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聰明人。
而且,巴比奇是知道吳懿範身份的。
雖然不清楚具體的底細,但至少知道他其實是個華夏人——
這也很好理解,你都想把別人拐到國內去了,除非採用悶棍加麻袋這種傳統手藝,否則總得交點底纔有開始談的可能性。
再說,這種事情也瞞不住。
你一個布里亞特人花大力氣從二毛請個人去華夏工作……
騙鬼呢?
國際主義精神也沒有這樣的。
因此,當老吳說出剛剛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理解了這句話裡面的意思。
這是想要把自己連同那艘航母一併帶走。
如果單從工作角度來講,這確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對於華夏人而言,瓦良格號說是完工進度有60%,但後來實際上被人偷偷進去破壞過動力艙設備,船廠職工這些年也沒少監守自盜,管線電纜什麼的基本已經爛的爛丟的丟,其中一些問題甚至需要重新切割開甲板才能處理。
儘管最後中標的那批華夏人是連着大批技術資料一起買回去的,但是任何一個搞過工程的人都知道,手裡拿着圖紙,跟有老師傅手把手帶,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概念。
而對於巴比奇本人來說,前往華夏,也幾乎是完成自己夢想的唯一途徑。
在聯盟解體以後,任何一個加盟共和國都不可能在可見未來內單獨造出一艘航空母艦。
俄國人或許還能生產出大型潛艇和破冰船,可那並不是他想要的。
而有可能建造航母的國家,無論英國、法國還是美國,儘管都對他拋出過橄欖枝,但顯然不可能讓他一個仍然留着蘇聯護照的人介入到軍艦生產過程中。
剩下的就是華夏和印度……
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但這只是一個方面。
從生活,以及感情角度上,巴比奇還是有些猶豫的。
他已經在尼古拉耶夫工作了近40年,大半生都奉獻給了這片黑海岸邊的土地,現在突然要拋棄這一切,前往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還面臨語言、生活習慣、工作保障以及與親人分別等諸多問題……
看着低頭沉默不語的巴比奇,吳懿範也很快意識到了他的顧慮。
“尊敬的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對於像你這樣的高級專業技術人才,我們並不是簡單地通過勞務派遣把你送到國外就不管了,而是還有一整套伴隨的保障制度,保證你,和你的同事們生活條件不會聯盟解體之前的水平。”
這句話裡面包含的信息量,很大。
待遇什麼的還在其次,關鍵是“你的同事們”。
意思是此前就已經有人過去了?
以至於巴比奇剛剛還充滿遲疑的眼神瞬間帶上了好奇。
不過,即便作爲技術人員,他也深知這種情況下不能表現的過於急切,因此並未急於開口,而是等着吳懿範接下來的話。
然後,後者在這方面更是老狐狸了,在勾起了巴比奇的興趣之後,他直接來了一手欲擒故縱。
老吳轉身看了看遠處停靠着的那艘軍艦,一邊朝着那邊邁開步子一邊話鋒一轉,詢問道:
“現在可以去一號碼頭那邊看看麼?”
他們現在正在舾裝碼頭的邊緣位置,可以看到這裡的全景。
而一號碼頭則是舾裝瓦良格號的地方。
“可以。”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折直接把老同志搞得一愣,旋即點了點頭:
“我們廠還在跟律創集團做交接,如果要上船,還是得取得對方的同意,不過只是在碼頭逛一逛的話,還是沒問題的。”
“走吧,那就上車?”
吳懿範回過頭,帶着身後的巴比奇重新坐上了停在不遠處的小轎車。
照理來說,舾裝碼頭內部這種地方是不應該允許外部車輛隨便進入的。
不過在這會,除了門口的哨兵還算稍微有個樣子以外,也早就沒什麼人去管了。
坐在後座的巴比奇只是刷了個臉,就被暢通無阻地放行了過去。
“我草,這船可真TM大……”
不需要裝成外國人的燕勇直接用漢語下意識感嘆道。 之前他們曾經試圖拍下來過瓦良格號,但基本屬於臨時起意,並未在如此近的距離上觀察過這艘船。
而僅僅從遠處看的話,是很難切身體驗一艘航空母艦所帶來的壓迫感的。
主要是蘇式艦艇傾向於低幹舷設計,因此碼頭高度也相應較低。
在這種情況下,一艘超高幹舷、船體外飄、還有滑躍甲板的航空母艦,幾乎要把頭仰到天上去才能看到全貌。
哪怕是更大一些的集裝箱船或者油輪,也很難帶來這樣張牙舞爪的感覺。
巴比奇聽不懂漢語,但即便只從語氣和感情,也能猜到燕勇在感嘆些什麼。
“這還只是一艘中型航空母艦,如果排水量8萬噸的烏里揚諾夫斯克號能夠照常建造的話,那麼現在應該已經服役了……肯定要比這艘船壯觀的多。”
“可惜,現在手裡有大型航空母艦的,就只剩下美國海軍了……”
吳懿範敏銳地察覺到了巴比奇語氣中的惋惜和落寞。
“我想,會有機會看到的,在瓦良格號之後。”
他作爲一個倒爺,當然不可能知道華夏海軍那邊對未來的規劃是什麼樣子,甚至都不確定在續建瓦良格號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項目計劃。
但在這種時候,重點顯然是順着巴比奇的意思打感情牌。
至於牌的內容是真是假,反而是次要的。
果然,對方總算是沉不住氣了。
“對了,吳。”
巴比奇把目光從寫着“ВАРЯГ”的銘牌挪到了老吳身上:
“你剛剛說,我的同事們?”
“難道已經有黑海造船廠的工程師前往華夏了麼?”
老吳已經等這個問題很長時間了,不過爲了不顯得過於刻意,還是低頭思索了一會:
“友誼計劃是面向整個獨聯體範圍的,我也只是其中的負責人之一,並不清楚全部情況。”
實際上,友誼計劃的主要執行者就是他自己,這句話只是一波虛張聲勢,用以表明我們已經網羅了很多蘇聯時期的技術人員,您老過去之後不用擔心只有自己一個人。
緊接着,他又繼續道:
“不過,就我所知,安東諾夫集團、伊夫琴科-進步設計局、亞速鋼鐵廠、伏羅希洛夫格勒內燃機車製造廠這些單位,都已經有同志參加了友誼計劃,甚至其中一部分已經在華夏開始工作了。”
這又是一波典型的偷換概念。
在蘇聯時期,這些單位都算是9個國防工業部下屬的企業,就像科工委下屬的幾大軍工集團一樣,相互之間勉強也可以說是“同事”。
但如今這套系統早就已經分崩離析,各個企業也早就已經獨立,再說他們是巴比奇的同事就完全是牽強附會了。
不過,這個時候,後者也沒工夫再去考慮這些細節了。
因爲吳懿範的話裡話外已經表明,有不少獨聯體國家的技術人員都已經在華夏,這已經把他剛剛的顧慮減少了一多半。
“另外,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還有一件事情。”
在發現巴比奇已經開始動搖之後,老吳迅速乘勝追擊:
“爲了讓已經前往華夏的技術人員能儘快適應生活,友誼計劃會安排更加貼近蘇式風格的社區,除了必要的安保、翻譯和工作對接等工作之外,很多社區內的服務類崗位都會留給願意一起到華夏的親屬,也順便解決伱們後顧之憂。”
“當然,如果有人想要體驗華夏的文化和生活,那我們也很歡迎,會有專門的語言適應課程。”
這下子,剩下的一小半顧慮也基本被一掃而空了。
“但是……”
巴比奇內心其實已經快要被說服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掙扎,或者說矜持罷了:
“你剛剛說了那麼多的企業的技術人員,他們所專精的業務都不一樣,到了華夏以後,工作地點應該也不一樣,比如我是負責造船的,肯定要在一個沿海地區工作,恐怕沒辦法和航空,還有機械部門的同志生活在一塊吧?”
“這是自然。”
吳懿範笑了笑回答道:
“所以,這就要取決於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同志你的能力了。”
“什麼意思?”
巴比奇面露疑惑。
“我知道聯盟解體之後,黑海造船廠幾乎只能靠着小型散貨船和駁船這類民品訂單勉強維持生存,原來的大部分工程師和技術工人都沒了工作,對吧?”
老吳直接就是一個圖窮匕見:
“如果你能把這些技術人員一起都帶到華夏去,那不就可以單獨給你們在沿海城市建造一個社區了?”