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冬時節,這座南方城市的溫度跟心電圖似的忽高忽低。姚若鄰洗漱時天色還算敞亮,比昨天淅淅瀝瀝下一整日雨,到處都是黑壓壓一片看着舒暢,他頗有些畏寒,方圓又只有他們這小區裡一棟一棟高樓孤獨豎着,四邊不靠,冷風時時刻刻拍打窗戶,尚未吹到身上就能感覺到一陣刺骨寒意。姚若鄰搬家一切從簡,衣物甚少,現在還穿着薄薄的秋款睡衣,在家裡便長時間開地暖。
秦少游住在他樓下,門對門,窗對窗只隔着一層牆的樓下。每天被天花板傳來的熱氣熱得發燥,翻出了夏天的沙灘短褲,工字背心,挖着哈根達斯窩房間裡跟父母聊視頻。
秦少游媽媽本想問問兒子缺不缺秋褲,新織了幾雙毛襪子什麼時候寄過去,一見他這打扮,老花鏡都差點摔了:“少遊,你新公司搬去海南了嗎?”
“沒有,我還在省會呢。”秦少游覺得有點冷了,把電腦桌上的小風扇關掉,抱怨道,“我樓上一富二代,錢多燒得慌,十幾度也開地暖。一回家就像進火爐子裡一樣,溫度就沒降下來過,搞得我都懷疑他根本不懂怎麼關掉這玩意兒。”
他媽媽便笑:“你蹭人家的暖氣過冬還背後編排人家,真關掉了又有得你哭……聽天氣預報說你們那兒未來兩天可能會下雪,你衣服夠穿嗎?被子厚不厚啊?你姑媽做了點芥菜糰子,我連着襪子帽子給你一起寄過去?”
秦少游心忖我都想睡涼蓆了,哪兒還需要蓋厚棉被。但又十分嘴饞家裡的味道,連忙點頭:“好啊好啊,媽你記得寄順豐,我中午就能吃上了。”他媽媽是特殊工種,提前退休了,整日在家早睡早起,無所事事。一看時間都八點了,兒子還穿着睡衣不動,又問:“你不去上班嗎?打卡要遲到了。”
“我今天輪休呢。一大清早就被樓上熱醒了。”秦少游嘀咕,“要不是我老闆,我就一老虎鉗剪了他家線路,看他拿什麼開。”
他媽媽耳朵尖,聽見了又數落他:“不是你也不能禍害鄰居……哦?你樓上是你現在的老闆啊?男的女的?多大年紀?你租的新房子不是單身公寓嗎?”經常給家裡小輩相親的興致又冒出來了。
秦少游隨口敷衍了幾句,渾說姚若鄰人矮貌醜,嘴闊體胖,看上一眼,後悔半年。您就別給我那暴發戶低學歷的老闆物色對象了。秦少游媽媽便打消了繼續詢問家庭條件的念頭,心裡盤算着兒子的頂頭上司胃口好,打包食物的時候特意多準備了兩份芥菜糰子和其他自家做的糕餅,叮囑秦少游有機會就捎給他老闆。
與此同時,樓上被編排成黑矮胖子的姚若鄰換冬天的厚衣服前稱了一□□重,他脫離父母獨居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能三餐混亂,比在媽媽身邊還瘦。偏偏他沒人盯着就想吃吃點飯菜,不想吃就喝點熱可可果腹,特怕過年回家被父母抓着上秤。
電子屏顯示他比上個月吃蔬菜沙拉還瘦了兩斤,再減點就要被劃入營養不良的範疇了。姚若鄰又煩又愁,臨時列了張單子讓秘書按照這上面的食物準備三餐——那是他看過方祁連女朋友減肥禁食的清單,憑記憶編的食譜。上面全是油膩或者糖份高的東西,秘書不禁跟着愁:“姚總,我們公司附近的商業街不賣鵝肝,要從市裡專門訂。”
他目前都在公司裡解決飲食,秘書喂什麼吃什麼,姚若鄰想了想,說:“你看着辦吧,怎麼吃容易長胖就怎麼準備。”
於是秘書欣然從同事們愛去的那家快餐店,打包了店裡米粉搭配各種排骨湯的套餐。
姚若鄰換好大衣出門取車,秦少游佔了他常停的車位,害他只能找個邊角停。這小區雖然入住率不高,但是地下停車庫未設門禁,來看房子的客戶常常把車開進去亂停,姚若鄰發現自己被一輛陌生的吉普車堵着,氣得桃花眼都變圓了,找物業投訴後,乾脆打車去公司。
沒成想屋漏又偏逢連夜雨,還未攔到車,天際忽然滾過一道悶雷。姚若鄰就聽到雨絲沙沙作響,驟雨夾着雪點鋪天蓋地而來。
他冷不防被澆得渾身溼淋淋的,躲都躲不及,冒着雪點跑回車庫。一面生氣地拼命戳電梯按鍵,一面通知秘書他下午再去公司,記得把早飯送到他家。
那秘書也是新招進來的應屆女畢業生,負責處理姚若鄰在公司裡的瑣碎雜事。她依稀知道老闆住在公司附近的花園小區裡,可忘了問具體地址,看姚若鄰語氣不善的樣子似乎也不打算提醒她,只能在門口跟保安交涉。
保安記不熟新業主的名字,但記得姚若鄰極其出挑的外貌特徵,只告訴她好像住在C區,剩下的他也不清楚了。秘書便踩着高跟鞋在C區那片急得亂轉,無頭蒼蠅似的不停打量每家每戶的陽臺和飄窗,彷彿看曬出來的衣服就能辨認她老闆住哪兒似的。
說巧也巧,秦少游吃完冰淇淋還熱得冒汗,坐飄窗上打開窗戶一邊吹風一邊打遊戲。他餘光瞥到一個打扮正式的白領拎着快餐盒蹲綠化帶裡焦灼不已。仔細一瞧,那不是他部門同事想追的女秘書嗎?立即裹上大衣,趿拉着棉拖就下去了。
“小陳?你不上班怎麼跑這兒來了?”
陳秘書捏着手機處於要不要給姚總打電話的天人交戰中,驀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扭頭看見秦少游,登時心花怒放,眉飛色舞道:“秦組長!你也住C區?姚總要我給他送外賣,我不認識路……你知道姚總住哪棟樓嗎?”秦少游瞬間明白過來,職場新人,經驗不足,於是憋着笑,指指自家的格子窗簾說,我住那層,再上面就是姚總。
“咦?你們是鄰居……”陳秘書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表情有點微妙。
秦少游掏出門禁卡在單元大門上刷了一下:“再磨蹭,你當心捱罵扣獎金。”
陳秘書自覺閉緊嘴巴,追上去時鞋跟踩到青苔扭了一下,只敢小小悶哼一聲,一瘸一拐跟着秦少游走。秦少游在電梯裡才發現她眼線花了,好像委屈害怕得在抹眼淚,不免心軟道:“你怕什麼啊,他再兇只是罵兩句,就當老闆在放屁。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四十多張圖紙直接朝臉上甩,還孫子似的一邊撿一邊說罵得對。”
那姑娘撲哧笑了一下,眼妝花得更厲害了,秦少游看她悽悽慘慘的樣子突然生出英雄救美的心,接過她手上的早飯,說:“我去敲門好了,你躲我背後晚點出現,挨不捱罵心裡有個底。”
出了電梯,陳秘書在過道里豎起耳朵聽着。內部並不是電梯正對着房屋大門的設計,秦少游拐個彎兒繞進過道盡頭,纔看見姚若鄰家白色的防盜門。他上前漫不經心地敲了敲,裡頭悶悶的聲音問:“誰?”
“送外賣的。”秦少游掐着嗓子故意裝陌生人,想逗逗姚若鄰。
姚若鄰從浴室裡出來的腳步忽地頓了頓,暗忖我什麼時候點了外賣?一邊穿浴袍一邊順手拿了個琺琅花瓶:“你進來吧。”開了門鎖後縮到門邊,等着外面推門了,猛力給那人一花瓶。
秦少游卻一早就看到了他門縫裡的影子,小心翼翼拿腳頂開他的門,姚若鄰不慎撲了個空,反而自己被絆了一下,搖搖晃晃地摔出去。秦少游只見一抹黑影壓下來,把他帶倒的同時,有什麼東西頂着他小腹。
——姚若鄰浴袍裡掛着空檔,整個人都撲進了秦少游懷裡,混亂中嘴脣還不留心磕了一下他臉頰。秦少游大衣底下的背心和短褲接觸到了姚若鄰不可言喻的地方,又陡然被他一親,溫香軟玉,乾柴烈火。
秦少游亦瞪直了眼,感覺到自己那太過爭氣的地方不但硬邦邦的,還戳到了姚若鄰光滑幼嫩的大腿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