着天空中微微泛黃的雲朵,尚子慢慢吐出一口氣。
“真舒服……”
嘩啦——
水聲作響,一道身影漸漸走近,從石塊另一邊繞了過來。
“尚·子~”
確認了身份,鈴木和美靠着她的肩坐了下來,“果然是尚子。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邊……”
話未說完,她的視線掃過尚子胸前,整個人忽然愣住了。
“好大。”
“……和美。”
或許是溫泉的作用,尚子臉有些紅,擡手擋在胸口。
兩人關係雖好,但還是頭一次這般坦誠相見,和美兩眼發直,無法移開視線,“怎麼做到的……”
“什麼?”
“這麼大的……平時是怎麼藏起來的?”
“……沒有刻意藏起來。”
“穿着衣服完全看不出來!我能摸一摸嗎?”
“和美……”尚子有些無奈。
又盯了一會兒,和美才眨了下眼。
“還是覺得很厲害。”
“……不要再說了。”
“好吧。”她有些艱難地移開視線,又擡手撥動溫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裡的溫泉泡着真舒服啊。”
尚子也慢慢放下了胳膊,“是呢。”
“對了,過來的時候,我聽說附近另一家溫泉旅館有混浴哦。”
“是嗎。”
“尚子和成瀨……”
“怎麼可能會去那裡啊。”
“害羞了。”
“バカ。”(ba ka)
溫泉只是一時的話題,兩人很快又聊到了別處。
而隨着其他女生來到這邊,溫泉池裡的人也漸漸變多了。
“那個是D班的小泉,之前在音樂課上跟她聊過幾句,就認識了,沒想到她的身材也這麼有料呢……啊,她看過來了。”
“因爲和美盯得太露骨了。”
“嘿嘿,我去那邊打個招呼。”
“嗯。”
和美起身過去,尚子目送着她,又擡頭望了望天。
再泡一會兒就出去吧,她想。
“友香,來這邊吧。”
“嗚哇,這塊石頭好大啊,都泡得滾燙了。”
“不過燙着好舒服啊……”
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在旁邊坐了下來,其中一人瞥了眼尚子,愣了愣,接着就扭頭湊到了同伴身旁。
“好大……”
又來了。
尚子無奈,起身轉移到溫泉池的另一個角落,那邊有一塊較小的岩石,也能擋住些許視線。
而原本就坐在那裡的一個女生聽見動靜,扭頭看了看她,又眯起眼睛。
“尚子。”
“誒?”尚子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身份,“原來是一葉。”
森見摘了眼鏡,又盤起頭髮,白霧繚繞,她一時間都沒認出她來。
她望了眼男女浴池之間的隔斷,“這麼說,成瀨就在隔壁?”
“嗯。”尚子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
“也是海星推薦你們來的嗎。”
“海星?”
“不是嗎?”
森見看了看她,“海星說這家的溫泉池比較大,硫磺氣味也不重,
推薦我來這裡——她沒參加徒步,剛剛就一個人在這裡泡溫泉。”
“我和春海沒看見她。”尚子搖頭道,“海星已經沒問題了嗎?”
“看起來是這樣。”
“那就好。”
森見沒有多聊的打算,兩人的對話也暫時到此爲止。
靠着身後溼潤而又滾燙的岩石,她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雙眼也慢慢合上了。
考試失利,名次大幅度跌落,她本就積攢了極大的壓力,剛剛又爬了兩小時的山,精神上與身體上的疲倦都在此時傾瀉而出,悄然融化在灼熱的泉水裡。
因爲太過舒服,她變得更加放鬆。意識即將消散的前一刻,她才陡然驚醒。
“……”
而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傾斜,倒向了一旁。
“啊。”尚子看了看靠到肩上的森見,“一葉……”
“抱歉。”
她很快坐直身體,臉朝着另一邊,耳朵紅透,“不小心睡着了。”
“沒事的。”
尚子笑了一下,接着又往她那邊挪了挪,抵着她的肩。
“應該是剛纔爬山累到了吧。而且這幾天,一葉看起來都有些疲憊的樣子。”
森見抿了下脣,沒有否認。
“是因爲這次的考試嗎。”
“大概吧。”
“一葉太認真了。”
驚醒之後,雖然已經重新放鬆下來,但睡意也一去不復返,她又坐直了些,“因爲目標還在很遙遠的地方。”
她的目標是京都大學,尚子記得很清楚,“但是一直緊繃着的話,反而會離目標越來越遠哦。”
森見嘆了口氣。
“我明白。只是……”
只是自己一時半會兒還是沒辦法接受如此難看的失敗。
她沒有說下去,沉默了一小會兒,發現尚子仍望着自己,目光如此時浸泡着的泉水一般溫暖,又搖搖頭。
“我會調整過來的。謝謝。”
應該能調整過來吧……
尚子微微一笑,“現在就好好放鬆一下吧。”
“嗯。”
“話說回來,上午在水族館的時候,春海說了什麼嗎,一葉好像生氣了。”
“……”
放鬆之後就是試探嗎?
尚子到底有多喜歡那個傢伙啊……
森見面上維持着平靜,“他在炫耀自己考了年級第一呢。”
“呵呵。”尚子笑了起來,看起來有些自豪,“春海很擅長學習呢。”
“……”
森見望了望天。
她也很擅長啊。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以前完全看不出來。”
“因爲春海那時候還沒那麼想表現自己。”
“表現?”
尚子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解釋,而是接着問道:“只有炫耀嗎?”
試探還沒有結束嗎……
“我跟他沒什麼可聊的。”森見看着尚子說道,“我的目標也只有一個,不會分心。”
尚子稍微愣了愣,接着雙手將她的手握住,鄭重地說道:“加油哦,一葉。”
“我會的。”
又坐了一小會兒,尚子起身,先行離開了溫泉池。
看着她的背影從清晰到模糊, 再到完全看不見,森見也收回目光,身體靠着石塊又往下躺了躺。
“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呢……”
她低頭看着水面,水下交抵的雙足在翻涌的波浪裡變形、搖晃,就像過往的模糊記憶。
大概在見到成瀨的第一面時,尚子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吧。
海星也是。
光的話……大概也不例外,只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喜歡。
森見用手掬起一捧熱泉,從自己的肩上澆下去。
而那個時候的她,瘦弱,膽怯,毫不起眼,也正因爲如此,反而可以躲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裡,從容地觀察他人。
她那時就可以比較容易地看穿大部分同齡人心裡的想法,即便到了現在,稍加觀察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她可以肯定:尚子對成瀨的喜歡,經過這麼多年的積澱,已經滿溢到有些沉重的地步了。
“這樣的話,爲什麼不直接交往呢……如果是尚子,他也不會拒絕才對。”
霧氣繚繞,朦朧不清。
“那兩個人,有什麼不能交往的理由嗎?”
思索了半天,森見也無法得出可以讓自己挑不出刺的結論,而回過神來,因爲一直在思考這種事情,精神反而得到了不少放鬆。
“唔——再泡一會兒就出去吧。”
她伸了個懶腰。
“話說回來……”
森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雙手從水中擡起,在空氣裡虛張着,彷彿在捧着什麼巨大的東西。
“尚子已經成長到那種程度了嗎……真能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