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把一件幸運的事僅僅歸功於自己的聰明和智謀的話,他的結局多半是很不幸的。
湯寵的確是個聰明人,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可以想象的到,他這一掌擊來,伍城風便是銅牆之軀,也經不住。
雖然伍城風的手臂已經不那麼痠麻了,但是手指的反應仍然很遲頓,根本沒有辦法取出他的刀。
風把落葉吹得滿天都是。
伍城風此時很想再聽一聽落葉的聲音。
但是他卻聽見了刀聲!
刀聲呼嘯而起,剎那間就把所有的落葉聲都覆蓋住了,落地亂舞,刀聲尖銳刺耳!
伍城風聽出是七狼刀的刀聲。
他的刀已從天而降,往湯寵的頭頂劈落。
湯寵猛一回頭,心神驟變,晃身就是急退,但是一隻手卻抓住了他。
又是雨秋白的手!
雨秋白突然就扣住湯寵手腕的脈門,輕輕一抖,便將湯寵整條胳臂暴露在刀光之下。
七狼刀的刀已經落下,湯寵一聲慘叫,身子跌出數步,鮮血似隔泉般從缺口處濺散開來,染紅了斜飄半空的落葉。
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在場的人均是大感吃驚和意外。
湯寵的神情很悲哀。他已痛得閉上了眼睛。
他很難理解七狼刀的刀爲什麼會砍向他。
世間的歡樂和悲哀,多半是唯人自取的。有時候一個人的卑劣毛病很難改變,他們在爲無恥而感到快樂的時候,悲哀往往就會悄悄的向他靠近。
湯寵冷汗滿臉,在風中縮瑟着,神色黯淡而又悲愴。
他就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咬着牙在掙扎。他想站起來,非常的想。
七狼刀冷冷的望着他,淡淡的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湯寵臉色刷白,惡恨的盯着七狼刀看。
“我說我非常的想殺秦伴刀,你若是再仔細想想的話,你就會知道,我根本沒有理由要這樣做。”
七狼刀淡淡的笑了一聲,接着道:“有時候連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伍城風的朋友。”
他看着伍城風,笑容非常的真切。
伍城風苦笑了一聲,輕嘆了口氣。
“一到紅楓嶺,我就一直注意唐青他們的行蹤,唐青能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除了我泄露出去,不會有別人。因爲那幾天伍城風一直和葉隨風住在這裡。”
唐青和孟錚也覺得意外,便聽七狼刀說下去。
七狼刀又看了公孫長歌一眼,道:“當我知道你與公孫先生商議好要暗算伍城風的時候,我索性就想出這個主意,我把一切都告訴了雨將軍,一來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出手救他,二來,雨將軍也可以有個機會重獲自由。”
湯寵突然哈哈狂笑起來。沉聲道:“雨秋白沒有我的解藥,也一樣活不了。”
七狼刀道:“我沒有料到你會有這麼一手,但是你下藥的時候,我一直就在你身邊,我偷偷的拿了一點,就在你剛纔喝酒的時候放進了你的酒中。我相信,你若是不想死的話,雨將軍就一定活得了。”
湯寵的臉色非常的難看:“你……你究竟爲什麼要這樣對付我?”
七狼刀冷冷的道:“因爲我答應過唐青。我是一個江湖人,我一點都不怕你,而且四川唐門和大漠飛鷹堂若是要我的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伍城風吃驚的望着唐青。
唐青滿臉都是驚愕的表情。
伍城風不清楚七狼刀究竟有沒有答應過唐青,但是看得出來唐青似乎對這件事也非常的糊塗。
七狼刀說這句話是不是一種籍口?
他爲什麼要把這件事扯到唐青身上去?
伍城風看不出七狼刀對湯寵有何深仇大恨。
而且唐青想救雨秋白七狼刀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七狼刀去找湯寵,似乎就是想把這件事告訴湯寵。
七狼刀更不會殺了四川唐門的人,而又跟唐門的人合作。
這跟他要對付湯寵沒有一點關係。
莫非是爲了伍城風?
伍城風隱隱之中感覺到這件事越來越讓人想不通了。
唐青皺着眉着,沒有開口說話。
湯寵道:“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我雖然一直都在懷疑,但是沒有料到你會爲了雨秋白而這樣做。我太低估你了。”
公孫長歌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早就提醒過你,一個非常像伍城風朋友的人是不可信的。”
他一直望着湯寵,他很爲湯寵感到悲哀。
如果湯寵不是一心想要伍城風的命,他的結局不會這麼悽慘。
有些被慾望衝昏了頭腦的人,他們就看不到悲哀了。他們根本不會考慮慾望過後,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而他們若是真正得到報應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悲哀,他們只會失望。
湯寵這個時候非常的失望。
他突然叫公孫長歌到他的身邊去。公孫長歌面無表情的走到他的跟前。
“我是不真的老了?”
湯寵呆呆的望着公孫長歌,有點想哭出來。
公孫長歌嘆道:“你若不是一心想要伍城風的命,你若是早一些就把雨秋白交給我,我們現在已經在喝酒了。”
湯寵輕輕的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公孫長歌擡起頭望了伍城風一眼。
伍城風緩緩道:“這件事本來就跟我沒有關係。”
雨秋白已經放開了伍城風手,他覺得舒服多了。
“你準備怎樣處理這件事?”
公孫長歌沉聲道:“我身爲朝廷的人,若是不把雨秋白帶回去,很難脫得了罪名。
如果雨將軍相信我的話,我一定在尚書大人面前求情,希望朝廷能從輕發落。”
雨秋白冷冷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公孫長歌道:“伍先生一定能說一句公道話。”
這很讓伍城風爲難。
若是讓公孫長歌把雨秋白帶走的話,唐門和飛鷹堂的人一定不會答應。但若是讓雨秋白跟唐青走的話,公孫長歌會對伍城風很失望。
他仍然還把伍城風當作朋友。伍城風當然也不想讓朋友失望。
伍城風實在是左右兩難。
六扇門的人雖然一直沒有動,但若是雨秋白有想走的意思,只怕他們會紛擁而上。
伍城風很清楚他們的感受,身在公門,身不由已。
“依我着,我們不如跟公孫先生一起去見尚書大人。”
耶律流冬。
她就像一朵浮雲,緩緩的衝他們走過來。
後面跟着一個人,整個頭都被黑巾遮住,只露出一雙精芒四射的眼睛,腰間斜插着一柄短劍。
耶律流冬對七狼刀款款一笑,道:“謝謝你。這件事要是沒有你的幫助,不會這麼順利。”
七狼刀打量了她一眼,淡笑不語。
耶律流冬又衝着我莞爾一笑,道:“伍先生以爲如何?”
伍城風道:“夫人說得極是,只有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纔不會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
雨秋白怔怔的望着耶律流冬,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
耶律流冬微微一笑,顯得異常鎮定自如。她輕輕的撩了撩雨秋白的長髮,低聲道:
“是我不好,讓將軍受苦了。”
雨秋白握住了她的手,渾身都在顫動。
這就是人類最原始的愛情,僅僅只有一句話也可以體會。原來能爲自己所愛的人受苦,竟也是一種快樂。
而耶律流冬是真正能感覺的到這種愛情女人。也許雨秋白不會知道這麼多年來耶律流冬所承受的痛苦到底有多深,這不是他能夠想象的到的。
雨秋白現在除了感動,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來表達自己。但這“感動”對於耶律流冬來說,無疑是最寬慰的。
好像千百年來的愛情故事裡,女人受得苦遠要比男人多一些。
伍城風不敢肯定耶律流冬爲雨秋白受這麼多年苦,雨秋白是不是會加倍補償。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所受的苦是永遠都無法彌補回來的,因爲伍城風看得出來,這種愛令她太憔悴了。
“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耶律流冬幽憂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雨秋白。
好像她看到雨秋白以後,接下來要做的事就不那麼重要了,只要她能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
雨秋白柔聲道:“我從來不敢想象我們有今天這樣的日子。我以爲我已經死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耶律流冬依偎在他懷裡,深深的體會愛的溫柔。
公孫長歌想了好久,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將湯寵扶起,很冷靜的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伍先生是不是跟我們一起去?”
伍城風微笑道:“既然夫人作主,我還是不去了。紅楓嶺還有很多事在等着我。”
鐵無恨的事一直沒有頭緒,宋花樓既然已經在紅楓嶺,伍城風若是再不管的話,只怕沒有人肯跟他這種人做朋友了。
而且伍城風仍在耽心刀奴。
她無緣無故失了蹤讓伍城風很費解。萬一她出了什麼事,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
因爲伍城風剛看到耶律流冬那種表情的時候,真正的感覺到,愛一個人的滋味究竟是什麼。
伍城風好像突然覺得是個幸運的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當一個女人愛着一個男人的時候,是多麼的真誠、多麼的溫柔。
伍城風差點袤讀了這份情感。
然而,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纔會真正懂得珍惜。伍城風如果真的失去了刀奴,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耶律流冬突然對伍城風說了一句話:“能讓伍先生這麼動心的,是朋友還是女人?”
伍城風輕輕一笑,道:“應該是朋友。”
耶律流冬身後的蒙面人一直在注意伍城風,他好像對伍城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看得伍城風渾身不舒服。
他的眼睛非常的靈活敏捷,就像是一隻鷹正在閃爍着那種深邃而又迷離的眼神。
他的聲音有些怪,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有一句話我想跟你說。”
伍城風笑道:“這位先生有什麼話要說?”
他說了一句話,讓伍城風莫名其妙:“有時候女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
他沒有再說什麼,好像他就是爲了要把這句話告訴伍城風,沒有任何其他理由。
耶律流冬非常親切的衝伍城風微笑:“我們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伍先生。”
伍城風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果真的有緣的話,我們一定能夠再見。或許就在春暖花開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