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浴室裡，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擠了兩個人，浴缸的空間也顯得有些狹小，成瀨起初感覺有些壓抑，可很快就適應了這種逼仄與黑暗的感覺。
他甚至開始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這片黑暗裡。
“擠嗎。”
身前傳來森見的聲音，她在他胸口躺着。
“還好。”成瀨低下頭，鼻尖觸碰到她紮在腦後的頭髮，隱約溼潤，散發着他熟悉的香氣。
“你跟尚子會這樣一起泡澡嗎。”
“……”
這已經是她第幾次提到尚子了？
他知道她並非有意刺激他，不如說她也還未完全適應彼此的這種狀態，只是下意識地在尋找一些對比。
“當然會。”
嘩啦——
盤起的頭髮掃過鼻尖，他看不清，但能感覺到她回過了頭。
“都這樣了，你也能忍得住不跟她做嗎？”
“……”
成瀨深吸一口氣，“這是我和她的事情。”
在黑暗中凝望了他一會兒，森見沒說什麼，又躺回他的胸口。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又抓起他放在一旁的手，放到自己身上。
“抱着我。”
成瀨抱住她的腰，身體稍微挪了挪。
“我家的浴缸還是有點小了，坐兩個人就有點擠。”
“也不是爲兩個人一起泡澡設計的。”
“不是嗎？”
“不知道。”
“我想接吻了。”
“……”
嘩啦——
她站起身來，又轉過身坐到他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
“可以嗎。”
“現在才問嗎。”
她笑了一聲，在黑暗中吻了上來。
“唔……”
吻了一會兒，感覺不到他的積極性，她又停下來。
“你不喜歡這樣嗎。”
感受着近在眼前的她的氣息，成瀨說道：“沒什麼精神。”
“累了嗎。”
“你不累嗎。”
她低下頭，靠到他肩上，過了會兒才說道：“我忘記了。”
成瀨沒說什麼，抱住她的腰，習慣性地開始撫摸她的後背，又猛地停下。
“我不是尚子。”
“……嗯。”
“但我也想讓你像剛纔那樣觸碰我。”
成瀨沉默了一會兒，繼續撫摸她的後背，她又抱緊了一點。
“春海。”
“嗯。”
她不說話了。
就在他以爲她只是想喊他一聲時，她又開口道：“再泡一會兒，就去房間裡吧。”
“……嗯。”
所謂的一會兒，差不多是二十分鐘。
從浴缸裡出來，森見先去打開了燈。
啪嗒，視野驟然明亮，她眯着眼睛，又找了條毛巾，爲他擦起身上的水漬。
“我自己來。”
她沒理會，將他身體擦乾，又自己擦了起來。
“你的浴衣洗乾淨了，掛到明天早上，應該也晾乾了。”
“嗯。”
“晚上就這樣吧，我會陪着你一起光着的。”
“不是有客用的浴衣嗎。”
“不見了。”
“……”
“放心吧。”
她光着身子，拉着同樣光着的他，從浴室裡走了出來，“到明天下午之前，都不會有第三個人過來。”
成瀨跟着她上樓，目光隨着她的腰身往下，停留在那片時隱時現的位置。
“你平時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你猜。”
來到她的房間，她沒開燈，拉着他在黑暗中準確地來到了牀邊。
房間裡到底不比樓下的浴室，窗外透着一點光，還是隱約能看到一點東西的。
站在牀邊，成瀨看着她先爬上牀，然後對自己伸出手。
“……”
抓住她的手，他在她旁邊躺下，她立即靠了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胳膊。
“感覺跟做夢一樣。”
望着黑暗的天花板，他也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但無論是身旁的她，還是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見他沉默不語，森見又靠過來一點，“你跟鬆小姐是怎麼說的？”
他張了下嘴，“我說晚上會在你家留宿。”
“你這不是相當於直接告訴她、你要睡我嗎？”
“……我媽應該不會這麼想。”
成瀨深吸一口氣，讓思緒重新回到問題的最初。“而且她知道的，遠沒有你以爲的那麼多。”
森見一怔，“誒……”
成瀨解釋了一下鬆千秋對他們關係的瞭解程度。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她知道的大概僅此而已。”
森見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你晚上對我說的那些話……”
“你覺得呢。”
她深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
“太過分了。”
成瀨無言。
“如果我真就這麼放棄了，這個誤會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解開了，因爲你肯定不會主動跟我解釋。”
“嗯。”
“在餘下的一生時間裡，我都會一直記恨着你，即便如此，你也不在乎嗎？”
“嗯。”
她摸上他的心口，“實話呢。”
“……我會有點遺憾。”
“只是有點嗎。”
“不會太多。”
她忽然笑了一聲。
“還好現實的結果並不是這樣。”
成瀨閉上眼。
“我想讓你抱着我。”
他側起身，她先抱了上來，他也慢慢摟住她的腰。
兩人身無寸縷，在靜謐中擁抱着彼此，感受着長久的剋制之後最直接的觸碰。
而感慨與解釋過後，彼此之間的話題，也該進行到下一步了。
“這個時候，其實我不想說太多的。”森見開口道。
“嗯。”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成瀨抿了下脣，將她抱緊。
“大概。”
與她而不是尚子突破了那道界限，現在的他，已經徹底失去將她推開的立場了。
“就算現在是我跟你的關係更深入一點，我也不會讓你放棄尚子的。”
摟着他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森見繼續說道：“你只需要做好在未來某一天、安撫得知真相的她的準備，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讓我……”
“——你沒有退路了。”她打斷他，也不管他沒說出口的是拖延，還是別的什麼。
“……”
望着眼前的黑暗，成瀨目光發直，半晌後纔開口。
“這種事情，你真的不在意嗎？”
森見也睜開了雙眼，“如果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我不會等到現在……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她爬起來，在他脣上吻了一下。
“誰讓我最遲來到你的心裡，只能付出一些無可奈何的妥協。”
成瀨望着她，“我們是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錯誤。”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連逃學都不敢。”
“這不是一回事。”
她坐起身，又慢慢爬到他腰上，“我不是不敢，只是不想。現在是我想這麼做。”
“後果……”
“——你是什麼三四十歲的大叔嗎，考慮得這麼多。”她在他胸口稍微用力地按了一下。
成瀨握住她的手，望着黑暗中的身影。
“因爲我現在的決定，會影響到我最在意的幾個人的一生。更何況，這明顯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一生嗎……現在喜歡得要死要活的，說不定過幾年我就膩了，把你踹了。”她如此說道，雙手卻與他緊緊扣在了一起。
“那樣的話……”
“怎麼樣？”
成瀨吐出一口氣，“我本來就不太順利的人生，就要被你弄得更加亂七八糟了。”
森見笑了一下，又彎下腰，趴在他胸口。
“你在幹什麼。”
“想聽聽你的心跳。”
她用耳朵貼着他的胸口。
“我明白，你是想對我和尚子的人生負責，但這不是依靠想象就能解決的問題。
在這種事上，女人是不講道理的，你想顧及所有人，但這種顧及或許只能存在你的腦海裡。比如尚子現在突然過來，一刀捅死我，這種事你能預想到嗎？”
“……我就是不想發生這種事，所以纔要更加慎重。”
“慎重不了啦，你都把我睡了，你已經踏上這條錯誤的道路了。”
成瀨張了下嘴。
森見又往上爬了爬，吻在他耳邊。
“你現在只剩下一個選擇：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剛好，我對這條路觀望很久了。”
“……”
漫長的沉默後，他握住她的手。
“這種時候作出的決定，值得相信嗎。”
她握緊他。
“我相信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