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喟嘆半天，萬隨遇還是問了一句：“要不再考慮考慮？”
自個妹妹做出的那些荒唐事他眼下已經都知道了，心裡對這個外甥愧疚疼寵頗深。當然，親情是一方面，他極其看重喜愛這孩子，最大的原因還是他身上很多特質都特別招他喜歡。就程硯寧的能力、心性和手段，他毫不懷疑，要是自己未來將這偌大的家業託付給他，他能做得極其出色。
可偏偏，他想方設法要給，人家千方百計推拒。
眼下他在安城那邊還有房產商鋪，可在雲京這邊，也就四中外面那一套房子。那套房子地段好，寸土寸金，又有四中學區房這樣得天獨厚的優勢，今年已經漲到了七萬多一平米，往後再幾年，炒上十萬也不是沒可能。和他最初買房用去的五百六十萬相比，直接翻了一倍。
而那個追影工作室呢，非正規，打着法律擦邊球爆猛料，聽起來風頭正盛，可實際上內幕是因爲偷拍耗資巨大，工作室都時常入不敷出，眼下都發展到需要開展第二業務維持營生的地步了。馮星這個人也算偏才，第一業務也罷第二業務也好，讓他做起來都比別人邪乎，很快都發展了起來。
不過，和一時無兩的風頭相比，潛在的隱憂實在巨大。
老實講，相比於拿下這麼一個工作室爲甄明珠服務，他更寧願他規規矩矩地用房租賺點錢，畢業後做不做建築另說，最起碼也有精力給他幫忙。
可惜程硯寧不這麼想。聞言，他只淡笑一聲，回他：“不考慮了，四中外面那套房我已經賣出去了。”
果然！
萬隨遇不用問，就知道他肯定賣了房。
電話裡，他頗爲無奈地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
“謝謝舅舅。”
“呵~”
萬隨遇冷不丁笑了一聲，掛斷電話。
耳聽着他那一聲笑，程硯寧難得地生出幾分心虛，擡手摸了摸鼻尖。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爲人處事某些方面的確不那麼厚道，一開始就不算真誠。權衡、算計，不是百分百的發自真心，而是帶着各種各樣的目的和心思。從小樂於助人見義勇爲是這樣，在學校裡尊師重教與人爲善也是這樣，在萬隨遇找上他並且語重心長說了許多話的時候，還是這樣。
他是趨利避害的動物，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面，走向人生頂峰，似乎是一種本能。
打破這一點的好像也只有甄明珠了……
他在別處賺的再多，統統都要用在她身上；在別人那積攢的臉面人情，也要全部被她消耗再消耗；所有的算計權衡在她那裡沒用，非得把心都掏出來捧出去，還覺得不夠，卻甘之如飴。
沒救了，不想被救，也不想自救……
愛情的滋味，忒讓人銷魂。
握着手機默默地在心裡嘆了一聲，程硯寧搖頭笑笑，轉身又去看甄明珠。
她這一早上都是和江洛的戲份。先前捂眼睛，換裝後又有牽手走出校園的戲份，樓下的戲份拍完之後，導演、攝影師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還跟着上樓去宿舍裡拍攝。
大學裡好像都是這樣，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卻很容易溜進去。
宿舍裡地方有限，其他人自然沒法子跟上去，都等在樓下。
“你坐着吧。”
邊上，突然傳來一道羞澀女聲。
程硯寧扭頭一看，牽牽脣角：“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
李沛兒是看他一直站着所以給他拿了個硬塑料的高凳子，哪曾想這一直高冷得要凍成冰棍的超級大帥哥會給她道謝還展露笑臉，一時間只覺得小心臟撲通撲通跳。
沒辦法呀，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她從小學習不咋地，實在太吃學霸這一款了，尤其還是這種冷清內斂的學霸，再配上這顏值，不管在哪個學校裡，那妥妥的校草沒得跑了。
想想啊，雲京大學的校草，朝她笑誒……
一時間，李沛兒覺得什麼周越啊江洛啊都完全不夠瞧的，這帥哥要是能進娛樂圈，那風頭絕對無人能匹敵。
眼見她一副少女懷春的花癡模樣，邊上的孫樂都有些受不了了，從後面拉住她衣角扯了一下，壓低聲音說：“喂，口水快要流到地上了。”
“……”
李沛兒看他一眼，整張臉都紅了。
孫樂嘆口氣，“帥是很帥，你這也太誇張了吧。”
“哪有啊——”
李沛兒擡手肘戳戳他，“你往邊上看。”
孫樂不用看也知道。
這一上午，劇組的那些年輕女孩，淨偷拍人家了。
簡直是不將他們越哥放在眼裡啊喂！
想到這，他便偷偷地瞄了周越一眼，發現還是他們越哥鎮定，站那看劇本呢。
程硯寧坐到了椅子上，頭一偏也看見了他手裡拿着的劇本，略想了一下，淡笑着主動問：“我能看看麼？”
“嗯。”
周越聞言，隨手將劇本遞給他。
程硯寧抿抿脣角，擡手將劇本接了過去。
“手指好長誒。”
“對哦，覺得哪哪都是好看的。”
“剛纔笑了兩下。”
“感覺氣質就太好了。”
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時傳入耳中。
程硯寧一派鎮定內斂的樣子，心神全然被手裡的劇本給吸引了。
一部影片裡主角配角自然不少，大多數人都沒有完整的劇本，而是以自己的那部分戲份爲主。周越身爲男主角，拿的這個劇本卻特別完整，幾乎囊括了所有人的分鏡頭戲份在裡面。
與之相應的，這個劇本特別厚，頁數多。
於是，一衆人閒來無事，就看到那個據說同樣來自雲京大學的學霸，微微低着頭，修長的手指一頁一頁翻過。很快，用着比普通人快幾倍的速度，一目十行地將厚厚一沓劇本給翻了過去。
擡手接了劇本的時候，周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牽牽脣角笑了。
程硯寧看得快，可是他距離近又對劇本內容瞭如指掌，自然發現，就在他剛纔翻頁的時候，在劇本里兩個親密戲份的頁面上，多停留了好幾秒。
“……宿舍裡有吻戲？”
沒一會兒，他聽見程硯寧問。
這不還是沒忍住麼？
周越在心裡默默地笑了一聲，看過去，“對。”
他對程硯寧沒什麼敵意，就是因爲先前在人家面前丟了臉，這會兒再碰上面子有些掛不住了。因而就想找點樂子，順帶平衡一下看見這人時，心裡涌起的那麼點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他很成功地讓程硯寧不自在了。
事實上，不止所謂吻戲，就這個故事整體都讓他很不自在。
褚樑的人設是什麼鬼？
成績好性子冷淡被倒追，事業有成之後劈腿出軌？
還有周越這設定又算怎麼回事兒？
青梅竹馬張揚肆意，愛而不得遠赴海外去讀書？
他不想代入，那樣顯得幼稚可笑，可一想起這情節，下意識又去對號入座。
也不曉得那丫頭是懷着什麼心情拍這部劇的？
坐在凳子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程硯寧的心情實在有些起伏不定。不過，一來不可能衝上樓阻止拍攝，二來不至於因爲心情憋悶一走了之。只得坐在那，生生地捱到了十二點。
十二點的時候，劇組訂了盒飯。
甄明珠從宿舍樓上下來，李沛兒已經給程硯寧和她都拿了盒飯。程硯寧沒吃，盒飯放在一邊長方形的摺疊桌上。他坐在桌邊凳子上，兩條長腿微微跨開隨意伸着，目光卻落在宿舍樓方向，看見她的第一時間露出個淡笑。
這人……
不曉得爲何，她心裡倏然一軟，走過去問：“等久了吧？”
程硯寧瞥一眼落在她後面的江洛，垂眸握住她指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還好。”
還好？
甄明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覺得怪怪的。
不過，他看上去一派自然，她便也未曾多想，只將他先前那個小動作看做調情。轉身跑去一邊拿了兩個小凳子過來，笑着說：“坐着吧，你那個太高了，不方便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