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懷疑,一點兒也不,我只會相信。如果,我懷疑,哪怕只一次,我的結果也會比此刻好得多。
動都不能動,只能等,耐心不耐心也要等。等血流乾,等意識完全消失。
思維仍只是稍微混亂,我還活着。那麼想下去吧,也許能打發掉“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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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昨天早晨遲到了,今天應該不會了——我有記得上鬧鐘呢!
穿校服,時間剛剛好。
“鈴……”手機鈴響?——哦,想起來了,是昨天阿驍給我配的“血幣專線”。這麼快就又接了生意嗎?我好奇地接聽。
“喂?”
“是‘血幣’嗎?”
“是。”
“目標人是何虹。”對方說得倒是簡潔。
“細節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問,直接談這種“生意”我可比菜鳥還菜呢!
“明天晚上11點,她會去西郊的樹林,應該是獨自的。”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都不等我再問清楚些。真是的!
看看錶——哇!要遲到啦!
拎書包!騎上車子!狂奔!“飛鴿”啊,你倒是飛啊!
幸運!
當我剛邁進教室的門檻,上課鈴就響了。今兒我可沒遲到!
坦蕩地放好書包,拿出文具,長舒一口氣。千鈞一髮啊!
“尹茗,你習慣性遲到嗎?”哈禎疑惑地看着我,“我觀察的你不像是總遲到的,可這兩天你都來得很晚,難道我的推斷失誤了?”
我有點兒無奈。要不是那個電話打來,我怎麼可能晚!
“電話?男朋友打來的?”哈禎添了些笑意,“肯定是!只有男朋友打電話來纔會捨不得掛的!”
我暈!“大姐!我們才高一!”
“高一怎麼了?”哈禎不以爲然,“愛情是沒有年齡界限的!”
算了,隨她怎麼說吧。
“什麼時候介紹介紹?”哈禎用肩拱拱我。
我“深情”地注視着她:“親愛的,我沒有男朋友。”
2、
下課了,我再度被老班叫到了辦公室。難道因爲我和哈禎上課說閒話嗎?
老班端坐好,問:“又忘了上鬧鐘麼?”
“沒有。”
“那就是習慣性遲到了?”怎麼和哈禎說得一樣?
我低聲說:“以前沒這習慣。”
“以後最好也不要養成這種習慣!”老班的嗓門漸漸高了起來,“晚出門,爲了不遲到,就會飛車;飛車,容易導致交通事故;導致了交通事故,你自己不受罪嗎?”
訓話持續了大半個課間,我才獲釋。
老班的話在理,但矛盾總有特殊性。我當殺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一般的車想撞到我?先修煉幾年再說!
3、
捱到放學。
和方凝泫打個照面,他恭敬地點頭問好,完全失了昨天的威風。“學長”的威力竟那麼大?那當我上了高三,會不會也有低年級的學生敬畏呢?想想就可怕。“學長”難不成是“妖怪”的代名詞?
哈禎和我並排走向車棚。因爲出來得晚了些,車棚已空了大半。
“嗨!”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扭頭一看:“阿驍?你怎麼在這兒?高三的車棚不在這兒吧?”
“我在等你一起回家啊。”阿驍笑得理所當然。
哈禎一臉壞笑:“那我不就成了電燈泡?算了,我先閃了!”
“喂!”我難於解釋了。
“誒?哦,沒什麼的,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走。”阿驍友好地笑着,“我叫於倫驍,叫我阿驍就行了。”
哈禎也變得快:“我叫愛新覺羅哈禎。你是高三的,我就叫你‘驍哥’吧,當然,尹茗不介意的話!”
我冤到家了!
一路上,我除了“嗯”“啊”地答應外,就沒再說話了。哈禎和阿驍倒是投機得很,嘰嘰喳喳一路都沒停。他們聊時,我走思了。
明天晚上11點,西郊樹林,何虹……何虹!這個名字我應該在哪裡聽過,覺得很熟,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何虹……誰呢?
“我到家了。”哈禎笑盈盈地說,“再見,尹茗。再見,驍哥。”
“再見。”
剩下的路是我和阿驍一起走的。一時間,我找不到任何話題來說。
“老大,你剛纔走思了吧?”阿驍先說了話,“是在想下一個目標人的事吧?”
“嗯。”我沒有說話的情緒。
“老大,你不舒服嗎?從剛纔就一直不說話。”阿驍關切地問,“是一開學不適應嗎?”
“大概吧。反正是有點兒累了。”
“那明天就別去了,我把這單推掉,或是推遲一些。”
“不用了。”我笑笑,“我對這單很感興趣的。‘何虹’這名字很熟啊。”
“喔,是嗎?”一絲不安從阿驍臉上飛快地閃過,正好被我看到。
4、
轉天夜裡10點半,我已經到了西郊。再走幾步就是一片小樹林了。即便是夜裡看,這些直立着的生命也都很美。如果是白天,恐怕也是望不穿的濃郁的綠色吧?在這兒殺人,會不會很煞風景?
走到林子中央,10:45,空無一人。
何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爲什麼這個名字如此熟悉,或者說,竟有一絲親切?
快11點了。
“肅血?”背後傳來人聲。
這個聲音!這個柔中帶剛的聲音是……難道……我迅速轉身,果然是!我感覺我說不出話來了。
“肅血,真的是你?”對方的聲音在顫抖。
面對這個人,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動。一年多不見了。
“不,不該叫你‘肅血’,”對方明顯在剋制自己的感情,像我一樣,“該叫你‘尹茗’吧?”
“蒂落前輩,”我終於可以說話了,“您還記得我。”
蒂落,“錢”的成員。當我是“歲幣”時,她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把她當成姐姐。
十年前,我大病一場,醒來時見到的是她;九年前,放學趕上大雨,在校門口見到的是她;八年前,我技術欠佳,給我特殊輔導的是她;七年前,我成爲實習“歲幣”,祝賀我的是她;六年前,我成爲正式“歲幣”,鼓勵和指點我的是她;五年前……一年多前,我被開除出“錢”,偷偷掉淚的是她。
“尹茗,一年多不見,你長大了呢!”蒂落笑着,我幾乎可以感知她閃動的淚花。
“蒂落前輩,你一切都好嗎?”
“都好。”
“瓜熟前輩也好嗎?”瓜熟是蒂落的弟弟,比我大5歲,也是我的前輩。
“好,我們都好。”
不知怎的,我已經蹭到了蒂落跟前。
“你呢?好嗎?”蒂落問。我已經清楚地看到她頰上的兩行清淚。
我只點點頭,哽咽着說不出話。
“小丫頭,還敢說‘好’?”蒂落用食指颳了一下我的鼻子,“這麼晚了,一個人來這兒幹什麼?”
是了,我來這兒幹什麼?
殺何虹,有人僱我殺何虹。
何虹?
何虹!
蒂落的本名就是何虹!
怪不得這名字那麼熟!怪不得這名字那麼親切!
要我殺蒂落麼?
我辦不到!
“怎麼不說話?來這兒幹什麼?這麼晚一個人出來很危險的。”蒂落又是關切又是責備。
我低下頭,不停地搖晃着低下的頭。
“難道……你來赴約?”蒂落的語氣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她想得到的答案。
然而,我艱難地點點頭。
“我今天的任務是,”蒂落輕輕地說,“殺掉來赴約的人。”
我稍感驚訝,擡頭看着蒂落的眼睛。
“爲什麼來赴約的人是你?肅血,你上了什麼賊船?”蒂落急切地問。她的心一定也很亂,像我一樣。
“因爲,”我咬咬嘴脣,“我是血幣。”
蒂落瞪大了眼睛,我第一次見她這麼吃驚的樣子:“你是‘血幣’?!你說你就是‘血幣’?!”
我點點頭。
“那麼亡青、佴奈他們……”蒂落的後半句話嚥了下去。
我仍點點頭。
“那麼,”蒂落歸於平靜,“你是來殺我的,對嗎?”
我猶豫着,最終還是點點頭。這是最艱難的一次點頭。
“果然還是輪到我了。”蒂落像預料到了似的笑了,“那就動手吧。”
“什麼?”
“我叫你動手。”
“我……辦不到。”
“即使你不動手,也會有其他人動手的。”這話怎麼和亡青說的一樣?“死在你手上,要比死在別人手上幸福得多。動手吧。”
我遲疑了:“蒂落前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亡青和佴奈都和‘錢’有關。‘錢’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孩子家,大人的事你不懂!”蒂落真的像哄小孩子一樣撫摸着我的頭。
我就地坐下:“不告訴我的話,我是不會動手的。你的任務不是殺了來赴約的人嗎?你動手吧。”
“你……”
“蒂落前輩,從我做殺手那天起,我就不是小孩子了。血腥和暴力的影片尚且是18-禁的,而我早已見識過真正的場面了。”
“……內訌。”蒂落終於說,“‘錢’裡出現了內訌。穆老大快要讓賢了,所以‘錢’分成了兩派。我是跟隨穆老大一派的,他讓賢給誰我們都會追隨。而另一派支持的那個人,據說是穆老大的孩子,但我們甚至不知到那個人的名字。”
“那一派在追殺你們?”
“是。穆老大已經控制不住局面了。”
“你們就任由那一派殺?”
蒂落忽然笑了:“是啊。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接近於極限了,即使不被他們殺掉,不久以後恐怕我也會自殺。”
“爲什麼不離開‘錢’?”
“離開的方法只有一個——死。”蒂落說得很平靜,就好像在說毫不關己的事情,“‘月幣’知道得太多了,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離開?”
“蒂落前輩,我有辦法!”我從地上蹦着站起來,“我可以讓你失去記憶!亡青、佴奈,還有不是‘錢’成員的方天澤,我都讓他們失憶了!”
蒂落似乎不明就裡:“你讓他們失憶了?你沒殺他們?”
“對呀,難道你沒見到亡青和佴奈好像新生一般的樣子嗎?”我興奮起來。
“哦,我明白了。”蒂落微笑,“那就動手吧。”
我向後退了幾步,夾好血幣:“蒂落前輩,我要動手了。”
蒂落依舊微笑得看着我。
紅光剛一炫出,我就感覺左臂一陣疼。低頭看去,一枚硬幣掉在我腳下——那枚剛剛襲擊了我的硬幣。
蒂落倒下了。
“姐姐!”一個身影竄到近前,抱起蒂落的上半身,“姐姐!”
我捂着左臂痛處:“瓜熟前輩,我……”
“離開這兒。”
“可我……”
“我叫你離開這兒!在我改變主意之前,離開這兒!想死的話就留下!”
我不再多說話,沒有多說話的必要了。瓜熟是說一不二的。
我捂着左臂走出了樹林。
風裡,有我的眼淚在飛。
5、
家裡。
阿驍看看我的痛處,憐惜地說:“青了一塊呢,老大,何虹那麼厲害麼?”
我搖搖頭。
“那怎麼傷成這樣?老大,疼不疼?”
我仍搖搖頭。
只是青了一塊,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瓜熟也是“月幣”,他想殺我的話絕對不難。那枚硬幣本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可我只“青了一塊”。此時,瓜熟一定很恨我吧?
“老大,你在想什麼?”阿驍問。
“沒什麼。”我沒有說話的情緒。
阿驍像是看穿了我一般,適時地不再多問,只簡單地說:“老大,你早點兒休息吧,我走了。”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你這麼晚回去,父母不擔心麼?”這話大概只是客套性地說出來的,今天一整天我都沒怎麼搭理阿驍,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阿驍淡淡地說:“他們早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